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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個五十來歲的老書生打量了方應物幾眼，頗有興趣地問道：「聽說你前夜與萬眉州在坊司衚衕里起了衝突？還聽說數十人大打出手，端的是熱鬧非凡。」

李東陽見狀便開口道：「今日雅集，少談國事，進園子罷！」

方應物當然也不會放過這種打擊萬安形象，揭破萬安圖謀的機會（只是效果未知）。便清了清嗓門，繪聲繪色、有所取捨地講起與那天與萬安衝突之事。

李老師作為文藝圈領袖，號稱京城土豪也是他的資本。這個「土」字是「土地」的土，李家不止是在西城建有宅邸，在城西北上風上水地方還有別墅——今天方應物要趕去的地方。

眾人一片沉默，星象這種東西，最終解釋權在天子心裏，天子信啥就是啥，別人怎麼攔？不過方應物也不指望別人能說出什麼有用的話，他只需要傳播出去就行了。

正當此時，大門外有人高呼：「方賢弟！方賢弟！」眾人一起扭頭望去，很多人認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了，來者是這幾年挺出風頭的科道後起之秀項御史，聽說與方應物相交莫逆。

有人問出這話，周邊別人聽到，便都不動聲色地移動過來，對方應物形成了圍觀之勢，眼神中都充滿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因為方應物身後尾隨著十來名膀大腰圓、虎背熊腰、鷹顧狼視的彪形大漢……在這種陣仗下，再文弱的人也顯得昂首闊步、粗獷豪邁了，尤其是在這春暖花開的雅集氣氛中。

「原來如此！那麼來自山東的重要消息，必定是萬安先得知！」

方應物循聲音瞥過去，原來與問話的人認識。此人乃是翰林院里老前輩，姓劉名震，官職應當是侍講，之前有過幾面之緣，與自家父親關係也不錯。

方應物答應道：「是，斷然不會打擾了老師雅興！」

眾人聞言也議論紛紛，這消息比方應物的預測還要艱難。因為星象讖緯可以編造的，或許可以找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要害還擊；而泰山地震這樣明顯事情不可能被編造，被萬安搶在前頭利用，比編造星象讖緯帶來的麻煩大多了。

「正所謂，昔年曾醉美人家，卻恨花開又落花；司馬青衫舊時淚，因風吹不到琵琶……但是據晚輩看來，萬安與欽天監康永韶兩人狼狽為奸，必定有所圖謀！」

而李東陽聽到門口迎賓先生招呼，抬頭看去，卻見方應物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大門。按說「雄赳赳氣昂昂」這幾個字不大適合用在文人身上，但此時此刻李東陽除了這幾個字，竟沒別的詞來形容了。

「吾記起來了，山東布政使是萬安的親信！」

方應物笑而不語，很淡定地答道：「這有什麼可慌的？早在預料之中的事情，我早說過萬安與康永韶居心不正，將會妄言天機。」

「應當假不了，這樣容易查明事情，誰敢捏造？只是為何只有萬安先知道了？」

方應物嘆口氣，東廠從東城搬到西城，不知耗費ｈeｔuｂooｋ•cｏm.cｏm國庫幾許。汪太監簡直就是公器私用，為了離自己近一點就如此不惜浪費國家財帑，若自己還在朝時，一定要上奏疏狠狠批評一下。

方應物擲地有聲地斷定道：「不言而喻，欲以讖緯星象之說亂我大明國本！說不定就是這幾日，彼輩姦邪就要上疏，編造紫微星象之類邪說，請天子更易東宮！」

泰山地震不是他準備用來對付萬安的秘密武器么，據說這消息還沒有正式傳到京師，沒人敢為此亂說。怎麼這就被萬安搶在前頭說出去了？

兩件事結合起來想，難免叫方應物產生些不良預感。難道汪太監想乘虛而入趁火打劫，在自己沒多少力量抗爭時，把外宅安置在方府旁邊么？這也不怕被別人懷疑么？

歷史車輪繼續滾滾前進，不過方應物沒多大壓力，他又不是要改變車輪滾動的方向，只是想儘可能地多賺一些好處而已。

「泰山震動消息是真的么？怎的如此突然？」

但是方應物還聽門子說，自己隔壁那戶人www.hetubook.com.com家昨天突然匆匆忙忙地搬走了，而隔壁宅院據說早被汪芷買下了。

方應物行禮過後還以苦笑：「近來學生觸犯了權貴，不得不如此防備。」

有人便問道：「什麼圖謀？」

方應物聽著耳邊議論，漸漸回過神來，強迫自己清醒下來。歷史車輪確實是沒改變方向，繼續向前滾動，但路上難免有小石子……對自己最慘的情況並不是改變歷史車輪走向，而是翻車啊！

「不是……」項成賢急得滿頭大汗，「萬安上疏，言及今年以來泰山連續震動！而康永韶上疏，說泰山震動應在東宮，是東宮失德之警！」

方應物到達時候，便見滿庭鮮花點點、桃李芬芳。而李東陽立在前院接見賓客，另有三五人圍著閑聊，集會還沒有正式開始。

什麼？方應物大吃一驚，被這個意外驚得瞠目結舌，頭腦甚至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期。

在大大小小朝廷消息中，有件事讓方應物很是發了一會兒呆——東廠向天子上疏，請求將東廠衙門搬到西城，然後天子竟然痛痛和*圖*書快快地准奏了，並將靈濟宮南邊屋舍（原西廠舊址）撥付給東廠。

無論是在應酬往來里，還是去李東陽宅邸雅會做客，方應物沒少聽到別人議論這件事。其實這事方應物早從汪芷口中有所耳聞過，如今成真也算不上多麼令他吃驚的消息。

這日，方應物受到會試房師李東陽的邀請，前赴雅集。自從功成名就之後，方應物便不大喜歡參加純文人扯淡的雅集了，但現如今他成了一介布衣，便沒什麼借口不去。

「讓他們在前院候著罷，不要再進園子了。」李東陽吩咐道，又寬撫說：「裏面僕役眾多，不會叫你有事。」

項成賢氣喘吁吁地跑到方應物身邊，報告說：「萬安……欽天監……那邊果然上疏了，陛下明發朝廷議論！」

不過傳聞中這位劉侍講為人略方正，怎的饒有興趣地問起自己風月場上的事故？方應物稍有疑惑后便恍然。想必是他與萬安交惡或者極其厭惡萬安，當然樂得聽聽萬安的狼狽模樣。

主人家李老師不免呆了一呆，苦笑道：「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