第四部 玉手
第肆回 雙魔決
無論無情要發射甚麼暗器，都來不及了。
無情只覺一股寒意打從心中升起，外表仍全不動聲色，嘆道：「就連薛狐悲、雷小屈、淳于洋等人，也給你利用到夠了，還死得個不明不白。」
可是，那人一入轎中，慘叫聲立時響起。
她左手一抓，已把馬鞭抓住，鬆右手出右腿，已將無情踢飛丈外，無情那一刀自然也擲她不著。
薛狐悲在半空，空門大開，更何況是無情的暗器？
只是在這倉促間，姬搖花頭一偏，只避過了眉心死穴，然而左眼一陣刺疼，忽然全黑！
姬搖花的手忽又放下來，揚聲叫道：「馬巡使，你不是想替臧巡使報仇嗎？這人就給你了。」
轎子面向城內，無情落下去時也是面向城內，也就是背對城門。
薛狐悲顯然是敗走的，臨走時還帶了傷，「修羅四妖」只剩下三妖，「修羅三妖」互覷一眼，忽然分三面疾掠而去。
周白宇含笑望定無情，一字一句地道：「他是『無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武林四大名捕』中的無情。」
他記得有一次在崑崙絕頂上，受五十三名黑道中人的攻擊，但這五十三人，沒有一人能衝過這頂轎子的防衛線；之後人人都倒下了，轎子依然屹立。
姬搖花忽又笑得像朵春花，道：「我們四人都懂得製造與駕御『藥人』之法，可是而今天下只有我知道了。老實說，『藥人』全留在我們的老巢九龍山的玄天洞裏，是我建議說『藥人』暫不可用，讓時日越久，藥力完全發揮時施用才較安全——這些話，卻把他們騙倒了。我最不喜歡別人跟我共用一樣東西，否則，我就寧願摧毀那件東西，也不願共同享有。」
無情回到北城，舞陽城還是那般死寂一遍，燈火全無，城門半開半閉，連一個人也沒有。
就在這時，轎子的槓木上射出三點紅光。
這一切變化無情連想都沒有想過，現在要想，已來不及了！
話未說完，反手雙刺，刺向自己的左右太陽穴！
薛狐悲馬上發覺，但在此時，他的袖手竟然起火了。
他既不撲向姬搖花與薛狐悲的戰團，也不參與二妖對雙使的廝殺，他只是向適才姬搖花發出一聲尖嘶，而雙使以呼嘯回應之處撲去。
只見天空星光燦爛，城牆寂寂，轎裏沒有動靜，也不知轎中人在想些甚麼。
無情於半空中喝道：「住手。」
「我要殺了他，以祭小三子在天之靈！」
無情當然不能這樣做。
她以為無情一定會問「甚麼毛病」，誰知無情的嘴抿得緊緊，甚麼也不問，像完全不關心似的。姬搖花嘆了一口氣道：「我的『藥人』雖為我效死不二，但腦子裏都不會思想——藥力的第一步是要他們失去記憶力，摒除機智，沒了智慧，他們的武功都太呆滯了，打了折扣——」說到這裏，姬搖花端詳無情接道：「要是我把你製成『藥人』，你一定不能再駕御那頂轎子，而且一旦缺少了智力，你的暗器又會大打折扣，何況你又不會武功——我闖蕩江湖數十年，其實是寂寞的！」說到這裏，幽幽一嘆道：「我在山上與你一敘，確實很喜歡你。如果我做了武林第一宗主，你就是宗主的夫君了，這樣別人求之不得哩。我需要你這樣有智力的人，來協助我成大事。」
「修羅三妖」中既還有人活著，那麼是不是等於說，遭毒手的是黃天星他們呢？
梅劍、蘭劍、竹劍在站在轎子之後。
姬搖花認真地點點頭道：「果然當堂給你瞧破了！他們的人力我是不怕，但他們揚言說，只要我衝進去，他們不單不歸降，而且即刻全部自刎，也不讓我把他們製成『藥人』——你知道，我要的是活人，活的人才能製造『藥人』呀。」
好個薛狐悲，手中拐杖，突然旋轉飛出！
薛狐悲恍然道：「你的腿——」
無情望了他一眼，道：「謝謝你替我救了這位大哥！」
那白衣勁裝少女立刻到這白衣青年的身旁，悄聲道：「要小心，這人的暗器很厲害！」
白衣青年周白宇忽然道：「趙護法，他的話我相信。」
周白宇終於在狂瀾中率十大護法奮起迎戰，以熱血換取了「四大天魔」的撤退，堅守「北城」。
黑夜中白影一沉，無情直挺挺地往城下落了下去。
無情點點頭道：「不錯，所以今日我們兩人，必定只有一人能下山去。」
趙護法奇道：「他究竟是誰？」
眾人的眼光都露著欣慰之色，也帶了一分羞愧，無情立刻企圖為他們解穴，但他立刻遇到問題。無情內力甚弱，但他練的暗器必須要能認穴打穴，無情對人體各大要穴，都認識得十分透徹，可是這些人的穴道是被姬搖花重手所點倒的，無情內力不足以化解。
那人立時拔刀欲插——刺穿轎底木板，攻擊無情。
就算無情還能及時發出暗器，打中的只怕是背後的那幾個無辜者而已。
那使斬馬刀及鍊子槍的大漢雙雙搶到迎救，無情另一手一震，十二枚鐵蒺藜射出，兩人急閃，已來不及搶救那使峨嵋分水刺的漢子。
果然裏面有一種沈厚的、深瀚的呼息聲傳來。一個人穴道被制住，行動不得但很少說連內息也不自主的，所以內力真正深厚的人遇到功力較弱的點穴者，縱穴道遇制亦可運內力衝開的。
忽然薛狐悲的身子沉了下去，隨著一聲慘叫。
而城南城北兩處，忽然撲出兩個人，兩柄利斧直劈姬搖花背心，一條鞭子忽捲姬搖花咽喉！
難道薛狐悲逃跑了？
轎子到了姬搖花的身前，姬搖花依然沒有動靜，無情還是不能肯定她的生死，於是他的身子平平飄了出來。
槓木沒有動靜，轎側卻有。
姬搖花說到這裏，故意的頓了頓，然後銀鈴一般笑起來，忽然道：「麻巡使，這人就交給你了。」
雷光石火般的機會已失去，薛狐悲已出現。
這時薛狐悲手下的二妖，持斧大漢與執鞭大漢，雙雙撲來，欲助「魔頭」對付「魔姑」。可是隨著那兩聲妖異的長嘯，城頭上已出現兩人，一綠一白兩道影子，急撲兩妖！
