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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應物在家裡得知消息后，不禁五味雜陳。原先他覺得自己是超然於世的人，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是站在歷史高度俯視蒼生的人，是帶著金手指遊戲人生的人，不會因為別人的權勢富貴而動搖本心。

「你最大的本事，不就是神乎其神，變不可能為可能么？人力所不能為又算得了什麼，你可是號稱握有天命之人！臨危解難、妙算千里、險中求勝、死裡逃生、以小搏大皆不在話下，怕什麼人力不及？」

方應物激動地說：「這次真的是天命啊。」

她若是驕縱得人來瘋，真叫自己磕頭拜見，自己跪還是不跪？不知道為什麼，彷彿最近汪芷看自己很不順眼，三句話里有兩句是帶刺的，也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了她。既然惹不起，就只能先躲著了。

可是真的面對此情此景時，心裏還是忍不住嘀咕……汪芷這喪心病狂的，還真他娘混成了二號太監，地位差別大得無以復加，以後見了面還怎麼鬼混？

劉棉花喟然道：「你知不知道，hetubook.com.com我如今非常討厭從你嘴中聽到天命兩個字。這兩個字後面，不知道被你隱藏了多少秘密。」

依然是老規矩，在內院書房裡見面，方應物見禮后細細一看，只見老泰山滿臉失意之色。正當他心裏琢磨時，聽見劉棉花意興闌珊地嘆道：「你，這次叫老夫深深地失望了……還是沒有把兵部張尚書推上去。」

而覃昌升為掌印太監后，便空出了一個秉筆太監缺額。果然如同朝臣猜測，不怎麼靠譜的汪直汪太監進位司禮監，成為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

方應物險些被噎住，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便開口辯解道：「老泰山交代得輕巧，叫小婿參加廷推時要把張司馬舉薦出去。可是那張司馬年資淺，素來威望也不夠，怎麼可能服眾並遷轉吏部尚書？此非人力所能為也！再說小婿已經竭盡全力了，雖然沒有將張司馬舉薦出去，但也阻止了首輔萬安的人選，防止吏部天官落入萬和圖書安手中。並且最後的結果是李大中丞，他與我們關係更近一些。總的看起來我們不算吃虧，甚至還比萬首輔稍勝一籌！」

劉棉花似笑非笑：「指教什麼？指教你藉著老夫的名頭狐假虎威？」方應物對此毫無愧疚，「只是儘可能把利益做到最大而已，不算什麼。」

此後方應物又聽老泰山感嘆道：「故而老夫對你寄予厚望，再創出一個令人驚訝的奇迹，誰料你還是沒辦成，白白讓老夫期待了一番！」

方應物忍不住繼續解釋道：「小婿終究是凡人，不是神仙。」

至關重要、相當於外朝首輔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個位置，由秉筆太監覃昌接任，與前掌印太監關係密切的陳准、蕭敬等秉筆太監紛紛落敗。

方應物如實答道：「這幾日沒有。」

廷推結果奏報進宮中后，在朝臣翹首以待中，吏部天官任命的消息尚未出來，卻先連連爆出了關於司禮監太監的消息。

另外方應物免不了還有幾分羡慕，當太監的升起來就是嗖嗖快，ｈttｐs://m•hetｕboｏk.cｏｍ•com完全沒有規矩可言。

這表明，年歲不過二十齣頭的汪直已經踏上了權力的巔峰，成為太監里僅次於司禮監掌印太監的第二號人物。用文臣官職打比喻，就相當於內閣次輔。

前頭說是孫夫人，原來想的是汪太監？方應物玩味地瞧著老泰山，想了想才說：「汪太監這個人，其實沒有什麼好見的，也不用老泰山去見面。」

劉棉花又問道：「好處被王恕、李裕、屠滽和你得到了，老夫有什麼好處？」方應物很坦然地說：「小婿的好處，自然就是老泰山的好處，共贏才是長久之道。」

隨即劉棉花開口詢道：「我再問你，你對入東宮之事為何如此不抵觸？如果你真不願意，肯定要想盡辦法推脫。莫非東宮之事，還有轉機不成？」

娶夫人？雙喜臨門？方應物突然冒出些不祥預感……

正當方應物躲在家裡糾結羡慕嫉妒恨時，老泰山劉棉花又打發人來請他過去。方應物便拋下雜念，打起精神去了劉府。

劉棉花奇道：m.hetubook.com.com「聽宮裡人說，汪太監打算娶夫人，來個雙喜臨門，送一份禮有什麼大不了的？莫非你還不知道？」

劉棉花躊躇片刻，猶豫道：「你能不能牽個線，和汪太監私底下見個面，吃個酒？」

「沒什麼秘密，都是直覺，男人的直覺。」方應物顧左右而言他道：「不知道老泰山是否還有其他事情有所指教……」

若非具備碾壓性的優勢實力，張鵬這樣的人物根本不可能出任吏部尚書。這也是萬安寧可推舉周洪謨，卻不推舉自己嫡系黨羽的原因。

方應物萬分痛心地責問道：「送什麼禮？老泰山你好歹也是次輔大學士，是吾輩表率楷模，不要這樣對權閹低三下四！」

方應物對此莫名其妙，怎麼明知失敗還要強求？便反問道：「老泰山這是何意？」

方應物還有句話沒說出來，張鵬身上派系色彩過於濃厚，難以讓別人認同，別人也不敢接受這樣的吏部尚書，所以受到的阻力尤其大。

劉棉花答道，這幾句分析堪稱有理有據，直叫方應物默默淚流滿面，你老和*圖*書人家太看得起小子了……

劉棉花冷哼一聲，「那你以後就實誠一些，不要再拿天命兩個字糊弄老夫。」

方應物愣了愣，然後既誠懇又坦率地答道：「以小婿看來，東宮乃是身具天命之人，值得追隨！」

自己立了那麼多功績，闖出了那麼大名聲，還得吭哧吭哧按部就班爬位置，目前僅在五六品檔次晃蕩。當太監的只要機緣到了，立刻就能一步到位，年齡不是問題，性別不是障礙……

「先不說這些小事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計較太多！」劉棉花很大方地一揮手，原諒了方應物的作為。然後彷彿不經意地隨口問道：「對了，最近你和孫夫人之間，有沒有往來？」

劉棉花不置可否道：「那你替老夫去送份禮總可以罷？」

聽了方應物辯解，劉棉花痛心疾首地說：「張鵬確實不大可能，被舉薦希望堪稱渺茫，所以才讓你去爭取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天子對宮廷權力調整完畢，算是徹底穩固了大後方，下面只怕很快就要廢東宮了，時間不會太久。

劉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