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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戶心裏忍不住嘆道，如果副指揮使施春此時在衙就好了。讓施大人這當事人親自來處理，總比自己左右為難、無計可施要好得多！

婁天化上前幾步，看得十分真切，擔架上之人正是前宛平縣總班頭張貴！只是此時張總班頭臉面青腫、遍體鱗傷，躺在擔架上奄奄一息。

成千戶嚇得退了兩步，口中連連辯解道：「與在下無關，在下並未說起。」

成千戶連忙搖手道：「在下可未曾說這種話，不然吳大人聽去了，還以為在下對他不恭敬。在下的本意，是希望各人相安無事、和平共處的。」

兩邊全都得罪不起，邱百戶頭大如斗，苦苦哀求道：「讓吳大人見到張貴，下官已經擔了莫大幹系，還望吳大人體諒一二，休要再強人所難。若吳大人有意提人，還望直接與施大人商量，得出一個結果，下官自然無有不照辦的。又何必此時逼迫下官，叫下官夾在中間獲罪於人？」

錦衣衛鎮撫司衙署里的牢獄區域都是集中在一片的，無論是誰收進來的人犯，都要關押在這裏。

吳千戶便吩咐道：「你將他帶出來，本官要見一見。」邱百戶猶豫了片刻，斟酌了一番拒絕吳千戶的後果，便轉身進了牢門外的夾道。

邱百戶低頭站在吳千戶前方，抱拳為禮道：「關於這名人犯，副指揮使施大人特意吩咐過，若無他的指令，決不許放人！」

婁天化也咄咄逼人地wｗw•ｈｅtuｂｏok.coｍ•ｃｏｍ質問道：「錦衣衛肆意妄為的追查我家東主，究竟打著什麼目的？」

吳綬招招手將婁天化叫過來，「你去前面，將張貴狀況告知方大人。」

在前院堂上，成千戶仍然對方應物進行著敦敦教導：「以吳大人之意，有可能要借你方大人的勢，給施大人製造麻煩。至於方大人你為幕席助拳的心思不能算錯，但以在下看來，還是要適可而止，不要火上添油為好。」

施春彷彿找到了宣洩口，大怒道：「本官有令在先，不許放人，誰敢違令？」

婁天化想說什麼，但不忍心打斷張貴，便又聽到張貴有氣無力地說：「他們向我詢問方大老爺之事……」

這時候，方應物冷不丁地問道：「施大人，梁芳給了你多少好處，叫你陰謀構陷本官？」

聽到梁芳兩個字，施春雙目圓睜，猛然看向成千戶。剛才只有成千戶與方應物說話，莫不是成千戶多嘴多舌泄露了這層底細？

方應物這句貌似沒來由的賭氣話，可讓施春愣住了。他知道方應物明日要進宮見駕去，但他施春上頭有人，並不怕方應物在御前胡言亂語什麼。

方應物怒氣沖沖地對成千戶道：「本官知道，錦衣衛可偵緝不法情事，今天這是偵緝到了本官頭上么？竟然還是副指揮使牽頭！不知道本官露出了什麼跡象，還是現出了什麼證據，亦或是和_圖_書有天子密旨，結果能讓施大人大動干戈地追查本官？」

婁天化隱隱然有種直覺，這姓吳的千戶大概與自家東主有點關係，只是他不能肯定，也不便去問。

「吳綬這個混賬東西！」施春罵了一句，胸中生出無數悶氣。他今天本來不在衙門裡，但有人找到他並通風報信說，方應物去了縣衙並且已經知道張貴被錦衣衛鎮撫司提走的事情。

「施大人好口才！」方應物啪啪地鼓掌喝彩，隨後便賭氣道：「看來施大人暗查本官是查對了，本官作為一個有嫌疑的人，確實應該積極配合。那麼本官就住在這鎮撫司衙署里了，直到施大人查明白為止！」

正當此時，說曹操曹操到，又有人邁進了堂中，年紀在四十歲左右，身上與旁人不同，竟然是飛魚服。成千戶也顧不得介紹，迅速上前行禮道：「見過施大人！」

副指揮使施春並未與成千戶說話，轉向方應物傲然道：「方才本官在外面就聽到方大人咆哮，不過本官要勸一句，方大人大可不必如此！錦衣衛乃天子親軍，鎮撫司更是輦轂安危所系，但凡有所嫌疑，無不可追查，並不須有什麼條框，也不需要向本人通報，方大人何必為此動氣？」

聽到張貴到了吳綬那裡，方應物暗暗鬆了口氣，最後一絲擔心也放下了。雖然自己為了避嫌不便與吳綬接觸，但只要張貴不在施春手裡，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https://www.hetubook.com.com報信的小校解釋道：「監牢邱百戶說了，這並不是放人，而是吳千戶提審人犯。畢竟那吳千戶是鎮撫司掌刑千戶，提審任何人犯都是天經地義，沒有道理攔住。」