刀已刺穿薛狐悲的衣襟，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薛狐悲的身子已由前衝變成上升，轉變之快，就像他本來就是一飛沖天而不是前撲似的。
最遠的地方看來很遠，但你有一天可能會流浪到那裏，踏遍每一寸草，而你最近的地方卻未必真正的走過。最近的事物往往不去珍惜，卻去渴求最遙不可及的，等得到了遙遠的事物，才回想近處事物的好處，那時近處已成了天涯了。
剎那間，姬搖花成了眾矢所的之目標，不同的兵器卻都十分畏懼，不敢貿然出手。
那七點藍光自他頭頂上劃過，而薛狐悲已從山崖落了下去。
可是那四人不由分說，兩柄長劍直刺無情咽喉，兩柄直取胸門。
無情沒有武功，所以他絕不這樣想。
那「麻國剛」不知何時已換了一柄拐杖，冷冷地瞧著「魔姑」姬搖花。
兩點星光急打薛狐悲的胸腹！
薛狐悲仍不肯放棄拐杖，他鐵袖一捲，竟向臉上一遮，三點紅光全飛入他的袖中。
無情道：「我不是『四大天魔』那一夥的。」
狐狸總是狡猾的，它不單擅於欺善怕惡，擅於逃命，甚至擅於詐死。
無情退無可退，雙掌往地上一按，在白衣女子鬢髮上倒翻出去，一面大叫道：「我是來見周城主——」
那白衣勁裝少女道：「白宇，我與你一道去。」
一個人用臂力掀起轎子，力氣再大的人也不免變得有些遲鈍起來。
一隻蒼白的手，慢慢掀開了垂簾。
這兔起鶻落的幾個功夫，看得別人眼也花了，場中的十幾名好手，竟連參加的份兒也沒有，直至木輪聲軋軋遠去，眾人才醒覺過來。
他這一下橫掃，是立心要以蓋世神力，把轎子橫掃成兩片爿。
無情冷www.hetubook.com.com得像塊花崗石。
只聽姬搖花厲聲吼叫道：「是你！你沒有死？」
姬搖花的尖叫成了排山倒海的厲嘯，雙手一掄，那使馬鞭與雙斧的人立時飛跌了出去，姬搖花一抬手撈住金針，一手按住鮮血淋淋的左目，頭髮散亂，用右目瞪大著看，看著那杖金針上沾了她自己的一丁點鮮血珠子。
就在這時，他也看見了姬搖花！
薛狐悲一動，轎子也就動了，原來這轎子還有兩隻大木輪，轉動十分靈便，薛狐悲躍下城頭，轎子也衝出城門。
這時廟角又撲出一人，使虎頭流金鐺，虎吼撲來，身子也帶著傷，無情沉聲喝道：「誰再行前一步，我就先殺了他！」
猝然，姬搖花的手一剪，反而搭住了他的脈門，他的全身立時麻痹了！
「麻國剛」嘿嘿笑道：「我當然沒死，我要是死了，你可稱心快意了。」
黃天星等究竟去了那裏？
薛狐悲衝過三婢背後的同時，他的杖已扎入轎子的垂簾中。
而今說來，「四大天魔」之所以遲遲未再出擊，一方面除「藥人」已盡，亦恐怕逼虎跳牆與攻堅不易之外，還有「四大天魔」內部的明爭暗鬥，加上黃天星這一行援兵與對方的力拼，削弱了「四大天魔」的攻擊實力，以致無法集中兵力再行出擊。
無情冷冷地道：「不錯。」
就算他們有急事走開了，也必留下人告訴他，否則至少也會留下標記。
「你也真當咱『北城』無人了！」
無情識別著方向，蜿蜿蜒蜒的轉了兩道小徑，到了一座山洞前，裏面黑黝黝的，甚麼也看不見，無情試探著問：「黃老堡主，鄺兄，戚女俠，你們在嗎？」
持刀大漢只得盡量迴避，在城頭上跳來躍去，盡可能避免相遇戰。
薛狐悲急飛身子，居然在半空變了；一連七、八個筋斗，在毫不著力的半空中，竟一個筋斗一個筋斗的翻上去，越翻越高，就像一粒跳蚤！
無情看著她，仿佛看著的是一頭披上人皮的獸一般，沉默了很久，然後刀一般尖刻的問：「那麼，你的『藥人』呢？」
拐杖飛回薛狐悲手中，薛狐悲一個翻身已落在城頭，無情卻不知何時已回到轎子之中。
薛狐悲一面出手，一面注意著轎中人的暗器，一面注意著槓木的動靜，他適才就在槓木上吃過大虧。
薛狐悲的上盤自然攻不入，然而下盤就不同了。
無情沉聲道：「若裏面有黃老堡主，而穴道又被制的話，請用你獨門的『長鯨呼息法』呼吸，以示證明。」
一切都靜了下來，姬搖花搭扣著無情的手，猶像姊弟一般親熱。
白衣青年一呆，道：「謝我甚麼？」
姬搖花看了看無情又笑道：「你一定奇怪我在這裏，而『魔頭』、『魔仙』、『魔神』又死了，誰能困住他們是不是？我告訴你吧，他們除了個周白宇及白欣如，個個都幾無力再戰了，所以我叫『南方巡使』、『西方巡使』、『北方巡使』盯住他們就可以了——聽說是你殺了『東方巡使』的，他們要留住你雖不大可能，但要留住『北城』的殘兵傷卒，還是不難。」
「碰」，磚石紛飛，一排密集的杖聲，敲在無情原來的位置上，也不知給砸碎了多少塊石磚。
姬搖花居然柔情似水地道：「我已在山上向你打聽清楚了，你沒有甚麼親朋戚友，正好是我所需要的人選。而且憑你的關係，要制服其他三大名捕甚至諸葛先生，也在所不難，這都全仗你了。而且『北城』的人見你來了，必大喜出迎，你只要一出手制住周白宇與白欣如，他們只怕連自殺都來不及了。」姬搖花又柔媚的笑了笑，用另一隻手撫了撫無情的頭髮，昵聲道：「你雖然年輕了一些，而且雙腿又沒了——但我不會嫌棄你的。」
薛狐悲拄杖而立，竟自有一番狂魔的氣焰，「無情，有種你就滾出來，咱們決一死戰！」
姬搖花卻仍是瞪著一隻眼，看著手上的金針，一臉是血，十分淒厲可怖，再高的易容術也不能把一隻失明的眼珠復明過來。
因為這股焦味，是中了他自製的火燐彈才會發出來的。
薛狐悲這一杖含憤出手，看來一杖定可把整頂轎子摧毀！
