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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維垣見他受傷，哪還好意思責怪，忙道：「這位大人，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還累你受傷，何來見諒之說，還未請教尊姓。」

等楊維垣躺下喘息一陣，才對下人吩咐道：「快給陳百戶安個坐，今日多虧陳百戶了，方才陳百戶說是來納級的，本官在兵部也還有些情面，若有何難處，儘管跟本官說。哎呀……」

楊維垣一聽不對，忙制止陳新道：「陳百戶，這事是這樣……」

楊維垣聽了，原來此人是山東來的，雖然不太看得上武夫，但好歹人家剛救過自己的命，他還是感激的，當下邀請道：「本官乃都察院雲南道監察御史楊維垣，寒舍離此不遠，陳百戶可願隨本官同去，也好請來大夫為陳百戶治傷。」

這樣一直到了十月十五日，陳新在客棧中還未出門，張大會急匆匆跑回來，對陳新道：「陳，陳大哥，昨天有個叫楊維垣的，上疏彈劾崔呈秀。」

楊維垣一個激靈，轎子外面的管家慘叫一聲，然後便是倒地的聲音，楊維垣慌張的正要掀開轎簾，兩名轎夫也發出兩聲慘叫，轎子啪一聲歪倒在地上。

他揉了揉額頭，自崇禎上台一月多來，只有楊所修上奏了一本奏疏，不痛不癢的彈劾崔呈秀該守制，楊維垣十四日的奏章最重要一條，彈劾崔呈秀自任本兵，其弟任浙江總兵，算是涉及到了敏感內容，已經滿朝皆知，不少人對他頗為敬佩，大賺了一把名聲。

持刀者嘿嘿冷笑一聲道：「廠臣，你騙誰，崔大人是廠臣義子，廠臣會自斷臂膀？謊話連篇。」

「殺！」旁邊閃出一個精瘦的身影，揮起一條扁擔呼一聲砸在楊維垣扶轎桿的手上，咔嚓一聲，楊維垣指骨斷裂，他慘叫一聲，突然不知從哪裡來了力氣，猛地跳起來，往家門方向跑去。

陳新決然道：「楊大人不必說ｈetｕboｏｋ•coｍ.ｃｏm了，今日定是那崔呈秀挾私報復，找人暗害於大人，下官雖為一介武人，也知天下大義，必定幫大人討還一個公道。」

楊維垣腦袋撞到木方上，外面傳來一陣路邊行人的驚呼，楊維垣頭暈腦脹的從轎子中爬出來，眼角一掃，前面的轎夫正倒在地上呻|吟，周圍一片逃竄的路人背影。

「我說，是廠，廠臣……」

陳新看看他的腿，還是大咧咧的道：「皮肉之傷，我一介武人，是不怕的，不過下官擔心這些壞人去而復返，還是護送大人先回府。」

轎子一路晃晃悠悠，楊大人就在裏面哼哼唧唧的呻|吟著，一路來到了楊維垣的府上。要說這御史工資也不高，但府邸還是不錯的，大門看著就很光鮮。

「你在哪裡打聽的消息？」

楊維垣罵完之時，那百戶已經回來，手上還被砍了一刀，染紅了一截衣袖。楊維垣此時才忍住疼痛，細細打量了一番那百戶，只見他身材高大，朗目俊眉，身穿著百戶官服，頗有威勢。

楊維垣呆了一呆，可惜又站不起來，只得口中大喊道：「陳百戶，不是那樣的，萬勿冒失啊。」

陳新又對楊維垣道：「方才大人說你是都察院楊維垣御史大人？」

楊維垣求之不得，他躺在這大街之上，手足斷裂處疼痛難忍，管家和轎夫都不靠譜，他心中也是怕兇手還有其他同夥，當下答應了，陳新和管家一起，扶起這楊維垣，小心的放到轎子中。

「哎呀！」「啊！」

……

張大會道：「應當是準的。昨日才識得他，他原來是王體乾手下的領膳廚役，以前由幾個大太監輪流給熹宗皇上供膳，現在這新皇上進宮后，改為尚膳監供膳，新皇帝要做啥，大夥都還不太明白，他說大家生怕跟錯了人，整日在打聽動靜，所以有和-圖-書什麼消息，也不難知道。」