不知道吳千戶突然過來詢問張貴是何意，但邱百戶自然沒必要說謊，也說不了謊，這翻一翻記錄就能翻到。便答道：「確實有的，前天收押進來。」

吳綬沒有寒暄，直接問道：「前兩日，是否收進來一名叫做張貴的人犯？」

吳綬雙眉一皺，「施春管得了監牢，難道本官就管不了監牢？本官身為掌刑千戶，連這點自主之權都沒有？」

可是若方應物耽擱在鎮撫司里，影響到了明日覲見，那就好像是錦衣衛鎮撫司裹挾朝臣抗旨不遵。

這個梁芳就是赫赫有名的御馬監太監梁芳，天子身邊最寵信的佞幸之一，以挖空心思取悅天子著稱，與懷恩、汪直、覃昌等人並列為當朝最有影響力的大太監。

這個問題，成千戶哪裡答得上來？他只能哀號一句，怕什麼來什麼，事情簡直就是朝著最壞的方向而去。

方應物便知道，這位就是副指揮使施春，可算見到正主。而且方應物還感到，今天自己迅速來這一趟，算是來對了。

卻說牢中許多人犯，邱百戶自然不可能一一都準確記住，但卻對這個張貴有印象。因為副指揮使施大人特意就張貴有所吩咐，所以他就記得住了。

不過方才話說和_圖_書得太滿，想改口也收不回來，一時間施大人暫時啞了口。此時有個小校跑到身邊，向副指揮使稟報道：「那個張貴被吳千戶提走了！」

來到監牢外面，當值頭目是一名姓邱的百戶官，見吳千戶駕到，連忙從旁邊院中走出來迎接，並聽候吩咐。

婁天化面色沉痛的稟報道：「張貴被嚴刑拷打過，狀況慘不忍睹，不過勉強尚能說話。聽他說，進了錦衣衛后，一直被拷問東主的事情。」

掌刑千戶吳綬和婁天化一前一後，默默無語地朝監牢行去。兩人之間身份差別很大，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彼此之間實在無話可說。

方應物瞥見婁天化匆匆走進堂中，便主動問道：「情況如何？見到了張貴否？」

看到張貴，婁天化感同身受，登時心酸非常，眼淚都快噴湧出來，忍不住上前一步，扶著擔架叫道：「張貴？張貴？」

梁芳的同黨也有無數，如內監韋眷、方士李孜省鄧常恩等人，江南採辦太監王敬也是梁芳這一系的人物。

目前尚未抓住方應物的大錯，到了那時候追查下來，自己就是擅權陷害大臣，必然要擔責；甚至不排除有之人進獻讒言，說自己故意陷害陛下意圖召見之人，必然居心叵測。

到了這個地步，事情就與方應物有了最直接的關係，方應物還充當了受害者角色，想不插手都不行了。

而且方應物絕對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背後也有強大的勢力支持和撐腰，吳綬那m•hｅｔｕboｏk.ｃoｍ.ｃｏm邊背後還有汪芷，局外人攪和進去絕對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這施春必然也是得到了消息，才匆匆地趕回衙門來處理。如果自己稍有拖延晚來一步，讓這施春先布置好了等待，自己就未必能像剛才那樣輕易獲得許多消息。

鎮撫司掌刑千戶吳綬對此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感慨的。他扭頭對邱百戶道：「這張貴一個罪名都沒有，為何要被收押進來？還不速速放人！」

若不是與張貴非常熟悉，婁天化還不見得能很快認出這面目全非、半死不活之人是張貴。若無方應物的籠罩，就自己今天在錦衣衛的表現，只怕也難逃這個下場。

方應物聞言瞭然，自己先前的猜測果然是對的，小心謹慎總不是壞事！如此他便勃然大怒，狠狠地拍案而起，憤怒之下力氣用得極大，直接將案上茶盅震倒了。

方應物似笑非笑地問道：「照閣下的意思，是叫我防止受人利用，為他人火中取栗？」

婁天化目送邱百戶的身影消失在狹長黑暗的夾道里，沒過多長時間，便看到有兩個官軍抬著一副擔架，在邱百戶帶領下從夾道走出來。

他知道方應物的能量不可小覷，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趕回鎮撫司衙署這裏，打算預先做好布置，誰知還是來晚了。只晚了這一步，彷彿就處處受制於人了。

張貴聽到耳熟聲音，雙眼勉力張開一條縫隙，看到旁邊的婁天化，便喘著氣輕聲道：「原來是……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