跟著下來一名護法誤中奸計，被誘騙出城，製成「藥人」，這三名被製成「藥人」的護法，率領八、九名「藥人」以及「四大天魔」的人，再次攻城，終於城破，「北城」中傷亡十分嚴重，周白宇率領剩下的百餘人，退至山下留侯廟作最後堅守。唯「四大天魔」那些「藥人」與那三名護法，也在此役中全部喪生。
姬搖花發出了一聲令人驚心動魄的尖叫。
另一名使峨嵋分水刺的大漢急道：「城主，我跟你一齊去。」
無情仔細估量一下，以黃天星的力量對付「修羅三妖」足足有餘，絕不可能反遭他們的道兒的。
姬搖花說著媚笑著，然後轉過身去，在臉上塗塗抹抹一陣子，忽然厲聲道：「你最好不要亂動，我可以不要你死，但要你再廢去雙手也很容易！」
無情一看他們的衣飾，便分曉他們是「魔姑」手下「四方巡使」之「南方巡使」「鬼火追命鉤」卓天城以及「北方巡使」「雙筆白無常」崔嵬坡二人！
這所謂一面行一面談，是無情在轎中，周白宇與白欣如仗輕功急奔中的談話。
無情忽然想到姬搖花，想到姬搖花的一顰一笑，他的心就更亂了。
無情心中大驚，沒料到這漢子性情如此剛烈，他適才以匕首制住大漢，全靠對方全力應付暗器，所以才得手，而今這大漢竟然自殺，以無情的武功，根本也救不及，只要此人一死，無情就算能說出實情，只怕也得結下不解之怨了。
周白宇昂然道：「別人遠自千里來援助我們，也只有『信義』二字，咱們豈能以不信不義待人，教日後貽笑江湖呢！熊護法！」
正在這時候，廟角忽然急起兩道劍光，「叮叮」兩聲，一連刺中兩柄分水刺，分水刺準頭一空，擦過大漢額角而過；這時兩道劍光又分而合一，成了一道劍光，劍光握在一白衣青年手中。青年臉如冠玉，霜寒蘊威，凜然而立。
無情冷然道：「要是三巡使就可以留得住他們，你為何還不乾脆衝進廟裏把他們制住算了！」
姬搖花十指箕張，正要往無情頭頂插了下去，忽然鐵青的臉又慢慢鬆弛下來，五指也一根一根柔軟了下來，笑道：「我知道你想死快一點，我偏不讓你如意——我給你瞧瞧我的真面目，看你後不後悔剛才沒答應！」
無情道：「要不是你救了他，我的冤就萬口莫辭了！」
無情立刻衝了進去，晃亮了火摺子，果然看見黃天星、戚紅菊、鄺無極、姚一江、蘭劍、梅劍、竹劍及「金銀四劍童」橫七豎八的臥在地上，穴道果爾受制。
「媽的！看不出這小子好眉好貌，竟是魔徒！」
無情也立時滾出轎底，毫無忌憚地自外掀開了垂簾。
無情道：「事不宜遲！馬上出發。」
而且也因為轎子不是人，所以他們之間從沒有誤會隔閡，「他」也不會出賣主人。「他」不是人，但比人更值得信賴。
鄺無極一跳起來就痛罵姬搖花，戚紅菊和竹劍、梅劍、蘭劍、金銀四劍童憋了一半天的氣，一旦自由，不禁跳跳蹦蹦的。姚一江告訴無情，姬搖花初把他們擒來時，就想餵他們吃一大堆的藥，但這些人牙關緊閉，就算吃下去的也硬哽嘔吐出來，姬搖花無可奈何，臨走時向一綠一白兩個怪人說明要看住他們，並餓他們幾天，待他們失去抵抗意志力時，不吃也得吃。
只聽轎內冷冷地傳出了一個聲音：「我問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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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遇到兔子時，總是不放過，但遇到豺狼時，它逃得比誰都快。
薛狐悲向下望了望，似乎已確定了自己無路可逃，然後慢慢反身。
過了一會，姬搖花轉過身來，樣子比原來的要成熟些，但風韻比原來的更濃，更為美艷照人，真的笑時可以搖綻百花吐蕊來。
「小兔崽子，你還想作困獸鬥！」
後面的四劍已帶著尖嘯，急刺而來，無情猛轉身，手中刀光一閃，閃電般在暗夜中劃過，四名大漢同時覺得眼前一花，手中劍一輕，四柄劍都中腰折斷！無情叫道：「得罪了。我是來找——」一人喝道：「賊子，你們的妖言我已聽夠了！」另一人道：「老丁就是這樣被他們說動，被他們害死的！」還有一人道：「要殺就殺，我們絕不會投降，你不必多說！」最後一人狂嚎揮動斷劍前衝，「妖賊，我跟你拼了！」
無情長吸了一口氣，正欲發話，忽然看見廟前橫七豎八的有一些黑壓壓的東西，腥臭之味不斷襲來，仔細一看，原來都是一些死去的人，不是身首異處，就是殘肢斷軀，慘不忍睹。
把無情也掃成兩爿！
無情於半空中一連三個筋斗，已落在留侯廟階前，運氣大叫道：「住手！我有話說。」
無情的話像刀一般地刺過去：「以前你反對使用『藥人』，是因為『魔頭』、『魔仙』、『魔神』等也懂得施用之術，並且是他們幫你擒下這些人的，而你只想獨霸天下，不想別人與你共用與分享，對不對？」
無情簡略地把黃天星等為何被『魔姑』所制的因由說了出來，也把姬搖花與薛狐悲之間的鬥爭經過簡略地道出。
無情似忽然給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全身都僵住了，一直由手心冷到心頭。
無情慢慢操縱著轎車走進城門，就在這時，城上一物落下，落下捲起一片刀光！
最重要的是，如果此際黃天星等已成「藥人」，那周白宇等就是再多三倍的人手，只怕也非一敗塗地不可了。
使斬馬刀的大漢怪叫了起來，道：「你相信。」
白衣青年道：「我從未見過你。」
姬搖花倒在地上，沒有動，但衣襟卻動了，因為寒夜的風吹來，姬搖花的衣襟隨風抖動。
