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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灝似乎是鬆了口氣，臉色漸漸顯得平和安靜，「我若是死了，你們定然會放過柔妹，他果然沒有說錯。」

沈榕的語調有些不自覺地失落和悲愴，他徐徐地擺了擺手，「白總管，出去準備吧！」

等吩咐完了，便按照規矩，將郡主和沈灝雙雙病逝的消息送進了宮裡，然後等到天亮又至各個有殷勤的府邸去報喪。

沈棠的唇角扯出勉強的笑容來，「父親對您的柔妹，果真情比金堅，便是戴了綠帽子，也要維護她到底，這讓女兒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沈松院子里的丫頭瑟縮地說道，「三少爺已經有好幾日不曾回府了，奴婢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她低低嘆了一聲，「父親的病情來勢洶湧，院判大人已經讓準備後世了，我方才請教了醫正大人，他說以金針刺穴，尚能讓父親清醒一會，若是兩位姨娘還有四弟同意，那我便請醫正大人施針了。」

沈灝用盡全身的氣力撐了起來，拉住沈棠的衣裳，他的臉色慘白，眼睛卻赤紅一片，眼淚不住地滴落，「柔妹是做錯了，但如今她也受到了懲罰，我不求你能善待她，只求留她一命，畢竟她還有松兒啊！松兒可是你的弟弟！」

她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脈搏，眉頭緊皺了起來，轉頭問道，「醫正什麼時候能到？」

這樣兩個本來好端端的人，忽然之間同時病逝的事情太過罕見，一時間整個京城都嘩然了，有好事者便將永寧伯夫人被扔出侯府那事傳了出去，和*圖*書不多時便生出了好幾個版本來。

沈灝神情複雜地望著她半晌，才微弱地說道，「我對不起你們……到了地下，若是還能遇到你母親，我也會鄭重地求她原諒。可是……」

她想了想，又說道，「若是以金針刺他大穴，或者還能讓他有片刻清醒。」

又有人說，秦氏從前雖是平夫人，氣派威嚴猶勝正妻，後來榮福來了，她的地位驟然下降，早就對榮福不服氣了，因此買通了會巫術的婆子，令她對榮福作法，被發現后投入誡堂，榮福本以為解了巫術，對己無害，但誰料到永寧伯夫人前來興師問罪，或是催動了巫術，引得榮福急病身亡，沈灝因為心情不好，加上繼妻病逝，傷心交瘁之下，也倒下了。

她輕輕將門推開，一股厚重的炭灰味撲面而來，她眉頭深皺，立刻命人將門窗盡數打開，又問道，「這些天來，侯爺這屋裡都是燒著重炭，卻緊閉門窗的嗎？」

他不由將沈柏招到近前，聲音嘶啞地喚了聲，「柏兒！」

沈柏見了沈灝有些畏懼，並不上前，卻一個勁地往柳姨娘懷中靠，直到柳姨娘說了他幾句，這才不甘不願地叫了聲，「父親。」

一日之間，安遠侯和榮福郡主相繼病危，且都是院判親自下的定論，這讓他有些惶恐，等交代完了各項注意事項之後，便忙不迭地告辭。

沈棠搖了搖頭，「這炭毒已經深入五臟六腑，不是那樣容易就能清掉的，何況他喝得太多，胃臟受損嚴和_圖_書重，回天乏力，若是我師父在此，或許還能保他不死，但我卻是無能為力的。」

沈棠沉沉地對著沈榕說道，「這件事另有蹊蹺，將他的隨侍都找來一一審問，看這幾日來還有什麼異樣之處，這書房內也要仔細查看。這幾天他是幾時進的飯食，吃了多少剩了多少，一共飲過多少酒，是什麼酒，各多少，全部都要查清。」

沈棠眸光微微閃動，擺了擺手讓那丫頭下去了。

沈棠面色有些凝重，「這書房好幾日不曾通風，銀炭又燒得過重，屋裡沉悶，容易頭昏胸悶，實為中了炭毒的緣故。他又心情鬱結，心境遭逢起伏，酗酒凶飲，兩病齊發，只怕有些兇險。」

沈棠冷冷地笑道，「你放心，便是你不說，秦氏也不會死的。我們不像你們，能夠隨意將他人的性命踐踏在腳下。」

皇上下了聖旨，賜沈灝謚號為貞烈，在眾多熟悉沈灝的人眼中，這謚號十足是一個笑話。痛失愛女的景陽王不出預料地大鬧了一場，並且認定了榮福是沈灝和秦氏聯手害死的，無憑無據，刑部自然是不會隨意定罪，但秦氏謀害論卻越發不脛而走，私下裡惹來許多對當年那段舊案的揣測和猜想。

沈棠眼眸低垂，「去請在廂房候著的醫正進來，然後再去將三少爺四少爺還有白姨娘柳姨娘請來。」

白總管的情緒有些低落，近來侯府接二連三地出事，讓他覺得自己的管理出了大的漏洞，但到底是哪裡出了漏子，具體又是怎和*圖*書麼回事，他卻想不明白，因此他只能點了點頭，邁著沉重的步伐離去。

