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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抬頭，看清商笑擔憂的臉，輕輕揚起一抹平和的笑容，回道：「沒事，想些事情。」

商君說著，手卻已撫上了腰間的軟劍，如果男子不守信用，那也免不了一戰了。

商君蹙眉，不直接迎戰，朗聲問道：「如若我贏了，你是否永遠不再為難他？」

秦修之知道自己的長相，因為這張臉，他被無數人的目光追隨過，驚艷過，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是討厭的，但是被商君這樣怔怔地盯著，秦修之心裏卻沒有厭煩的感覺，反而有一絲絲的緊張。

商君放緩腳步，輕聲解釋道：「我們在迷陣里。一般情況下，接了挑戰書的人一定會用心布置精密的陣法，然後再把你藏在隱秘之處，但是那人既敢下此挑戰，奇門術數必不在我之下，我也沒有把握在一個時辰之內，建一個困得住他的陣法。唯有反其道而行之，把你帶進陣里，與他捉迷藏，等他入庄之後，找不到你，在尋來的時候，寅時應該也過了吧。」

黑衣男子冰眸里依舊毫無情感，冷殘的聲音低低地回道：「我殺人從來只殺一次。」

御楓日夜兼程地從蒼月趕回來，才進了密林，就看見商君與一個絕色男子站在庄外，現在不過剛剛破曉，他們是要出去還是才回來？心裏雖然有疑惑，御楓卻知曉本分，不多言，抱拳說道：「主子。」

起了？還是根本沒睡？商君暗嘆，這世上總有那麼多的事情來折磨人，各人有各人的愁法。

商君堅毅地搖頭，回道：「你會沒事的，一定會。」一個時辰，只有一個時辰，他到底應該怎麼辦？商君陷入了沉思。

感覺到商君的腳步越發慢下來，商笑拖著商君的手，急道：「快走吧，別讓人家秦大哥久等。」

身邊的商笑還在一個勁兒地誇秦修之的琴彈得有多好，眼裡閃著崇拜的光芒，臉上也蕩漾著淡淡的紅暈。商君微微皺眉，問道：「小丫頭，你看上他了？」商君一時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秦修之是如此優秀，笑兒喜歡他也沒什麼不對，只是心裏莫名地有些氣悶，這莫不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心態？

男子武功極高，性情孤僻，商君還在想如何應付，他卻一個字也沒有留下，向著山下飛身而去。

秦修之點點頭，商君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看去，秦修之的臉頰上有一道劍氣劃出的傷口，皮肉外翻，但是卻沒有一絲血跡，剛才在黑暗的密林里看不清楚，現在在月光下看去，不免有些詭異，商君遲疑地問道：「修之，你的臉？」

莫殘心中雖不快，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急才，這個人，他總會有機會和他一決高下的。

不可能，想起那雙沉靜毅然的眼，莫殘否定了和*圖*書這個猜測，那他們人呢？

商君小心接過，輕撫之下，柔滑如肌，細膩堅潤。硯台四面雕刻著似鱗片一般的花紋，細細密密，雕工精細。商君拿在手上細細把玩，敲其壁，只聽得低低悶悶的響聲，沉鳴之聲良久不絕。果然是舒清要找的墨硯，而且還是其中的極品，他找了兩年，總算找到了，將硯台遞還給御楓，商君心情不錯地笑道：「辛苦你了御楓，一會兒就讓人快馬加鞭，送到慕容家吧。」

秦修之奇道：「坐在礁石上的男子是你？」當時他找不到去海域的辦法，在東海邊上住了一個多月，每天泛舟海上。他記得有一天感應到一抹探索的目光，抬眼看去，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坐在礁石上看著他，只是隨意地坐著，卻是說不出的瀟洒，雖看不清男子的樣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對他點頭，為此他還懊惱了很久。

「幸不辱命。」御楓打開一路小心保護的木盒，從裏面拿出一個正方形的墨黑硯台。

商君掩下眼眸，平靜地說道：「我知道了，你趕回來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黑衣男子根本不屑於回答，暗黑身影如風般消失在夜色里。

高聳的樹木遮住了月華的光彩，斑駁的落影下，視物都成問題。秦修之微微眯起眼睛，朦朧中，只看到一排一排錯綜複雜的樹林，即使勉強能看清道路，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走，不過走在前面的商君卻如行走在白天一樣輕鬆。他們在這亂林里差不多走了一個多時辰了，秦修之不解地問道：「商君，我們這是？」

好不好？御楓皺眉，他不知道怎麼算是好，怎麼算是不好，想了想如實回道：「蕭三公子不常在蕭家出現，生意上的事情，好像也不太管，而且……」看商君著急，御楓還是決定把自己看到的說出來，「而且性子似乎越來越冷淡，對人也越發冷漠了。半年前他見到我，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半年來，就沒有了，一概的冷然。沒人能和他說上幾句話，就連蕭家的兩位公子也很納悶，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書房一下子安靜下來，商君緩緩抬起頭，他覺得心裏悶得厲害。三兒一向驕傲，回去之後生悶氣他是猜得到的，但是他不能想象三兒冷漠是什麼樣，他一向都是肆意而熱情的，起碼他認識的三兒是這樣的！現在已經不是了嗎？他在船上和他說那些，是否是他錯了呢？