姬搖花突然靜了下來，然後道：「問得好，這些日子我一直沒有把他們使用出來，不過從現在開始，我隨時可以召喚他們來了。」
但轎子不是人，尤其因為不是人，別人才防不著，死在「他」手上的人，就更多。
這一杖蓋下來，不但無情的上路被封死，就算欲從前後左右躍出來，也一定被砸死，而且這一杖更犀利的不止是攻，而且是守，因為就算有暗器射出來，薛狐悲頭上腳下，上盤已守得風雨不透。
現在薛狐悲人在半空，頭上腳上，全力擊出那一杖，實在絕不可能避得開這三道暗器！
就在這時，無情出來了。
周白宇斷然道：「好，我去。」
白衣青年「哦」了一聲，奇道：「你知道我是誰？」
這廝的輕功極好，只是四面都是敵人，論武功他絕不在鄺、姬、戚任何一人之下，但若以三戰一，這持刀大漢也自知必敗無疑，何況還有姚一江與三劍婢。
無情手朝地一拍，倒翻而起，避過一刺，已退到牆角。
七點藍光，自他手中急射薛狐悲身上七大要穴！
無情出追薛狐悲後，鄺無極、戚紅菊、姚一江及三劍婢追殺持刀大漢，追不多久，鄺、戚二人同時覺得腰間一麻，便已軟倒，眼睜睜地看著姬搖花在片刻間也把姚一江與蘭、竹、梅三婢制住。
姬搖花尖嘶，十分特異，遠處隨即響起兩道尖嘶，這時姬搖花已與薛狐悲打了起來，只見一天都是杖影以及黃影急閃，快得連招式都幾乎看不見。
薛狐悲立時一縮，全力後退。
薛孤悲消失在空中，天地間，忽然，甚麼聲息也沒有。
可是周白宇等也明知衝不出去，因為百餘人中，婦孺占了三十餘人，另十餘人已無力再戰，能戰者僅六十餘人，一旦與「四大天魔」力拼時，必吃大虧，可能全軍覆沒。唯有在廟中苦守，反而能占地利人和，或能予重大反擊，並等候援兵早日來臨。
無情勉力說了幾句話，但內力不足，被人七口八舌的語言混淆了。
想起了親人，無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姬搖花。
四個人又衝近無情，無情既無法招架，暗器又不能傷人，唯有退避！
「小子，放下高護法可饒你一死！」
薛狐悲情急，用力一拔，轎子給他一手掀起，但鉤子仍不鬆脫。
二、不管是姬搖花或薛狐悲，他們都一定會調動其他未用的「藥人」——據悉尚有四、五十人之多——再攻「北城」，那時縱黃天星等安然無事，要抵抗這批失去本性的高手，也甚為不易，何況薛狐悲或姬搖花只要一人尚存，便是極為頭痛的對手。
無情情知只有一法：立刻到留侯廟，去找「北城」周白宇，聯絡「北城」的人手，來拯救他們。
無情長嘆一聲，猛把手拿峨嵋分水刺的大漢一推，把他推出身外。白衣青年一怔，沒料到無情這麼輕易就放過了這高護法。無情道：「謝謝你。」
姬搖花忽然大笑，似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到肚子都彎了，可是扣著無情脈門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製造『藥人』幹甚麼？雄霸天下呀！我手上有這麼多為我效死的人，像『千里一點痕』戚三功、『淩霄飛刀手』巫賜雄、武當長虛道長、少林鐵鏡大師——等等頂尖兒高手，等我再破了『東堡』、『南寨』、『西鎮』，那我就是武林第一大幫派的宗主了。哈哈哈——」
這三枚暗器只求傷敵，不求殺人，但亦甚不易避；可是這三人，一人把鍊子槍舞得風雨不透，碰開白骨釘；一人半空一刀斬落，居然準確地把白骨釘斬為兩截；還有一人雙刺一分，一個「懶驢打滾」，便避過白骨釘，欺近身來，一招「鳳凰點頭」就向無情刺來。
因為他見到了黃天星，而且已解了他們的穴道。
薛狐悲冷笑道：「要不是我手上武器不趁手，只怕你現在不止是瞎了，而是死了。」
姬搖花撫摸無情的頭髮的手，忽然變成了鐵一般硬，閃電般在無情臉上摑了一記，厲聲道：「你不要命了？」
這時幾柄火把亮了起來，只見廟的四角，有二、三十個婦孺老幼，或鮮血累累的人，或倒或臥，或倚或靠，都仇恨的盯著他。無情心叫苦也：要是全部人一齊衝殺過來，他的退路又被封死，若不用暗器傷人，又只有死路一條。
這一退，已反躍入廟中，當時風聲忽響，十七、八條好漢已持各式各樣的兵器圍住了他，有人罵道：「好哇，竟一個人衝了進來，咱們圍起來殺了他！」
轎中的人就保留著原來的姿勢，但轎的三壁有三柄刀，同時嵌入了他的背和左、右胸。
這時軋軋的木輪聲，漸漸迫了近來。
鄺無極、姬搖花、戚紅菊、姚一江及竹、梅、蘭三劍，分別躍上城頭，吃定了那持刀大漢——他們差一些就給這傢伙淋成了油條，不找他找誰？
姬搖花沉思了一陣，終於嘆了口氣，揚起手掌，說道：「看來我只有把你也殺了。」
薛狐悲道：「但那小孩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已下了毒手，並放了把大火。」
姬搖花抹去易容物，跟原來的輪廓還是很相像，一個易容術怎麼高的人，總不能把高矮肥瘦，或極醜變成極美的。天下根本沒有絕對的易容術，如果有的話，天下也就根本沒有醜怪的人了。
只聽薛狐悲笑得就像是狐狸，「搖花，你雖聰明，我可也不笨。雷老三、淳于老四可以為你而迷得神魂顛倒，我可清醒得很。我一直就在奇怪你為何要我們分批ｍ•ｈｅtuｂooｋ.com•ｃoｍ出手，開始還說殺雞焉用牛刀，可是淳于老四已死了，連雷老三也喪命了，你還是堅持如此，我可不得不懷疑了——適才我與無情交手，在城頭上，看見有一個人一直躲在別人的身後，我想黃天星同行的人不致這樣沒種吧，於是多望幾眼，臉孔雖變了樣，但身段還是被我認出來——不是你是誰！你在那時尚不出手助我，一定心懷鬼胎，於是我藉故落荒而逃，為擺脫無情的追蹤，故意落下山崖，其實，算準了下崖有一棵老槐樹，也算準了無情行動不便，不會到山邊來觀望——不過那小子厲害，我還給他燒了一身焦黑！」
