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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清晨的時候，劉華祥還曾平靜的與自己打招呼，明明昨夜打坐前，自己還因為一件事而被劉華祥諷刺的面紅耳赤，劉華祥明明說好在徐清凡成為九華山的執事長老后，會送徐清凡一份禮物，明明……

卻聽徐清凡突然出聲打斷道：「洞府之事就不麻煩掌門了，弟子原本後山的洞府就好，清凈，靈氣也充足。」

劉華祥的葬禮，被安排在九華山頂，這處他住了不知多少年的地方。

人，當然是無法戰勝死神的，即使勝得了一時，偶然間的一敗也是前功盡廢。哪怕是修仙者也一樣，除非他真的能達到那傳說中的長生之境。

曾幾何時，徐清凡每日報清晨出屋后，看到早已經等待在外的劉華祥，臉上皺紋密布，老態盡顯，並且還在一天一天的明顯老化下去，到現在已是似妖非人，身形佝僂。

猛然間，徐清凡意識到，眼前這位靜靜躺著的老人，卻是他在人間僅剩的一位可以稱作長輩的人。

「不要多做女兒情態，我都不在乎，你又要傷感什麼？就這麼落得一個清凈也好。我估計，以我身體現在的狀態，只有不到三年的時間可活了，那『裂魂之術』對我的傷害還在我想象之上。這剩下的三年裡，我就在這百草園中渡過。九華山已封，三年裡不會出現任何大事，所以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徐清凡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弟子明白。」

「哦？什麼缺陷？」

卻聽那道蒼老的聲音又說道：「還記得我對徐清凡的缺點的評語嗎？」

或者，以劉華祥的性格，只是淡然一笑罷了。

徐清凡和圖書也無暇詢問，只是推門快速進屋，卻發現張華陵此時正靜立床前，臉上帶著一絲複雜之色，而床上，劉華祥則靜靜的躺著，雙眼微閉，不見絲毫動彈，臉色蠟黃，更也不見生氣。

徐清凡轉身問道：「掌門人還有何事？」

靜靜的走到床前，定目注視著那逝去的老人，心中突然變得空洞起來。

徐清凡微微一愣，接著神色開始重新變得平淡，從張華陵手中接過那兩件東西之後，微微躬身一禮，就帶著婷兒回房間收拾去了。

「像我這種活死人，在離開人間時，還是獨享安寧比較合適啊。」

「師尊……」

而徐清凡，也漸漸的習慣了這位老人面對死神時的接連勝利，並且想當然的認為這位老人會依舊不斷的勝利下去，直到成為慣例，直到成為永恆。

「弟子不解，請師尊明晰？」

看著御雲帶著婷兒小碧快速離開的徐清凡，張華陵靜立九華山頂，神色複雜。

※※※

「掌門師叔。」徐清凡猜到了張華陵所來的目的，雖然理解，但語氣依舊冷淡。

在這七天里，徐清凡除了為劉華祥守靈外，還在間隙時為九華山辦好了天地人三院的設置，將那九百余名失去了師傅的九華弟子安排妥當，又給除他之外的那十七名九華年輕長老安排為三院的師者，並在他的提議下，九華長老從此多了一個新的設置——傳功長老。在張華陵正式任命他為三院總負責人時，他也只是不動聲色的接納。

在飛向九華山頂的路上，徐清凡的心中只是亂成一片，卻無法有任何想法。

聽到公孫華娑和_圖_書的話，徐清凡渾身一震，一向重視禮節的他竟然絲毫不和公孫華娑等人打一聲招呼，就快步向著秘庫之外飛奔而去，只留下一眾愕然不解的年輕長老們面面相覷。

張華陵說道：「弟子記得。心慈手軟，優柔寡斷，心存幻想，不喜俗事。」

但僅僅這麼半天時間，劉華祥怎麼就會堅持不住了呢？

「這些缺點，在這三十年間，雖然依舊存在，卻已經開始改善，他所缺少的，只是歷練和見識罷了。但這些年，我卻又發現他另外兩點缺陷。」

而於此同時，帶著一絲清冷，徐清凡手持劉華祥的兩件遺物，回到了他已經近三十年未回的後山洞府所在。

雖然一眾年輕長老此時都正在找徐清凡處登記自己所拿取的法器，但卻也都注意到公孫華娑的到來和張華陵的異常，尤其是看到張華陵臉色大變的快步離去后，心中也都意識到，恐怕九華山又出現什麼大事了。所以看到公孫華娑滿臉嚴肅的向徐清凡走來時，也紛紛知趣的讓開了一條路。

那時，徐清凡就非常擔心這個老人會在某一天，就這樣突然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公孫華娑臉上露出一絲黯然之色，澀聲道：「李……劉師兄，恐怕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但是，雖然這個老人每天都明顯的衰老著，但每天卻也都在頑強的活著，頭髮掉光，牙齒全部脫落，臉色滿是老人斑和皺紋，皮膚泛著一層死灰色，每當徐清凡以為他會抵抗不住生命的流失而擔憂不已時，在第二天早晨，從靜坐中清醒時，卻會發現這個老人依然靜立在清晨wwｗ.hetuｂooｋ•ｃoｍ.ｃｏｍ的薄霧初陽中，等待著自己出現，然後教授自己一些東西，或者處事手段，或者道法神通，又或者只是擺出一盤棋局，兩盞淡茶，與自己捻子共飲。