管家遠遠就在喊，裏面的門子跑出來兩人，看了這個情況，馬上又有一人回去叫人，一會又出來兩三個僕人，大家一起把楊維垣抬了進去。

誰知那百戶輕輕一揮拳，把當先的持刀兇手打得連退三步，百戶身影連晃，堪堪躲過兩根扁擔，接著突到持扁擔兇手跟前，近身搏擊，拳拳兇猛，把三人打得連連敗退。

「你，你們想幹什麼，我是朝廷命官，我乃都察院……啊呀」

陳新裝出一副武夫的樣子，大咧咧拱手道：「下官陳新，威海衛左千戶所百戶，此來京師是來納級的。」

「這位大人，快抓一個活口。」楊維垣眼見形勢有利，提出了新的要求。

「啊？」楊維垣有點茫然的看著激動的百戶。

等陳新追上去時，楊維垣正大聲提醒幾個僕人，不要碰到他的傷口。

對面三人互相看一眼，大喊一聲衝上來。

「好。」那百戶大聲答應，追著三人去了。楊維垣斷了腿，在原地動彈不得，管家和兩個轎夫這時才慢慢爬起，過來準備扶起楊維垣。

「輕點，啊，叫你別碰到腿了，你這狗才，手指也別碰到……啊。慢點，慢點。」

張大會嘿嘿笑道：「我說我也想進宮當宦官，托他打聽一下跟那個老公更好。然後慢慢問到崔呈秀身上。」

皇上駁回自己的奏疏，可能是要安廠臣的心，或者是懷疑只是廠臣的試探，眼下廠臣已然決定犧牲崔呈秀，通知自己還要再上奏疏，讓崔呈秀承擔一切罪責。

張大會為難道「這倒是沒有，他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此事而已，還有楊維垣是御史。」

只聽他淡淡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豈容你等宵小行兇。」

他腿痛得厲害，說幾句又要呻|吟一番。

楊維垣話未說完，旁邊一個持扁擔的又一下砸在和圖書他腿上，立時就把腿骨打折了，楊維垣痛的話也說不清楚了，「別，各位大爺別殺，殺我」。

「沒，沒，我沒彈劾……啊……」

那百戶來到楊維垣面前，對楊維垣道：「這位大人，那幾名兇手還有人接應，在下未能捉得一人。請大人見諒。」

「殺！」突然一聲暴喝。

陳新很想說一句「再探」，然後手下就急急而出。但他知道不行，以現在的資源，很難準確知道那些奏章的內容。但是只要是彈劾就好了。

隨後的幾天，陳新依然打發大夥出去打聽消息，他自己又去了一趟買的院子，仔細觀察了一番環境，確實如秦律方所說，前後都有衚衕，衚衕中住戶大半是外地人，很多是在崇文門附近做生意的，以浙江居多（注1）。據秦律方說，鄰里關係比較疏遠，互相之間交往不多，外面崇文門外街人流密集，陳新對這院子周圍環境十分滿意。他在附近轉了兩圈，記下了道路。

中間那持刀的蹲下來看著他道：「如果不想死，就老實答話，你前幾日彈劾崔大人，是受了誰的指使？」

「明白了。」

「你問的時候以什麼名義問的，他有沒有起疑？」

那持刀者一腳踢在他斷腿處，楊維垣痛的眼淚橫流。

「媽呀！！！」楊維垣驚聲尖叫，閉上了眼睛。

說罷他想了一會，對張大會道：「咱們不等了，不管他彈劾的啥，就找他動手，你先去都察院附近，跟著這楊維垣，尋到他家后立即來通知我。」

「你給我的二十兩銀子，我全給了一個出宮採買的小宦官，聽他說的。」

「滾，沒用的廢物，老爺我差點被人殺了你們可知道，要不是那百戶正好在，老爺現在已經血戰五步。滾，滾。」楊維垣大聲咒罵著幾人，那管家唯唯諾諾，不敢辯解，也不敢過來扶他。