無情長嘆一聲，此時是生死存亡之際，傷人也不得已了，左手一翻，三枚白骨喪門釘急射而出。
就在這時，無情忽然嗅到一種奇異的焦味。
姬搖花看了看他，仿佛覺得很有趣，像哄小弟似的道：「你想不想知道黃天星等去了那裏？」
薛狐悲一面說一面瞪住姬搖花，厲聲道：「我一回來，先聚集了我僅剩的兩個部下，潛伏在這裏，趁你與無情說話，便放倒了麻國剛，剛才你叫我出來，我還以為已給你發現了——不過既然已出來了，你的眼力也不鈍，與其遲早給你發現，不如我早些出手。哼哼，搖花，想我薛狐悲對你不薄，我無親無朋，就待你像女兒，教你武功，使你成名，現在你武功高了，名氣也比我大了，居然連我也不放過，好毒的心思啊你！」
所以遠的往往是近的，近的往往反是遠的。
白衣青年道：「救他是我本分，你謝我作麼？」
是故周白宇等堅守留侯廟，撤退時又獲得一些糧食，抖擻精神，見那三名被製成「藥人」的護法之下場，寧可拼死，也不被擒。「四大天魔」也不敢妄攻，一方面「藥人」已缺，不敢妄動。另一方面，「四大天魔」想把這些「北城」高手製成「藥人」，也不想迫之過急，只怕一無所獲。
無情苦無能力解他們的穴道，亦無法以他個人之力把他們救走，只有眼巴巴的呆在當場。
白衣青年道：「你且說說看。」
姬搖花臉色變了一變，忽然笑道：「好細心！不錯，我就告訴你吧！『四大天魔』之所以會單獨一個一個去對付你們，以致被你們一個一個擊潰，是我促成的，也是我安排的。到京城裏去激你或諸葛先生出手的，也是我的主意。我是要假你們之手除去淳于洋、雷小屈及薛狐悲，要不是我設計，你們才制不住我們合擊之力。」
這大漢不愧為『北城』中十名武功最高其中之一者，只見他臨危不亂，一雙峨嵋分水刺指指點點，居然把二、三十件暗器都格開，連沾也沾不上他身子。
薛狐悲武功再高，也還是人，一飛出了懸崖，就衝不回來，像一團火球似的沉下去了。
姬搖花的笑聲像銀鈴一般，十分好聽，「不錯。『魔姑』姬搖花。」
敢情他對這詭秘幽異卻令人不寒而慄的木轎，有一種說不出的忌憚。
無情人在半空，若於無處發力，大喝回身，手中金光一閃，白衣勁裝少女見勢不妙，回劍一擋，「噹」一聲響，一記飛輪撞在劍身上，斜飛而去，嵌入牆上，齒輪上還帶有白衣勁裝少女的幾撮青絲。
薛狐悲的身子已衝至轎子的後槓，就在這時，後槓頂端忽然伸出了兩柄尖刀！
無情意念一生，雙手一按，長身而起，大漢雙刺不中，正待迎空再擊，不料漫天一陣閃光，二、三十件暗器齊罩了下來。
「楊四海」往城內闖，黃天星就往城內追。
可是薛狐悲卻是貼緊梅、蘭、竹三婢背後衝來的；就算無情及時回身，也不及發射暗器——除非先把三婢射死！
轎中無情道：「不錯。」
城頭有人悶應了一聲。姬搖花轉過頭去，向無情悄聲道：「你知道我為甚麼要把你交給『西方巡使』麻國剛嗎？因為他外號『辣手催魂針』，殺人手段，最是狠毒，他與臧巡使的交情也最好，而『東方巡使』就死在你手上，他會把你刺得一身刺蝟，雙手俱廢，才讓你慢慢的痛苦地死去——」
但就在他用袖一遮之際，轎中人無情便已出手了。
白衣勁裝少女一劍落空，劍尖往上翹，人也跟著美妙的一個大翻身，倒追無情，劍刺背門。
薛狐悲不是不知道這時候棄杖最明智，可是他也知道，一旦棄了杖，他的「驚天動地瘋魔杖法」也就完了。
無情嘆了一口氣，正待解釋，猛然那使峨嵋分水刺的大漢嘶聲道：「我寧願死，也不受這些鼠輩的威脅！」
黃天星窮追「楊四海」，驀然發覺身邊多了一個人，正是姬搖花，黃天星心中正想：跟女人一齊追敵最倒楣——才想到這裏，他就覺得「玉枕穴」一麻，軟倒了下去——
他曾用拐杖刺入轎，也曾由上而下力碰向轎，亦曾以旋轉的拐杖投入轎中，但都不成功。
姬搖花得意地望著無情，笑道：「怎麼樣？」
無情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說出來：「我是他的兒子。」
姬搖花正打得興起，根本無法兼顧無情的去向，事實上，這幾人亦無暇分心於無情的蹤影。
他的手向一個機杆一壓，人立時向下倒了出去。
杖風起自城門外，當眾人來得及聽見之際，杖風已進了城門，且逼貼著梅、蘭、竹三婢之背後。
可是沒有人，也無標記。
薛狐悲上升得快，下沉得更快——下沉得像他本來就是從上面躍下來使這一招「泰山壓頂」一般的。
無情對這頂轎子有說不出來的親切之情。
無情剛好穿過轎頂，落入轎中。
無情只覺得屈辱與憤怒，被騙的屈辱與憤怒！
薛狐悲大梟般狂笑而道：「我道是誰，原來老相好的到了。」
一面是左，一面是右，一面是往內闖——他們自然不敢往外衝，因為黃天星這一干人全在城門口。
這人當然是適才摔下山崖去的「魔頭」薛狐悲的。
無情平靜地道：「我已讓你利用得夠了，你就讓我死吧。」
這頂轎子既是他戰友，也是他恩人，甚至是他的家。
薛狐悲仰天長笑道：「不錯，那時我已出道十多年，也不見得有甚麼人敢惹我——有個弟兄在白瀑村外幹件好事，她看見了，就用繡針瞎了他一隻眼睛！不過，後來我連同了十二位好手，把她全家姦的姦、殺的殺，一個也不留——」說到這裏，發出一陣大梟般的笑聲：「你是盛鼎天、甄繡衣的甚麼人？」