商君微笑著回道：「差不多一年前在東海港灣，你坐在一隻小漁船上。」

瞭然地點點頭，秦修之暗嘆，好聰明的人，揣測別人的心思，這應該是最不容易的吧。心裏想著事情，腳下一個不小心，秦修之被樹藤絆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差點摔倒，一隻纖長的手及時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得以穩住身子。

御楓依言閃身入了庄內，商君對著秦修之說道：「一個晚上沒休息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秦修之點點頭，在大樹旁坐下，背靠著樹榦。看著商君還在戒備地注視著四周，秦修之抱歉地嘆道：「麻煩你了，商君。」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去世之後，一直有人跟蹤他，甚至是要殺他。他原以為，才換了新的易容面具，應該不會這麼快被發現，想不到還是沒能躲過，早知如此，他就不應該來縹緲山莊。

商君狼狽地翻轉身形，避過了凌厲的長劍，然一截素白衣袖卻被劍氣削落，溫熱黏濕的血液沿著手臂滑向銀白的劍身。商君低喘著握緊軟劍，一刻也不敢放鬆，好凌厲的劍法，好敏捷的身手。如果不是他剛才退得快，被削落的就不是衣袖而是他的手了！

「你……」

感受到黑衣男子的變化，商君先發制人，御氣于劍，軟劍如鞭一般纏繞上黑衣男子血紅的長劍，劍鋒相交，一時間劃出長長的火花。商君用力拉回軟劍，黑衣男子微驚，赤煉在強勁的內力下脫手而出，男子順著長劍的去勢，貼近商君，一掌襲向他的胸口，商君側身閃過，一時分神，長劍又回到了黑衣男子手中，男子奪回赤煉，立刻利落地揮向商君握著軟劍的右手。

看著商君緩步離開的背影，秦修之也覺得自己今天很奇怪，他失落什麼呢？是因為舒清與商君的關係太好？握緊手中的青玉菡萏，秦修之黯然，自己應該是喜歡舒清的吧。

聽清商君的話，秦修之輕輕蹙起眉頭，問道：「你見過我？」不可能吧，他完全沒有印象！像商君這樣的人，見過一面，他絕對不可能忘記，而且商君見的還是他沒有戴人皮面具的樣子，這就更奇怪了，他這幾年很少以本來面目示人。

秦修之和舒清？商君一怔，淡淡地回道：「是啊，他們很般配。」

秦修之清冷的聲音里，有些晦澀，商君回過身，輕輕笑道：「修之無須多禮，你是舒清的朋友，為了她的託付，我必定盡全力護你周全。」也為了他清澈如海、溫暖璀璨的眼睛，只是這句商君絕對不會說出來。

「她既然讓你來找我，必定有她的理由，你……」還想說什麼，一股凌厲之氣襲來，商君拉著還坐著的秦修之，向旁邊滾去，他們身邊的樹被掌風一掃而斷。商君怒瞪著桀驁而立的黑衣男子，冷聲說道：「寅時已過，你輸了。」

用過午飯，商君想了想，還是和秦修之一同回了沐晨閣，兩人在院里的樹蔭下坐下，商君說道：「昨日那人看m.hetubook.com.com來是個守信用的人，應該不會再糾纏你了，過幾天商隊就出發了，我會讓幾個暗衛隨行保護你。」如果不是昨晚那樣難纏的人物，暗衛應該可以保護秦修之的安全。

商笑跑進書房，就看見商君沒有精神地趴在書桌上，心下微驚，此時的他看起來疲憊而無措，他幾時這樣過？商笑急了，趕快跑到商君身旁，輕拍他的肩膀，急道：「哥，你怎麼了？」

秦修之搖搖頭，拒絕道：「商君不用如此費心，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他已經麻煩他夠多了。

「嗯。」隨著商笑的腳步，商君覺得腦子有些亂，或許是昨晚沒睡的原因吧。

兩人不禁相視而笑，都感嘆世間的事情真是奇妙，那時只是一面之緣，想不到今晚卻成了生死之交。折騰了一晚上，天竟是亮了，朝霞染紅了天際，隱約可見密林之外，一個急速而來的身影。商君迅速將秦修之拉到身後，戒備地盯著來人，直到看清來人的臉，商君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商君搖頭笑道：「這事說來也很巧，玉佩是我在海域的時候看見的，因為十分喜愛，就帶在身邊，後來舒清看了喜歡，我就送她了，所以對玉佩印象深刻。」繞了一大圈，玉佩還是要回到海域。

