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柳敬亭講完，也有很多人表示了贊同，吳啟光臉色微變，隨即恢復，點點頭道：「那就拭目以待。」

「這正好又牽扯到下一個題目，文藝的社會意義，說句不謙虛的話，即便是對最愛學習的學生來說，與吳教授口中的所謂規律和文學史相比，他們也會更喜歡閱讀《射鵰》的故事，換個簡單的說法，如果有十個人依靠閱讀正史知道成吉思汗，那就有一千個人通過這個故事了解了鐵木真。」

柳敬亭也笑著說：「而且，我不擅長跟陌生人一起逛街，沒話聊。」

「噢，沒關係，殊途同歸的話題，我是想請你談一下經典文化的社會功用問題，也就是說，我們為什麼要重拾經典，除去為了保存我們傳統的燦爛文化之外，他的社會意義在什麼地方？」

吳啟光對柳敬亭施完下馬威之後，會議正式開始，大家先按次序講述自己的項目，然後再圍繞「文化建設」、「精神文明」等幾個宏觀論題進行觀點闡述。

吳啟光道：「小柳你身上有創作者的優越感可以理解，但是文化是一件特別嚴肅的事情，很多地方我們是不能隨意篡改杜撰的，要有起碼的敬畏之心，不是批評你的意思，你的那些所謂武俠小說，幾乎把史實篡改得面目全非，幾乎就是胡扯了，而你提出的歷史只是掛小說的釘子的言論也比較張揚，大有自己可以杜撰歷史的感覺了，不知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吳啟光看著徐晴，微微搖頭，目露同情神色，道：「徐晴吧，許久沒見了，哎，看來你爸爸終究是不甘心，自己退了，還是要把你安進來。」

會剛開了一半，柳敬亭已經如坐針氈，側頭跟徐晴討論起雜誌的事情，兩人說得正投入，聽到自己的名字再次被人叫起。

兩點半，人基本到齊，主持本次會議的吳啟光最後壓軸出場，和圖書邊揮手跟大家打招呼邊抱歉說「來晚了」，走到位子上之後，雲淡風輕地解釋道：「剛剛在跟孫部通電話，他讓我轉達對家的問候和感謝。」

偌大會場，安靜得能聽到翻書聲。

在這個會議室，徐晴、柳敬亭都是新人，跟那些一派學者風範的專家們也不認識，正好免了寒暄，兩人刻意保持低調，默默地找到自己的位子，然後側頭小聲聊天。

柳敬亭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同，我認為文化在普及的過程中，如果能以大家喜聞樂見的方式進行傳播，效果會事半功倍，比如我們這次做的唐僧取經，會通過生動有趣味的故事進行表達。」

「哈哈，柳敬亭大名鼎鼎，大家或多或少都是知道一點的，我的意思是，介紹一下自己的項目。」吳啟光說道。

「那行啊，我那幾個朋友可有好幾個崇拜著他呢，肯定不會介意陪他逛一整天。」

「各位前輩大家好，我是萬象學園柳敬亭。」柳敬亭客氣自我介紹道。

吳啟光不以為然地搖頭，正欲接話，柳敬亭續道：「此外，吳教授研究文學史以及文學的社會意義，而《射鵰》則負責創造文學史，以及通過娛樂和陪伴廣大讀者來踐行社會意義。」

「是啊，可是一旦有新事物出來，就有人將其扼殺，怎麼約定，如何俗成？」

吳啟光打斷道：「這個我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

吳啟光終於笑不出來，問道：「柳敬亭同學你入世未深，許多事情不便多說，今天既然是開會，我們不如回到正題，你來跟大家說說文化和的社會意義，再跟大家說說做學問的指趣，我也想虛心學習一下。」

徐晴大笑，楊麗璐低聲罵了句「無恥」。

柳敬亭笑了一下，放棄之前的策略，道：「既然這樣，我就先來說說歷史和傳奇的關係，首先，我和*圖*書們所在的這個世界不論最初是何種形態，但絕對不是盤古一斧劈開，所以，類似盤古開天闢地、女媧造人全是後人杜撰，按照吳教授的說法，這些東西怎麼算？」