無情歡喜得幾乎忍不住叫了出來，他馬上探手去把姬搖花的脈。
無情道：「我也記得，不過我爬了出來。」
無情斬釘截鐵地道：「沒有。」
無情已把握了最準確的時機。
這一下暗算十分突然，無情知道時，人已到了轎頂。
那人到了轎中時，無情卻已轉到了轎底。
麻國剛已經走近來，姬搖花笑道：「你說要先挑去他的手筋好，還是先刺他成瞎子好呢？」
白衣青年道：「哦？」
這兩柄尖刀是彈出來的，薛狐悲再聰明也想不到兩條木槓居然像兩隻手，猝然彈出了刀子；他的人現在就像往刀子衝去，拐杖未命中轎中的人，他的人左右胸勢必穿上兩個透明的洞。
然後姬搖花轉過頭去看無情，笑得像一朵春花，「你知道我是誰？」
留侯廟相傳為張良從赤松子遊辟穀處，有北方寺院的恢宏，南方藝匠的精巧，曲折相通，出幽入勝。廟創於漢，建築手工之雄奇簡直出人意表。而今在黑夜裏，這座古廟簡直像一具巨神，聳然立於黑暗中，龐大、古老，而且恐怖。廟前橫匾「相國神仙」冷冷地橫在那兒，似在橫瞪著無情。
這時的沉寂，使觀戰的眾高手，一額都是冷汗。
轎側並沒有槓木。
蒼白的月色照在無情蒼白的臉上，只是無情俊秀的臉，也不知是悲哀，還是在高興，但一定是在沉思。
這樣和_圖_書的一群武林高手，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失蹤的。
姬搖花翻身而起，快速、靈活、美妙，一足踢出，轎子給她踢得倒飛丈遠。
姬搖花喝出那一聲時，即時左手一抓，頭一側，右手一鬆，右腳飛出，右手卻一反，一手抓住兩面利斧。
要是薛狐悲不是選擇了這個方向，單憑這轎子，還追不上他。
他只顧身退，忘了身後是懸崖。
話未說完，拐杖已橫掃了出去。
無情看見他，心裏立刻沉了下去。
無情聲音像一塊冷鐵，「一定。」
薛狐悲一呆，喃喃地道：「盛榜眼，盛榜眼他是不是有個老婆叫『玉女穿梭』甄繡衣？」
可是「四大天魔」也包圍了「北城」，攻城三次，「北城」糧食斷絕，傷亡過半，護法也死了三名，傷了一名，周白宇只好作突圍戰，結果兩名護法被擒，一名護法受傷，對方的「藥人」又折了七、八名，可是「北城」的人還是衝不出來。
薛狐悲一驚，連忙一扯，鉤子緊扣不脫。
無情道：「但我知道你就是『北城』城主周白宇。」
白衣青年道：「制住他的也是你，你有甚麼冤？」
薛狐悲的身子就像一隻旋轉中的碟子，杖才碰地，人才急飛出去，就在這時，無情在人未完全落於轎中之際，猛一抬手，五點星光飛閃而出！
薛狐悲人到牆頭，金雞獨立，左右顧盼了一下，全身立時變成了一隻風箏似的，往最高遠的地方逸去。
薛狐悲一呆道：「事前我們已打聽清楚，盛家不就只有一個兒子嗎？」
薛狐悲忽喝道：「那便一定是你！」
這時持刀大漢早已跑了，但他又潛伏回「北城」，為的是等薛狐悲回來，卻見回來的是無情，以為有機可趁，便出手暗算，最後仍免不了死於無情之手。
周白宇笑笑道：「因為我也知道他是誰。」
薛狐悲還是來不及閃避和接。
無情冷冷地搖搖頭，姬搖花就是「魔姑」，黃天星等還有甚麼活路可言？
慘叫聲久久不絕於耳。
無情蒼白的臉上留下五道指痕，嘴角蕩著血絲，仍然笑道：「還是讓我先死的好，否則我多活幾年，倒要我替你守生寡了——你的武林宗主寶座，我也就當仁不讓了。」
「單刀入虎穴，有種！只怕你來得去不得。」
就在這時，杖風急起！
使鍊子槍的大漢喜道：「難道我們的援助終於到了！」目中露出狂喜之色。
再準的暗器也打不到跳蚤！
這人也似乎知道這轎子的厲害，寧願先搶入轎子，再與無情拼過生死。
姬搖花柔媚地笑道：「現在他們都在我掌握之中，不出一個月，他們都是我屬下的『藥人』了。你想不想知道『北城』的人去了那裏？」
白衣勁裝少女玉容失色，無情急急落地，正欲發言，忽然躍出三人，一名使鍊子槍，一名使峨嵋分水刺，一名使斬馬腰刀，三人一撲上來，一言不發，各展殺手，猛攻無情！
「魔頭」出道江湖近三十年，幾時被人迫成這個樣子過？
「金銀四劍童」半空截住「刁勝」，因為他們被「刁勝」的馬鞭逼退過，小孩子的好勝心並不見得比大人少。
白衣青年道：「熊護法，請少安毋躁，我們問明再說。」
無情一出山洞，立時觀看地面，找到一處腳印最多的路徑，勇氣直去，果然不消片刻，一座古廟便出現在眼前。
薛狐悲如一隻大鵬鳥般急升，還借著刀勢一托之力，升得更猛——不過眾人也及時看到，那嵌在木槓頂端突出來的兩柄刀，明晃晃的刀尖上都沾了幾滴鮮血。
一、如果「魔姑」與「魔頭」已先行決了勝負，要是贏的是姬搖花的話，那末她必知黃天星等的所在地，可能已折返，而黃天星等已遭了毒手亦未定，至少，無情這三人難免又得與「魔姑」姬搖花一番惡戰。
只見一藍衣人緩緩行來，沈凝的步法，已足夠使人心寒。這人自黑暗中迫近，就似一具幽靈，無情的心向下沉。
薛狐悲大笑道：「姬搖花，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何況你一隻眼睛已經瞎了，已經是醜老太婆啦。」
同一剎那間，無情空著的手上，閃電般掏出一柄匕首，向姬搖花右脅空門擲出。
他必須要在姬搖花與薛狐悲決出勝負之前，找到『北城』的人。
那三個點紅光竟是火燐彈！
就在這剎那間，無情已沖天而起，暗器盡打入轎中。
就算無情肅殺的臉上，也不禁有欣慰之色。
