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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應物目光所向不在領口面料，在乎領口內的一抹白皙也……

王英高聲叫道：「兀那忘八！怎的看不見客人！」

從兵馬司出來后，仍沒有沒頭緒，方應物忍不住長嘆一聲，對左右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兵馬司這裏問不出個究竟，看來該去那個杜香琴家裡去問問了。」

那忘八猛然打個顫，睜開眼睛，瞅見方應物一行，用最短時間判斷出價值，連忙換上笑臉，高呼一聲：「公子有請！」

京師這邊的妓家接人待物爽朗大方，善於言談調趣，對面而坐如沐春風，絕不叫你沉悶乏味。若用戲曲比喻的話，南方是文戲，北方是武戲。

方應物暗暗犯嘀咕，這也太熱情了罷，哪有一點兒名妓的架子？在蘇州、杭州時不是沒見過花魁，接人待客哪有這般殷勤的。

杜香琴臉色微紅，神態興奮，嬌聲稱讚道：「公子所言極妙，奴家真真長了見識，今日不虛度了。」

長隨王英老成一些，忍不住勸阻道：「那地方只怕有不妥之處，項家公子便是莫名其妙栽了。沒和圖書有明白內情之前，小老爺怎能以身涉險？萬萬不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方應物與王英面面相覷，曾經的大種馬方應石確實有資格說這句話，不能不服氣……

方應物又想起那啼笑皆非的拙劣借口，妓家為何要污衊項大公子不給錢？那些妓家畢竟是做開門生意的，如果這種陷害客人的風聲傳了出去，誰還敢上門？她們不擔心這個問題么？

隨後方應物被帶到一間窗明几淨的小廳內，屋中瀰漫著淡淡的清香。細看陳設並不繁複，但卻簡潔雅緻，舉目四顧令人心曠神怡，不像南邊那種簾幕重重、靜謐幽深的風格。

「有的，有的，小人就請她出來。」忘八忙不迭地應聲道。

乏味的生活需要調料，半個月來方應物難得出門一趟，雖然解決問題看起來挺麻煩，但解決問題的過程又何嘗不是一种放松。

又有侍女扶著美人出來，盈盈一拜道：「奴家杜香琴，初次見面，還請公子垂憐。」

婢女上了熱騰騰的茶水以及幾盤小點心，杜和*圖*書香琴姑娘一邊斟茶一邊主動問道：「奴家行三，只管叫三娘子即可。敢問公子尊姓大名？是哪裡人？似乎南邊口音，才到京師的么？」

就他親自經歷看，南方妓家講究拿捏功夫，流行的是欲語還休、羞羞怯怯的風情，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勾得客人心頭痒痒，調戲起來很有快|感。

而且兵馬司膽敢隨意陷害捉拿一個趕考舉子，甚至還不肯放人，這膽量真是不小。所以在背後必然還有更厲害的人，至少是比自己厲害的人。但一個人做事總有目的，那個人圖的是什麼？

方應物大笑道：「你說話真有趣！與我們那裡的花國娘子不太一樣！」

方應物一邊進院，一邊問道：「眼下杜香琴姑娘有空么？」

「杭州？那可是好地方，出產的絲緞是奴家姐妹極其中意的。」杜香琴神色大為驚喜，扯著自己襖子領口給方應物看：「公子瞧這面料，就是杭州貨。」

美人恰到好處的奉承和逢迎，叫方應物有點小虛榮，有點飄然……

「此話怎解？」hetubook.com.com

其次是節日原因，眼下還在正月期間，春節不算結束，正是闔家團圓的時候，若徜徉花街柳巷似乎有點不合時宜，除非沒心沒肺到極點的人。

杜香琴依舊巧笑嫣然地答道：「眼下是一年之中最清淡的時候，三五天也開張不了一次。好不容易盼來了公子這樣的金主，敝處嗷嗷待哺能不掃榻相迎么？」

那杜香琴抬起頭，笑道：「常言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只因公子來得正是時候。」

美人睜著大眼睛求教，哪有不答的道理，方應物忍不住放開漫談：「敝鄉西湖要說美也是真美的，但天下美景數不勝數，單純論景色不比西湖差的比比皆是。而這西湖之所以最出名，不僅僅是景色，還因有無數人物典故融合在景色中，故而景緻風物別有韻味，這是別處都不好比的，久而久之便成為天下第一湖。」

他早聽說京城的妓家接觸人面極廣，天南地北九流三教高官顯貴無所不有，論才氣可能不如江南文化名邦熏陶出來的同行，但要談論各種人物事物見解，和-圖-書卻遠勝南方的同行。今日一見杜三娘，名不虛傳哪。

他微微走神間，又聽到杜香琴滿懷希冀地問道：「奴家還聽說，杭州西湖號稱天下第一湖，風光景物為天下之最，心中神往，夢也夢過，怎奈無緣一見。公子自杭州來，那西湖可是確實如此好么？」

打聽出杜香琴家地方，來到門口，只見得迎客的忘八蜷著身子，兩隻手籠在袖中，靠著外牆打瞌睡——此時日頭甚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又掃了杜香琴幾眼，方應物暗暗想道，這女子如此可人解意，難怪項成賢起了為她贖身的念頭，也是情有可原。

方應物想了想，沒有表明身份，只說：「小姓方，自杭州來。」

不過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項成賢？

「京師的老虎沒什麼不同，亦沒什麼意思……」另一個跟班方應石負手而立道，眼神很空洞，神情很滄桑，口氣很淡淡。

教坊司這幾條衚衕距離東城兵馬司很近，步行用不了一刻鐘時間。走在衚衕里，方應物看了看周圍，道路蕭條門前冷落，不像是煙柳繁華地，簡wｗｗ.ｈｅｔｕｂook.ｃｏm.cｏm直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又問了個小販，才確認自己沒有走錯路。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豈能眼睜睜看著項兄身陷囹圄而無所作為？」方應物斷然道，「我倒要看看這京師的老虎與我們南方的老虎有什麼不同，能迷得項兄神魂顛倒！」

差點跑題了！方應物拍了拍額頭，自己險些被杜香琴迷暈了頭，忘記來到這裏的目的啊。他方應物是前來打探有關項大公子消息的，而不是前來品鑒比較京師青樓特色的。

方應物感到，項成賢被抓這件事，真是一件從頭到腳處處透著詭異的事情。曹大人雖然不明言什麼，對待自己也並不惡劣，但是他不肯賣人情的態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原來如此。如今正是花界生意的最淡季，一是氣候原因，雖然已經是新年一月底，但春天貌似還沒有到來，依舊天寒地凍。

方應物細看美人，果然如同項成賢所言，膚白體頎明艷非常，細長眉、容長臉兒，望之討喜可親。便回應道：「是第一次來，只覺得這裏迎客有點太熱情，叫小生受寵若驚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