就在這時，蓮蓮匆忙趕了來，滿臉是淚地說道，「夫君，姐姐，郡主沒了。」

有的鑒於秦氏對沈灝原配所出的一對兒女常年來的迫害，便說沈棠回門那日，秦氏因嫉妒她嫁得好，便在席間對她數度奚落，榮福維護這個女兒，因此與秦氏鬧了衝突，秦氏暗恨便著人對榮福下毒，被發現后打入誡堂。沈灝為後院之事煩心，借酒消愁，昏沉中又不曾注意開窗透風，小廝們玩忽職守，便讓他中了炭毒，以至枉死。

沈棠沉沉地點了點頭，然後踏入內室，只見沈灝毫無聲息地躺在軟塌上，面上泛著不正常的青灰色，嘴唇蒼白如紙，若不是尚還留存了一絲鼻息，倒像是死了一般。

隨侍哆哆嗦嗦地答，「侯爺心情不好，整日在書房裡借酒消愁，莫說開窗透風，便是我們進進出出的，都嫌冷，炭盆是入冬時候就多加了兩個的，銀炭也是一早就儲在耳房裡。侯爺那日將我們都趕了出來，說是沒有吩咐不得入內，便是每日的飯食，也只准我們稟了放在門口。」

此時已近亥時三刻，沈柏早就睡著，被柳姨娘弄醒了帶了過來，白姨娘誠惶誠恐，害怕地依偎在柳姨娘的身後，而沈松則是遍尋不著，沒有出現。

沈棠淡淡地問道，「父親可還有什麼話，要跟我們交代的嗎？」

醫正無法，只得將金針刺入了沈灝的幾個大穴，然後迅速地離m.hetubook.com.com開屋內，他知道接下來定是侯府主子之間的秘話，知道了是要掉腦袋的。

沈榕低低地道，「去請了，應是馬上就能到。他……怎麼了？」

沈灝斷斷續續地說道，「我聽說柔妹在誡堂得了重病，近日天冷，若是這樣拖下去，她自來嬌貴，怕是也要受不住。若我一死，能抵得住她的罪過，那還要求你們將她放了出來。」

但回答她的卻是可怕的寂靜，她顫抖著探出手去，沈灝的鼻息已停。

她話音剛落，白總管帶著醫正匆忙趕到，醫正細細檢查了沈灝的臉色，又聽了會脈搏，面上現出驚恐的神色來，「侯爺這是中了炭毒，而且中毒頗深，已入五臟六腑，恐怕……」

柳姨娘的臉色平靜無波，她點了點頭，「嗯。」

沈灝見此場景，想到那日月芙閣中沈棠的聲聲指責，不由悲上心來，嚎啕大哭起來，但他的身體太過虛弱，承受不住這樣的大哭，很快便變成了費力的乾嚎。

沈棠低聲問道，「可有解法？」

但版本雖多，總的來說卻都是將矛頭指向秦氏。

沈榕一時沉默，久久無語，過了良久才方開口說道，「請姐姐施針，他總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去了，該致歉的，該交代的，總不能一句話都不留下就這樣走了。」

沈棠聞言大驚，「他……他是誰？誰跟你說過什麼？」

沈棠點了點頭，「快去請院判大人務必要來一趟。」

過不多久，沈灝果然徐徐睜開了雙眼，他在昏迷之前曾有過劇烈的掙扎，如今www.hetubook.com.com醒來見榻前圍著妾侍子女，自然知道自己已經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不由一滴渾濁的淚水緩緩滴落下來，「我……你們……」

醫正咬著牙搖了搖頭，「恕某無能，侯爺這病著實發現得晚了一些，只能先開幾副清熱解毒的葯先吃著，或者貴府可立即派人進宮請太醫院的院判大人來看看，院判大人醫術高超，許是還有解法也說不定。」

沈棠挑了挑眉，「你說。」

沈棠是第二次踏進這書房，上一次是在出嫁前夜，她還清楚地記得在這裏發生過的每一句爭吵，那次她來時是狐疑的，離開時是憤怒。

沈榕低低地問道，「姐姐，他……他當真就沒法可醫了嗎？」

其實沈棠心中早就有了定論，院判來了，也不過還是這個說法，果然，院判皺著眉頭一臉哀戚，「侯爺似是經過什麼大痛大拗，心脈已傷，炭毒和酒毒又將他的身子一下子掏了空。準備後事吧！」

沈灝是侯爵，得了這樣的病非同小可，醫正是怕會追究到他頭上去，所以將院判推了出來。

他的雙眼滿是祈求，「就看在我們父女一場，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因為臨近年關，沈灝和榮福只不過在侯府停了五日，便就匆忙出殯落葬，由於景陽王的堅持，榮福的墓穴另點在了別處，不與沈灝合葬。

到底是血脈相連的父親，沈榕又不曾親眼見過當初沈灝的無情，以往是生氣是憤怒，恨不得他早些死去，但真的看到沈灝奄奄一息地在面前時，不知怎得又生出些莫名的悲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