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想到這裏，方應物陡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難不成，尹旻是想入閣接替劉棉花？

另外，內閣大學士劉珝雖然與劉棉花讎隙很大，但估計也樂見其成。畢竟尹旻接替劉棉花入閣，對他而言無異於壯大自己勢力，甚至能與首輔萬安掰手腕了。

方應物順勢坐下，「那我哪裡也不去，今天就在這裏等了。」

方清之很誠懇地說：「你我父子不必客氣！為父可以將你綁著過去，擺出負荊請罪的架勢，然後再當眾行家法責打你，或可減輕朝廷你對你的處罰。」

方應物若有所思，答非所問地說：「我不是大仙，預測不出人心，就算有天變，也與我的事情也沒關係。」

送走尹龍這個不速之客，方應物陷入了沉思中。雖然當面拒絕尹龍很硬氣乾脆，彷彿是不假思索，但並不意味著他事後不會仔細揣摩其中緣故。

方應物忍不住冒幾滴冷汗，若這一切臆想都成為現實，那就應了一句話，沒www.hetubook.com.com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不出意外的話，一切都取決於劉棉花對前途的判斷，然後做出相應的選擇。方應物默默想道。

他又猛然拍了拍額頭，剛才忘了問尹龍一句，他是否先見過劉棉花？劉棉花是否知道尹龍來拜訪自己？劉棉花是什麼態度？

人心？汪芷猜測出幾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你彷彿對誰都信不過了，寧可躲在我這裏發獃。但你還能想到來找我，實在是讓我感動。」

尹龍這樣的人，做事絕對不會無的放矢。他意圖迎娶劉府三小姐，看起來簡直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但究竟打得什麼主意？或者應該問，不是尹龍打什麼主意，而是吏部天官尹旻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既然尹龍敢來自己這裏談，那麼劉棉花至少也該得到了消息。不知道劉棉花會做出什麼樣的決斷？

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倒台的消息出來后和-圖-書，人人皆以為太子要被廢，支持太子一方都要倒霉。劉棉花身為次輔，公認是首當其衝的人。

再說在尹旻的眼裡，如今太子岌岌可危，劉棉花投機失敗又得罪了天子，說不定過幾天直接罷官了，犯得上去結親么？

方應物想著自己心事，漫不經心地答道：「因為我突然患上了拖延症，感覺去太早不好，晚幾日也不遲。」

想那尹天官實權和地位不比閣老差多少，又有劉珝這樣的強援，哪裡用得著刻意巴結劉棉花。

晚飯時候，方清之將方應物叫了過去，關懷備至地問道：「明天是否需要為父與你一起去都察院？」

方應物無視了汪芷的溫情，「我不是來聽你這種低水平分析的，是來拜託你幫我查一查尹龍。」

何娘子回道：「奴家可以派人去傳話，但卻不敢說什麼時候過來，聽說汪公子今日要進宮，時間可說不準。」

方應物含含糊糊應付幾聲，便溜回西院去。及到次heｔｕboｏk•ｃｏｍ.cｏｍ日，等方清之使人來叫方應物時，卻被稟報說，小老爺一大清早就出府去了。

尹旻通過結親，可以接收劉棉花所有勢力，豐富自家的班底，入閣之後根基也不比別人差。

尹旻已經當了七八年吏部尚書，按照規矩早該遷轉了，吏部尚書這種職務豈能讓一個人長久把持。

何娘子給方應物到了茶水，又問道：「方老爺不是今日該去都察院么？怎的來到奴家這裏？」

如果放在從前，方應物根本不會擔心劉棉花有什麼變卦，他方應物有這個底氣。可是眼下正處在非常時期，他方應物自己對自己有底氣，但別人又怎麼能知道？

而劉棉花則可將後事託付給有力之人，避免了人走茶涼，自己被迫致仕后原有黨羽被清算報復。交換條件大概就是結親並推薦尹旻入閣。

「奴家不明白。」何娘子自忖聰明，卻也想不明白方應物的意思。

只是尹天官遷無可遷、轉無可轉，吏部尚書之上www.hetubook.com.com也就只有內閣大學士了，而尹天官入閣阻力極大，內閣又沒有他的空位。但如果次輔劉棉花致仕呢？

而劉棉花又不以人品厚道、堅守氣節著稱，最著名的反而是實用主義，所以不能不讓方應物犯嘀咕。

假設劉棉花投機失敗，保不住內閣大學士位置，而吏部尚書尹旻與劉棉花結親，對雙方各有什麼用處？

方清之嘆口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總是說氣話，朝廷法度綱紀在此，是你說不去就不去的？還是按照為父的法子辦，大不了下手輕一些。」

方應物感激得熱淚盈眶：「千萬不用父親大人勞累了，兒子我不去！」

方應物一直等到了午後，才等到了汪芷。見面后汪芷忍不住吐槽道：「作為全天下對你最了解的人，你騙不了我。你的所作所為像是故意找死，其實肯定另有圖謀！上次你遇到四面楚歌的時候，還是成化二十年年底彈劾劉珝罷？然後京師就地震了。這次難不成你又預感到有什和-圖-書麼天變發生？所以再次施展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把戲？」

東安門外何娘子酒家裡，方應物對何娘子吩咐道：「速速去傳話，叫汪公子過來會面。」

這是多麼兩全其美的事情，就算劉棉花本人沒這個心思，他那些黨羽只怕也會儘力促成。

方應物握拳捶案道：「這叫拋磚引玉，引蛇出洞！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拖上幾天，看看都是誰跳得歡實，看看都是誰落井下石，都是誰背信棄義！人世百態，總要跳出來才能看得清晰。」

對前途悲觀是一種活法，最大可能性還是想法子功成身退；而樂觀又是一種活法，笑著垂死掙扎，結果不明。

如此看來，劉棉花將女兒嫁給尹龍，好處也是不小的。如果劉棉花真被迫致仕並尋找後路的話，與尹家結親肯定比落魄的方家要好。

方應物連忙道謝：「多謝父親大人惦念。」

難道自行去了都察院？方清之想了想，只能嘆聲「由他去罷」，八成是心高氣傲的兒子不想在自己面前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