柳敬亭茫然抬頭，看著吳啟光正一臉溫和的微笑看著自己。

柳敬亭稍作沉吟，雙目灼灼，正視著吳啟光，不急不緩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就發表一下淺見，首先，我要更正一下吳教授剛才的一個說法，武俠小說就是武俠小說，沒有什麼『所謂的武俠小說』……」

換句話說，這兩個人，哪個都不好得罪，所以，兩人一旦正式交鋒，其他人不約而同地選擇洗耳恭聽。

吳啟光說完，立即有人接道「這都是分內之事」云云，首次見識這種場面的徐晴和柳敬亭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一笑。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柳敬亭身上，並且很多人立即猜到他的身份，小聲議論起來。

「吳教授你搞錯了，我不是我爸爸安進來的……」

柳敬亭正要接話，徐晴突然起身道：「吳教授身為文學教授，竟然不能接受藝術虛構這種事情，也真是讓人遺憾呢，至於，杜撰歷史云云，更是無稽，如果一個人寫的小說可以跟正史對抗，那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胡扯又是從何說起。」

「真正經典的作品能經得住時間的考驗。」

徐晴先帶楊、柳二人去吃飯，柳敬亭開機之後，開始處理簡訊和未接電話，徐晴一旁笑道：「你有這麼忙嗎？」

吳啟光笑道：「柳敬亭小同志，你身為一個文化創作者，應該會有一些不同的見解吧，你剛才提的兩點，大家已經論述過。」

「柳敬亭小同志，你也來談談自己的看法吧。」

徐晴說：「她們雖然比你們大幾歲，但是都很漂亮時髦，打扮上完全看不出來年齡，有一個還是個平面模特，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材不要太好。」

柳敬亭繼續稱讚：「晴姨英明。」

「恕我冒昧地猜一句，吳教授的諸多論文中，估計避免不了要提《阿Q正傳》、《哈姆雷特》等作品，也就是說，吳教授口中的『所謂某某某』其實反而是你研究學問離不開的文本和依據，不然文學研究就變成無本之末，無水之源，這，也是一種社會意義。」

吳啟光笑道：「你一個大學生，要跟我談做學問的指趣嗎？」

柳敬亭說這話時，氣質凜然，可謂天然一股純樸，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正氣，悉堆眼角，坐在身旁的徐晴都被唬得一愣一愣。

柳敬亭苦笑一聲，說：「不是那個事，是黃蓉頭上那條金帶的問題。」

「晴姨英明。」

重拾經典文化首次大會在這種冷冽而尷尬的環境中落下帷幕，散會後，徐晴暢快地拉著柳敬亭回家吃飯，她要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父親徐遠懷。

「這些是約定俗成的傳統。」

「那吳教授又是怎麼看出來《射鵰》經不住時間的考驗的？」

楊麗璐扭頭看了柳敬亭一眼，淡淡接道：「他又參加了《腦核引力》舉辦的那個推理世界盃。」

「我是想著，你們兩好不容易一起來燕京，好好去逛逛。」徐晴這句話說得頗有深意。

「我剛進來就看到今天參加會議的有一位特殊的嘉賓，」吳啟光說著把目光投射到柳敬亭身上，「那位年輕的朋友來做個自我介紹吧，跟大家認識一下。」

「同樣，這次經典文化的重現活動，我們也會儘力，希望能為吳教授提供更多的研究對象，讓吳教授從中發掘出更多的規律。」

「所以，開完會，晴姨您跟我們一起會江海吧？」

「做好一切心理準備。」徐晴拍了拍柳敬亭肩膀道。

譏諷柳敬亭有創作者的優越感，結果柳敬亭就徹底釋放這www.hetubook.com.com種優越感，擺明告訴你，我們的東西的其中一個意義就是讓你們有東西可研究，相比之下，你們的研究有什麼意義？