十月十七日的下午和圖書，內城北的方家衚衕中，兩個轎夫抬著一架小轎慢悠悠走著，一名管家隨在轎旁，雲南道監察御史楊維垣在轎中一臉深沉，他十四日彈劾崔呈秀（注2），被皇帝斥責，作為魏忠賢的打手之一，他很清楚眼下局勢的微妙，如果崔呈秀一直在本兵的位置上，皇上對魏忠賢就不會真正放心，所以魏忠賢告訴他彈劾崔呈秀時，他也理解了魏忠賢的意圖。

陳新落在後面，看管家急急忙忙出去請大夫，拉住那管家，對他道：「你快去北城兵馬司告備，就說有人要殺你家大人，讓他們來保護大人。」那管家連聲答應，出門而去。

說罷他也不等楊維垣說話，幾個大步就跨出門去。

今日第二本彈劾崔呈秀的奏章又遞交上去，楊維垣倒很是樂意干這件事，任何一方得勝，這件事都對自己有利。想到這裏，他臉上露出一絲奸笑。「咱這腦袋，穩妥了。」楊維垣在心中滿意的嘆了一句。

陳新贊道：「這事辦得好，可問清了彈劾的內容？」

持刀者微微點下頭，在楊維垣驚恐萬狀中，突然高舉起手中利刃，大吼一聲：「叛徒受死……」

陳新沉吟道：「他說的可准？他在宮中作何差遣。」

旁邊一個持扁擔的看看周圍逃散的人群，提醒道：「大哥，趕快了斷他，久了兵馬司的人該來了。」

剛跑出十來步，後面腳步聲響起，又一扁擔打在他背上，楊維垣腳下不穩，摔倒在地，他轉過身子，恐懼的看著身後趕來的三人。三人都用黑布蒙了臉，只露出眼睛，兩邊的兩個人手持扁擔，中間一人手執一把雪亮的短刀，一身殺氣的逼了過來。

陳新的聲音遠遠傳回來：「大人放心，等我消息……」

楊維垣剛放好，幾個妻妾就跑進來，圍著楊維垣抹眼淚。

……

楊維垣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這百戶不是hetubook.com.com對手，他忙喊道：「大人小心。」

「虎將啊！」楊維垣感嘆道。那百戶毫不停留，追著三人一頓猛打，三個蒙面人連滾帶爬，丟了扁擔狼狽而逃。

楊維垣死裡逃生，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身邊一雙黑韃靴，再抬頭一看，一個身穿百戶官服的人昂然站在那裡。

其他時間，他便帶著盧驢子在都察院、兵部附近轉悠，也在崇文門周圍看了些店鋪。海狗子和張大會就在棋盤街附近打聽消息。宋聞賢等了幾日，已經有些不耐，催著陳新趕快辦理納級之事。

「楊大人不畏權奸，彈劾崔呈秀，京師人人說大人可比東林六君子。」

陳新也笑：「你進宮也挺好，那裡面白胸膛多的是，隨便摸。」

千鈞一髮之極，只聽嘭一聲，持刀者跟著一聲悶哼。腳步往後噔噔噔幾聲響，然後他問道：「你是何人！」

「滾出去，沒看這裡有客人，要不是陳百戶，你們就該哭喪了。」幾個妻妾又趕忙對著陳新道謝。

陳新道：「大人安心養傷，下官的些許小事豈敢來麻煩大人。」他看看事情差不多了，這楊維垣的作用就是如此而已，只需要傳出自己的名字就夠了。

楊維垣艱難的點點頭，陳新突然激動站起來大聲道：「原來你就是彈劾崔呈秀的楊維垣御史，晚輩何其之幸，能為大人出力。」

在楊維垣的罵聲中，好容易才把他放到了床上，陳新跟著一路進來，三進的天井都十分寬闊，已經不算是四合院了，可算豪宅，三進的花園中假山魚池，花樹參差，可見楊維垣跟著閹黨搞了不少外快，不然以他一個御史的工資哪裡買得起這麼好的府邸。

注1：萬曆年間，于慎行著《谷山筆塵》，記述京師居民構成：四方之民，十得六七。就四方之中，會稽之民，十得四五。可見當時在京的外地人中，浙江人佔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