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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外頭汪太監常常囂張跋扈有權任性，乃是鼻孔朝天的貨色，但是在這裏卻像只小貓，躡手躡腳地趨步到萬娘娘面前，跪拜見禮道：「奴婢叩見娘娘！」

汪芷惶恐地叫道：「娘娘息怒，奴婢也不曾想到竟會如此！」

萬貴妃喝道：「你還想賣什麼關子？說！」

汪芷這話引起了萬貴妃的注意，皺眉道：「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你替我不忿什麼？為什麼想給萬閣老顏色？」

按理說，一個太監如果當上了司禮監太監，那麼在內宮的地位就比較超然了，一般不至於對妃子卑躬屈膝。不過汪芷這是個特例，她與萬娘娘的關係也是特例。

汪芷答道：「奴婢想收了孫夫人，作為外宅撐門面的。可是她與方應物糾纏不清，叫奴婢苦惱非常。然後奴婢便以此要挾方應物，若方應物想去廷議，就要放棄孫夫人……」

如果再年輕一些，萬氏肯定會徜徉在花圃中散步，不會像此時一樣只半躺半坐著和圖書欣賞春光。可是歲月不饒人，今年她已經五十六歲了。

萬氏不免有些心酸，但不得不承認汪芷說的有幾分道理。雖然自己與現今太子朱祐樘之間仇怨極大，所以極力推動另立太子，用力支持另一寵妃邵氏的皇子。

不過汪芷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的？萬貴妃能成為後宮大贏家，心機自然沒那麼淺薄，被汪芷幾句話就能忽悠過去，即使這汪芷是她從小撫養大的。

縱然她擁有天下最好的保養，她的丈夫也不惜為她搜羅海內奇珍，也挽留不住年華。她甚至能很明顯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活力漸漸流失。

汪芷等得就是這個機會，連忙進言道：「奴婢敢說，如今萬閣老的心思，更多在邵妃身上，娘娘你只怕要排在後面。畢竟那邵妃皇子極有可能入東宮登大寶，將來邵妃就是聖母太后，而娘娘你那時候什麼都不是，斷然再無今日之恩榮。」

萬氏疑惑道：「本宮就不明白了，你豬油蒙了心么和-圖-書，為什麼要帶著方應物過去？究竟方應物給你灌了什麼迷湯？」

萬氏沒有顧上理睬汪芷，先對左右吩咐道：「你們站遠些！」

正在等待弟媳王氏的萬貴妃很清楚，王氏進宮探親肯定是萬安的幌子，而且她還沒到老糊塗的地步，猜也能猜出來，萬安讓王氏入宮大概是為了解釋失敗而來。

汪芷便答道：「萬閣老雖然與娘娘走得近，但奴婢瞧他也不是完全沒異心，尤其在最近更是似有似無的，不可不防！」

萬貴妃恍惚失神的時候，又有太監遠遠地稟報道：「王夫人到了！」

對於汪芷的這種想法，萬氏自然覺得可笑了。你一個女兒家為了虛榮去爭女人，能不覺得可笑么？但是轉念一想，汪芷自小就有爭強好勝的性子，如果為了虛榮臉面做點出格事情也不奇怪。

汪芷悄悄擦了擦汗，王夫人到此顯然是奉了萬安之命來見娘娘的，幸虧自己聽了方應物的話早來一步，可以先入為主。hetubook.com.com

萬娘娘氣極反笑，別人不知道汪芷的女兒身底細，她可是清清楚楚，甚至這個怪胎還是自己造出來的。「你……也忒可笑！」

人生在世，攀比意識無處不在，太監圈子也不例外。故而孫小娘子這樣的有誥命的女子自然是很能長臉面的，汪芷如果收了孫夫人，足以在太監圈子裡炫耀虛榮了。

汪芷在方應物教導下早有準備，添油加醋地說：「奴婢怎敢胡言？先前萬安與邵妃身邊親信太監密會於坊司衚衕，偶然間被人撞破，然後我東廠獲知。如果沒有其他內情，何至於瞞著娘娘你？前日在廷議中，萬安明言支持邵妃進位為貴妃，與娘娘你並肩而立，距離皇后也只有一步之遙！如果邵妃皇子真被立為太子，那將來的邵貴妃再次變為邵皇后簡直順理成章！奴婢斗膽問一句，到了那時娘娘何以自立？萬安這等見利忘義的人物，會以邵妃為重，還是以娘娘你為重？」

果不其然，隨後又見萬氏揮和-圖-書了揮手道：「既然來了，就讓她滾進來！」

左右宮女內監們齊齊屏息低頭，沒有貿然接話的，萬娘娘自己罵歸罵，但別人可不敢順著話往下踩汪直。就像當母親的罵自家兒子，別人斷然不能跟著去罵。

想至此處，萬貴妃暗暗嘆口氣。差不多已經與萬安認識二十年了，卻是頭一次發現萬安如此不中用，難道萬安也已經老了嗎？

汪芷小心翼翼地察看萬貴妃神色，然後又道：「其實奴婢也是替娘娘不忿，存了給萬安幾分顏色瞧瞧的心思，誰知道那萬安如此不頂用。」

有權勢的大太監流行建外宅納夫人，可是太監所能娶到的夫人都不會是太好的貨色，有點出身學識的好女子誰肯給太監當夫人？

一旦另立太子成功了，萬安之流在那時會怎樣選擇和站隊，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從這個結果反推過來，萬安繞過自己提前與邵妃示好並打得火熱，是非常有可能發生的。

年輕的時候，她能扮男裝挎寶刀，英姿勃發地隨侍和_圖_書天子左右。而如今她只能靜靜地坐在這裏回憶往事，彷彿與普通富家老婦人無二，只是膝下沒有兒孫之樂。

萬貴妃怔了怔，隨口質疑道：「信口雌黃，都是你妄為猜測而已。」

忽然有個太監疾步走來，通過宮女層層傳話稟報道：「汪直在外面求見。」萬氏聽到「汪直」這個名字，冷哼一聲怒道：「這個不成器的東西，還有臉來見本宮？」

可是細細想來，那又不是自己的兒子，就算事成之後，自己又能得到什麼？邵氏若憑藉兒子成了後宮主宰，自己的位置又在哪裡？

然後等身邊人走遠了，她才對汪芷斥道：「你做下的好事，如果不是你帶著那個姓方的去了廷議，又怎麼會被翻盤？真真是白養了你許多年！」

大內深宮御花園裡，雖然已到暮春時分，但花園內依舊群芳爭奇鬥豔，令人目不暇接。貴妃萬氏坐在特製的躺椅上，隨意地瀏覽著眼前春光。今天萬氏召了弟媳王氏入宮解悶，眼下就在這裏一邊遊園一邊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