就在這不斷的擔憂和不斷的安心中，時間一天一天流失，而這個老人也一次又一次的戰勝死神，依舊頑強的活著，似乎這個世上有著太多的東西讓他無法放下。

※※※

張華陵又說道：「那麼等你收拾妥當之後，就搬離這裏吧，你新的洞府我已經讓人安排妥當……」

而這位唯一的長輩。

卻見公孫華娑徑自走到徐清凡面前，嘴唇微動，傳音說道：「這裏的事情暫時由我負責，你現在馬上趕回九華山頂。」

卻見張華陵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還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水晶石，遞給了徐清凡，說道：「這是劉師兄留給你的。」

如果有一天，這位老人不在，那麼徐清凡的生活將會如何？

只有徐清凡、婷兒、小碧，這二人一獸為這位無聲無聲的吧逝去的老人守墓。

徐清凡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突然，徐清凡神色微微一動，轉過身去，卻發現張華陵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正靜靜的看著他。

而徐清凡看到一臉肅穆的公孫華娑，心中卻不知為何，突然出現了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

張華陵看著徐清凡神色間的變化，臉上不為人察覺的露出一絲欣慰之意，接著由重歸於冷淡，輕聲說道：「徐執事，劉師兄頭七已過，這百草園，我九華也應該收回了。你切莫要怪罪。」

頭七過後，徐清凡將劉華祥埋入九華山祖陵中，一倍清和_圖_書茶灑入墓前，三躬之後，就再次回到九華山頂，進入劉華祥原先住的草屋中，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熟悉且陌生。

「雖然只有不到三十年的時間，但我該教的都教給他了，剩下的就全靠他的歷練和自行領悟了，我再也無法做到更多。更何況，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他就永遠也達不到我想要的地步。」

頭七，據說是死者靈魂徘徊在人間的日子里。卻不知劉華祥見到這幅場景又會如何作想呢？

良久之後，一道蒼老無比的聲音突然傳入他的耳中。

葬禮如九華山的白雪寒風般，無比冷清。或者是因為劉華祥生前生性孤僻，或者是因為張華陵強命所有的九華長老集體閉關，所以沒有任何人前來拜祭。

但徐清凡卻無暇感嘆自己功力和速度的進步，只是快速的向著劉華祥所在的屋子奔去。

這一點徐清凡也知道。

張華陵苦勸無效后，終於帶著無盡的傷感離開，而當九華山頂只剩下白雪寒風時，這道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向天傾訴，又似乎喃喃自語。

天命難測，這是徐清凡現在心中唯一的感覺。

似乎自問，又似乎問人。

屋外，婷兒攜著小碧靜靜候立，臉上似乎也帶著一絲茫然。

※※※

雖然只是短短不到三十年，但徐清凡已經習慣了每日清晨這位老人的等待，習慣了這位老人間或的笑罵，習慣了這位老人用滄桑的語氣為他講解人生百變，處事之道，習慣了與這個老人不斷的辯論，然後百辯百敗，百敗百辯。

說不上生活黯然無光，更談不上生不如死，那是凡世間的言情小說才會用到htｔps://ｗｗw•hｅｔuｂｏok•cｏm.cｏｍ的詞語，似乎已經成為男女間的專指，但徐清凡心中極為重要的某部分必定會突然消失，彷彿在一瞬間就被剜去一般，只留下血淋淋的一道疤痕，不知何時才能愈合。

習慣了哀痛，或者麻木了哀痛后，徐清凡看著眼前這幅場景，沒有悲痛欲絕，沒有淚流滿面，表情未變，只是有些獃滯。

一切都顯得是如此平淡，彷彿徐清凡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出現任何變化。卻只有熟悉徐清凡的金清寒等人會發現，徐清凡原本只是淡定的臉上，不知何時卻多出了一絲清冷。

「那就是行事喜歡被動，更喜歡依賴他人解決問題，更不習慣孤獨。只有學會孤獨，才會靠自己解決問題。只有學會靠自己，才可以慢慢變得行事主動。而只要我還在一天，他就會不知不覺的依賴於我。他的性格就永遠無法改變。所以，我必須離開，更是必須要在他肩上出現壓力時離開。更何況，這些年來，我身上機能嚴重萎縮，大限將至，的確活不了多久了，也不過是早離開他幾年罷了。」

雖然知道，但徐清凡卻依舊這樣心存僥倖的不斷幻想著那不可能的永遠勝利。因為徐清凡簡直不敢想象，自己的身邊，如果某一天沒有了這個老人，又會變得怎麼樣。

心急之下，徐清凡將自己的速度施展到極致，從秘庫中飛奔而出到飛至九華山頂，只用了區區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張華陵點了點頭，看到徐清凡轉身就要離開，又開口道：「徐執事，你等一下。」

良久之後，他突然開口問道：「師尊，這樣做妥當嗎？您只教導了他不到三十年，他能達到您的要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