「還在糾結？」徐晴皺眉。

如某句話說得那樣，會議這種事，參与人數越多，價值就越低，反而是三巨頭、兩密謀的規模才真正驚天動地。

柳敬亭一聽，恍然回到彼世界某次考試的論述題中，怔了一下，回答道：「文化的保存，一則是為探尋其所在歷史時期的生存狀態提供依據和線索，一則是為了豐富當代人們的精神生活，再深入一點，可以為文化輸出做儲備。」

「在舊有故事的基礎上進行改編和豐富。」

柳敬亭立即說：「那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一切聽晴姨安排好了。」

徐晴臉色沉下來，柳敬亭不好意思地說道：「剛正要說，被……」柳敬亭特意看了一眼吳啟光面前的人民牌，續道：「被吳教授打斷了，我們的現在的想法是羅列唐朝高僧唐玄裝西遊取經的神話，然後做成神話電視劇。」

「這是抽象思維和具象思維的一次衝突，文字描述『頭髮上束了一條金帶』可以給讀者營造一種想象空間，具體做演員造型的話，還是要靈活調整的。」

……

「行，我明天參加一個同學聚會，這邊就沒什麼事情了，我朋友里有不少你書迷，有幾個讓我把你帶過去，被我拒絕了。」

柳敬亭也笑道：「天下大道，自然是天下人都可以談，吳教授在無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全憑個人臆斷，指出徐老師是徐教授安排進來的，堂堂名教授，發如此誅心言論，讓人震驚，作為後學晚近，本著我愛吾師我更愛真理的原則，也要問上一問。」

柳敬亭伸手拉住徐晴的胳膊，接道：「徐老師是我組團隊時向上面申請的人才，吳教授如此主觀和武斷地得出結論，跟做學問的指趣頗有背道而馳之感https://www.hetubook.com.com，令人遺憾。」

吳啟光想到自己發表在ISI上面的那篇《阿Q人物原型考》，瞬間啞口無言，這才意識到柳敬亭除了是古庸生，還是那個柳敬亭。

「像寫小說那樣嗎？」吳啟光笑著說：「要是自己編故事的話，可能跟這次主題就有所違背了。」

徐晴笑道：「他們太重視你的意見，這也是一個問題。」

楊麗璐挽住徐晴的胳膊，說：「小姨，你的朋友都多大了啊，我們都要叫阿姨了。」

「誰跟他去逛，我要跟外公外婆講話。」楊麗璐嫌棄道。

「是羅列還是重新編撰？」

「難怪，你還真會給自己找麻煩。」

所有人都聽出來柳敬亭的言外之意，但沒有一個人出面表示不贊同，包括坐在首位的吳啟光。

吃完飯，徐晴把柳敬亭送到酒店，然後打車跟楊麗璐回燕大。

「流行文學，向來無法在文學史上持久留存，這是規律。」

吳啟光說完，很多人跟著點頭，徐晴臉色已經變得有些難看，猛然坐直，躍躍欲起，柳敬亭不著痕迹地用腳碰了她一下，然後繼續純樸地答道：「吳教授說得有道理，所以我這次不是編故事，而是在前人的基礎上進行總結創新，因為我覺得，如果沒有創新而一味搜集故事，也跟活動主旨不符。」

「我剛剛在跟徐老師談文化理論和實踐的辯證關係，所以沒聽到吳教授的問題。」柳敬亭一本正經地信口胡編道，徐晴配合地點點頭。

這句話一出，現場頓時安靜下來，雖然今天開會，現場來了許多人，但是所有都知道，現場地位之高、身份之重要，要推吳啟光；但要論名聲之大，影響力之巨，柳敬亭則是首選。

下午兩點，柳敬亭去了燕大，跟徐晴一道進了燕大會議中心，剛一進門，柳敬亭就被眼前那張壯觀的會議桌震嚇了一跳，低聲跟徐晴說：「看桌子這麼大，感覺要開會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