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人群涌到方應物面前七嘴八舌的吵吵嚷嚷，一個個都指手畫腳的動作極大，彷彿一不小心就能碰到方應物似的。只是中間還隔著衙役，叫他們過不去而已。

方應物又沉聲道：「正所謂國家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爾等連這個道理也不懂么？」

婁天化低聲道：「設法安撫一下較好，不可因小失大。畢竟若工事不能按時做完，要直接受處分的是東主。」

方應物對左右喝道：「愣著作甚？給本官拿下！」又是方應石一馬當先，沖了出去，其次是張貴，只比方應石慢了半步。

方知縣面色如常，高聲喝道：「爾等擅離工地，到本官這裏作甚！」

有個叫張升的隊長嬉皮笑臉的著問道：「不知縣尊老爺想要犒勞些什麼？在下先替弟兄們謝過賞了。」

他們不就是想鬧一鬧討點好處，至於當街問罪殺人么？這知縣看著面嫩，簡直就是蛇蝎般的黑心腸，實在是令他們感到深深的懼怕。

方應物冷笑幾聲，指著張升道：「天子詔和圖書諭我等到此，本地就相當於陣前，工事就是作戰，本官就是指揮。爾等目無上官，煽動變亂，臨陣脫逃，數罪併罰，該當死罪！」

方應物不動聲色地問道：「本官今日要是沒有犒賞，又當如何？」張升打個哈哈答道：「那便散去各自回營，想再把人找齊，可就不容易了。」

天氣放晴，雨水排干后，京師街頭重新恢復了熱鬧。方青天在督工時，一口氣當眾殺了五個低級小營官的消息成為閑人口中的新談資。

眼瞅著一干衙役都是拿著真傢伙有備而來，一干外圍軍士便不敢輕易往上沖了。況且他們不相信，方知縣真敢在這裏殺人，所以也就沒必要去玩命救人。

但這個方青天，到任以來拳打東廠、腳踢西廠，氣死錦衣衛，當堂打勛臣板子，今次舉手之間又直接砍了幾個小營官的腦袋……一次次彷彿戰無不勝，簡直令凡人們膜拜到無以復加！

軍士歡呼幾聲，沒多久便推出五個人，圍護方應物的衙ｈtｔｐs://m.ｈe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役放開口子，讓這幾人進來。

芸芸眾生忍不住嘆道：「這才是京師之虎啊！」

這邊軍士一陣嘩然，軍官對士卒處刑斬首不是沒見過，卻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文縐縐的知縣也敢下手！

張升等人聞言，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連外面軍士也有跟著笑的。他們不信，這文弱書生膽敢真在這裏殺人。他們是軍戶又不是囚犯，這知縣真以為他有尚方寶劍么？

一干被派來務工的軍士顯然對年輕文弱的知縣沒有什麼畏懼感，事實上知縣平時也只能管到民戶，而軍戶並不歸知縣管理。

方應石又大喝一聲：「爾等還不復工，誰敢再鬧就以抗旨論處，罪加一等！上奏天子后全家發賣為奴！」

而勛臣、廠衛、京營這些常在京城的勢力，卻時不時的能與平民百姓打交道，在百姓眼裡堪稱是京城裡的坐地虎。

張貴便帶十幾個衙役提著五名人犯，鑽進旁邊巷子里。在場所有軍士還在直愣愣的，沒和圖書有起來大鬧，彷彿要等著最後結果。

方應物充耳不聞，冷酷的一揮手道：「留著作甚？全部斬首示眾！」

方應石連忙朝著那邊叫道：「大老爺心地慈善，不想見這些東西，先拿遠些！帶回縣衙去記錄備查！」那幾個衙役聞言又提著首級縮回了衚衕里。

方應物側頭對婁天化問道：「你熟悉軍法么？軍士臨陣脫逃，該當何罪？」

人群里老油子一通鬨笑，這知縣果然是太年輕了，還真把這些大道理當成寶了么？又有人起鬨叫喊著：「難道知縣大老爺想養著我們么！」

張升等被騙進來的幾人一通騷動，待要反抗，卻見衝過來的衙役人人手持明亮鋼刀，絕對鋒利的真傢伙！登時就不敢亂動了，刀槍無眼，他們手無寸鐵肯定要吃虧。

裏面張升等數人被方應石按倒在地上，仍潑皮氣十足的叫囂著：「小縣尊，你休想嚇唬爺爺！爺爺脖子就在這裏，有種便來砍！」

有衙役輕蔑的撇撇嘴，這些不知死活的軍士不清楚，但他們衙役已經hｔtps://wｗw.hｅｔｕbｏｏｋ.coｍ•cｏｍ明白得很。這位年輕縣尊一旦開口說大道理教訓人時，必然同時也已經暗動殺機。

在京師普通百姓眼裡，雖然都知道天子在紫禁城裡，但感覺距離他們太遠，遠到遙不可及。朝廷里各位高官老爺們彷彿也都是高在雲端，與他們沒什麼實際關係。

方應物輕笑幾聲，再次開口高聲道：「本官可以犒勞爾等，但心裏不得章法，你們過來幾個領頭人，與本官商議一番。」

婁天化愣了一愣，「在下雖不熟悉軍法，但也知道，士卒臨陣脫逃，必是斬首死罪！」

「是極是極！這雨下個不停，我等不能一直冒雨做事！」

方應物掃了幾眼，反問道：「那爾等想怎麼樣？」

「是！」張貴抱拳領命，回身招呼同伴動手時，方應物又吩咐道：「此事實在令人作嘔，別在這裏髒了本官的眼睛，帶到那邊衚衕里處刑！」

現場一片死靜，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著方知縣和五個階下囚，仍然不能相信，一個好像連血都害怕的文弱知縣真敢當場殺和圖書人，這實在不可思議！

聽到幾聲呼喊，然後便見幾個衙役現身衚衕口，手裡提得東西赫然都是首級！明明白白的人頭首級！

幾個領頭大哥都被拖去砍了，軍士一時間群龍無首，又心懷恐懼，便被衙役們逼著回到工地去……

外面軍士想要跟著騷動時，卻見衙役都拔出了各種兵刃，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

「兄弟們累死累活，小命都只剩半條，真做不下去了！」

婁天化剛才沒注意，這時候瞠目結舌，沒想到東主將縣衙里壓箱底的裝備都帶出來了，倒真是有備無患。不過一想到東主那謹小慎微惜命的風格，便也不奇怪了。

這些人雖然號稱是軍戶，但並非三大營里的精銳主力，近三十年來沒打過仗，心性和戰鬥力和普通百姓也差不多，此時手裡更沒有武器。

有人高聲答道：「就請縣尊大老爺行行好，讓我們散去罷！」也有人叫道：「若有什麼犒賞，兄弟們也能受著！」

軍士里有人高呼道：「人都是肉長的，連續幾日不得休息，這活計斷然沒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