四劍童力戰「刁勝」，忽然一個軟倒了下去，另一個見是姬搖花，呆了一呆，便輪到他倒了下去，「刁勝」亦趁機衝出，逃逸而去。
無情覺得仿佛天地間有一張大網，正向著自己收緊，而自己尚不知道撒網的是誰。
他自小失去了親人，除了諸葛先生及三位師弟在一起時，就只有在這頂轎子裏最溫暖。
無情主意一定，立時倒返出洞。他肯定姬搖花、綠衣巡使與白衣巡使都潛伏在附近，留侯廟就絕不會遠到那裏去。
薛狐悲一呆，「你問吧！」
白欣如粉臉上掠起一片紅霞，嫣然道：「願竭所能。」
姬搖花突然嘶聲大叫道：「要是你用別的武器，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子，死的就是你！」
單看這三人一出手，便知絕非泛泛之輩，無情猶然想起那假冒「刁勝」者的話：「『北城』快要撐不下去了，『四大天魔』率十六名手下攻了三次城，我們快守不下去了。城內十大護法，已戰死三名，另三名被抓去製成『藥人』，反過來攻城，另兩位護法受了重傷，唉——」無情一見這三人，使斬馬刀的漢子膀上綁著白布，血漬斑斑，正是受過傷來的樣子，可是已無暇多想，峨嵋分水刺已襲到，無情長嘆一聲，忽然心生一念，何不制住其中一人，讓大家不敢妄動，再慢慢解釋個清楚？
這時忽聽一聲嬌叱，白虹一閃，一白衣女人連人帶劍，直刺無情，來勢之快，令人應變莫及。
他後退得快，藍芒也追得快。
這人當然立時身死。
薛狐悲笑聲一停，目光閃動道：「一定？」
無情咬一咬唇，轎子便緩緩向前移動，他一生人失望的事太多了，多得已足夠使他有勇氣面對更多的失望。
無情見周白宇臉色有一絲為難，於是道：「我也知道你就是外號人稱『仙子女俠』的白欣如，是周城主尚未過門的妻子是不是？你的劍法很好，倒要請你去一道幫個忙？」
金針急刺，不是刺向無情，而是直刺姬搖花的眉心。
那使斬馬大刀的漢子恨聲道：「別聽他胡言妄語，要不是『四大天魔』那一夥人，你半夜三更來這荒無人跡的留侯廟幹甚麼？」
其他包圍著的人紛紛怒叱、高喊、但不敢上前，「快把高護法放了！」
而今槓木上甚麼動靜都沒有，連那兩截帶血的刀也不見了。
經過個把月來的苦戰，「北城」的人已筋疲力盡，周白宇是一城之主，被迫撤城，而且全城傷亡如此慘重，除了痛恨之外，更覺無顏以對先祖基業。
白衣青年笑道：「不錯。」
如果來人是薛狐悲，那麼一定已聽到剛才姬搖花的話，他絕不會放過「魔姑」的。
周白宇幽然道：「不行，彭護法，你要和趙護法、熊護法、高護法守在這裏，這裏的傷者都要你們照顧，我一個人去便行，免得這裏反被人所乘。」
他們一動，黃天星等也就動了。
此語一出，這使流金鐺的大漢立時停下，滿目都是關切之情，望著那使分水刺的大漢。
無情道：「不錯。我們來了，但也損失甚巨，而今除我一人外，其他的人都被制住了，可是『四大天魔』中『魔神』、『魔仙』及其八名手下也給我們殺了，『魔姑』、『魔頭』八名手下也死了四人。我即刻要人去救他們，否則就來不及了。」
無情爬出轎子，用手探了探
wｗw•ｈeｔuｂoｏk•ｃｏｍ•ｃoｍ姬搖花的鼻息；他的手觸摸到的乃是潤滑的臉龐，而且鼻息是溫暖的。姬搖花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想甚麼，不過我沒有殺他們，我只不過點了他們的穴道而已，等他們穴道被封兩個時辰後，血流的速度就會降到最低，那時也就可製成藥人了。」
薛狐悲的拐杖又沈又重，少說也有七十斤，這樣旋轉起來，任何人也招架不住，何況來勢之快，簡直不可想像，人剛飛起，已到了城頭，往無情直砸了下去。
趙護法、熊護法等都齊齊吃了一驚道：「他是無情？」
無情被姬搖花踢中一腳，跌出丈外，他的內功十分淺薄，這一跌半晌爬不起來，可是當他嗅到焦味時他已知道，來的人不會是「西方巡使」「辣手催魂針」麻國剛。
無情冷笑道：「難道你也想把我製成『藥人』不成？」
無情道：「我來找你。」
薛狐悲就是往遠處走，所以走到了懸崖。
這人是「修羅三妖」中，剛才要倒沸油，並及時躲過他一記飛刀的其中一妖，就是那名持刀大漢。
攻擊卻來自城門，也就是背後。
那使斬馬刀的大漢又道：「那你又來幹甚麼？」
同時間，姬搖花的臉色倏變，疾喝：「你不是——」
夜色很濃，月亮又躲進了雲層，他不能肯定姬搖花還是不是活著。
他忽然感覺到，這無腿的蒼白青年仿佛是他前生的世仇，他不殺他只怕便立要死在他手上。
現在最大的困難剩下兩個。
裏面全無人應，無情側耳細聽，終於聽出有一點點細微的鼻息聲，而且好像還不止三、四個人的鼻息。
正在此時，廟簷四角，斜飛出四個人，自四個不同的方向襲來，人未至，各自手一揚，七、八點星光射出，直射轎中的無情！
這時那使虎頭流金鐺的大漢嚷道：「別跟這種賊人多說，讓老子幹了他！」
這少年他只不過面對了一陣，已全身不安，就算無情不來追殺他，他也不能再讓令他不安的少年再在江湖上出現的。
他既沒有往上躍，也沒有往外衝，他居然是從轎下滾出來的——一滾，就滾出七、八尺遠，變成角度斜向薛狐悲，就在這一剎那，他一揚手，三道白光「品」字形直射向薛狐悲的下盤。
無情不及多想，立時將機鈕扳開，三柄刀立時收了回去，大漢軟倒，無情把他掃開，回到轎中——現在他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頂轎子，這轎子內外上下機括裏，無不是他親手精心製作、親手雕的，所以這頂轎子的功能，他最信任。這頂轎子的功效有時不僅能彌補他兩條腿的缺憾，有時甚至就是另一個和他一樣暗器難防的生死戰友。
姬搖花露齒一笑道：「沒有挽回的餘地？」
落下的當然是人，人手中拿刀，刀由上而下直刺無情。
星空下，這無腿的可憐人，正是剛才威震群「魔」的名捕無情！
那被掄飛出去的二人也立即爬了起來，圍了上來，但都十分畏懼，不敢冒然出手。
白衣勁裝女子一擊不中，劍鋒一回，竟無半絲停滯，又連人帶劍急刺了過來。
姬搖花眯著眼睛笑著看無情道：「我的『藥人』有一個毛病。」
轎內的聲音竟似有一絲激動，「十六年前，江蘇准陰城白瀑村，有一個人叫盛鼎天，又叫盛榜眼，江湖人稱『文武榜眼』，你認識不認識？」
無情忽然笑了，笑著道：「你雖然醜了些，我也不見怪，可惜你太老了，老得可以做我媽媽。」
無情的表情像吞了一枚雞蛋——活生生一口吞下一枚帶殼的雞蛋——那麼驚訝，然後道：「你需要利用到我的智力來完成你的武林大業；又見我雙腿已廢，只要手無暗器，便甚易控制，正好是適合你的人選，是不是？」
那四個護法十分敬服周白宇，都答：「是。」
他首先衝入轎中，然後推動轎輪，向前急駛。
使鍊子槍的大笑道：「周城主，你相信他的話？」
薛狐悲此時想不鬆杖也不可以了，但就算他鬆了手，那七點藍光也已到了，薛狐悲要接要避，都已來不及了！
杖風一響起，已經近到極點了，無情沒有武功，自然無法招架，除非他馬上發出暗器，否則薛狐悲一衝近，那就生機全無了。
然後臉色肅殺得像刀鋒一般，望著無情，一字一句地又道：「就算是我一個人，一樣可以放倒你們。你們由頭到尾，只不過是被我利用而已。」
可是「北城」本來就是三面向山崖的，薛狐悲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機會可逃而已。
姬搖花笑著看看他，「你教我怎麼忍得下心讓你死呢？」
無情忽然盯著她，姬搖花笑得花枝招展，道：「怎麼啦？你不認識我了？」
所以，無情立即當機立斷：他只有一個機會，他若不乘這個機會全力掙脫，縱不死在姬搖花手下，薛狐悲也不會放過他的。
無情冷冷地道：「不。我只是不解，你要那麼多『藥人』幹甚麼？」
那「麻國剛」見一招未能使姬搖花致命，忽然射出金針。
麻國剛沉聲道：「瞎子。」手中一尺二寸長的金針，閃電刺出！
無情無情地道：「蒙你所賜。」
姬搖花看見無情在冷笑，笑問道：「你笑甚麼？」
就在這時，無情忽然掠起。
黃天星久走江湖，經歷無數，至此也不禁手心捏了把汗。
無情淡淡地道：「我只恨不得你早死一些。」
薛狐悲為的是要殺姬搖花，但絕不是為救他而來的。
使斬馬刀的大漢嘿嘿地笑道：「鬼才相信。」
無情道：「我知道。」
然後就到「金銀四劍童」。
「你敢動高護法一根毫毛，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另外兩童，自然不是姬搖花的敵手，不消半刻便被制服。
轎子的槓木有兩條，貫串前後。
周白宇道：「好！我們邊行邊談。」
無情緩緩把眼睛閉上。
周白宇也說出了「四大天魔」圍攻「北城」的始末。「四大天魔」率二十餘「藥人」突襲舞陽城，全城上下，猝不及防，死傷過百，「藥人」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不過本性已全失，武功也略為打了折扣，也給殺了七、八個。
可是無情這時候已落在他身後，手中拏起一柄匕首，就在這大漢忙於格開暗器時，無情的匕首已橫在他後頸上。
一個月又十三天以來，周白宇第一次現出笑容，白欣如也是。
卓天城已使鉤纏住馬鞭大漢；崔嵬坡兩枝判官筆，招招不離雙斧大漢身上要穴！
轎聲已經近了，轎子停下，在月色下，安詳得像座神龕，誰也看不清楚龕裏有的是甚麼樣的神靈。
可是豺狼也追得比甚麼都快。
無情緊抿著嘴，像一塊岩石，再也不作一聲。
五點星光自薛狐悲身上掠過，五點星光一過，薛狐悲的身子立時又帶動拐杖，拐杖的勁風又帶動了身子，斜斜飛起，竟消失在夜空中！
無情的目光又冷又毒，像望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魔姑』。」
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場惡戰，竟奇蹟般終止了不成？
薛狐悲必定是準備下一回的攻擊，而下一回的攻擊必定是更猛烈的攻擊。
不可能的。
無情道：「『東堡』堡主黃天星已至，可是被『魔姑』所制，危在旦夕，我不會解重手法的穴道，因此來要你們去救援。」
轎側的兩處，忽然開了兩個洞，伸出了兩柄鉤子，鉤子及時扣住了拐杖。
最遠的地方也有盡頭。
拐杖半空擊中了三柄飛刀，飛刀準頭便失，四射而去。
姬搖花笑道：「你真倔強，但我還是會告訴你：『北城』的人被我們殺了四分之一；餓死的、病死的有四分之一；被我們所擒製造成『藥人』的，又是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城裏是守不下去了，退到柴關嶺的留侯廟中去，又被我們困住，出不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