秦修之伸出手，摸了一下臉頰，才發現自己的人皮面具破了，他已經很久沒在人前展露過他原本的面貌，但是對著面前這個清朗卓絕的男子，他只遲疑了一會兒，便輕輕地掀開了薄薄的人皮面具。

怕他反悔，商君朗聲回道：「好，一言為定。」

一個時辰后。

「不妨事。」商君只是淡淡地回道，無意繼續這個話題，他決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做。眼光掃過秦修之的腰間，那塊青玉菡萏玉佩他還帶在身邊，青玉的潤澤的光芒在靛青長袍間閃耀，竟是如此相得益彰，難怪舒清會把玉佩送給他。

來到前廳，秦修之已經坐在那裡，他的臉上又戴上了人皮面具，遮住了絕色的容貌，卻遮不住那風雅的氣質，看見商君進來，秦修之輕輕點頭，商君微笑回禮。餐桌上，只有商笑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商君和秦修之都只是隨意地回了幾句，一頓飯吃得隨意也很無趣。

秦修之綁布巾的手一頓，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的話會讓他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他，是怎麼了？

半個時辰后，莫殘再一次站在縹緲山莊簡樸的大門前，臉色冷得幾乎凝霜，原本冰冷的眼也染上跳動的火焰。山莊里沒有任何玄陣，他找不到秦修之，就連那個叫商君的男子也沒了蹤影，難道他帶著秦修之逃了，根本沒打算應戰？

商笑挽著商君的手，撇撇嘴，訕笑道：「人家秦大哥才沒有你這麼懶www.hetubook.com.com，早就起來了，我過去的時候他就坐在院子里撫琴呢。不過他的琴彈得真好，人也好。」

走到一處稍微明亮些的地方，商君抬頭看看月色，應該快寅時了吧。回頭只見秦修之已是一頭薄汗，商君失笑，這人明明累得不行了，卻不吭一聲，放開他的手，商君微笑道：「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

「陣中幻象繁多，岔路糾纏，你一定要每一步都緊跟著我。」看他不習慣在夜間的迷陣里行走，商君索性抓住他的手腕，在前面帶路。

此時他看起來又溫和而平靜，難道是她剛才看錯了？心下疑惑，商笑嘴上也不再深究，笑道：「哦，吃午飯了。」

「是你？」面具后的完美五官，鮮明挺立，潤澤的豐唇輕抿著，夜風吹得他的長發與青衫糾纏在一起。這張絕美的臉，溫潤如玉的氣質，與腦中的某個影像重合，難怪他會對這雙燦若星辰、深如滄海的眼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商君終於想起，他，就是那個坐在漁船上賞畫的男子。

「嗯。」秦修之與商君緩步進了庄內，商君對他點點頭，沿著另一條路快步而去，剛才那個男子身上，一定有他急於知道的事情吧，不然，商君怎麼會如此急躁。

暗黑的身影毫不費力地穿越了密林和亂石陣，站在縹緲山莊門口，莫殘寒眸掃過身後的密林與亂石，有些疑惑了，那人居然沒有調整陣形，也沒有加設機關，一切都與一個時辰前毫無二致，或者新陣勢在庄內？莫殘輕輕一躍，入了縹緲山莊。

這是他送給舒清的？秦修之心下一怔，低喃道：「原來如此。」這玉佩是他們的定情之物嗎？然後，秦修之緩緩摘下玉佩，遞到商君面前，說道：「物歸原主。」

「是。」御楓將硯台放好，用布包起來，起身正要退出去，身後傳來商君有些遲疑的聲音，「御楓。」

商君也收了軟劍，傲然回道：「是又如何？」

御楓停下腳步，看向商君，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輕聲問道：「三兒，他，好嗎？」

秦修之一愣，原來他幫他，不過是因為舒清的託付，想起他與慕容舒清在易家的那次相遇，秦修之如實地說道：「其實，我與舒清也只是一面之緣，根本談不上交情，你，不必如此。」

「嗯。」雖然隔著層層布衣，秦修之還是感受到了商君手心的溫熱，他很少與人身體接觸，手腕忽然被抓住，有些不自然，不過，他好像並不討厭。

密林里。

「是。」

秦修之有些尷尬，商君也意識到這話說得有些不妥，他今天是怎麼了？是太陽太大嗎？兩人對看了一會兒，忽然沒了話題，又匆匆移開視線，商君覺得今天渾身不自在，乾脆起身，輕咳一聲，說道：「ｈeｔｕbooｋ.ｃoｍ.ｃoｍ你早上大概也沒有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

難道——

順著商君的視線，秦修之低頭看向玉佩，微笑道：「商君真是好眼力，只是擦肩而過就能認出這玉佩。」

他要殺誰，應該沒有人能躲得過吧！要救秦修之，只有這一次機會。注視著男子離去的方向，商君莫名地有些無措，男子既然進得了縹緲山莊，還立下這樣的約定，必是精通奇門術數之人，他要如何在一個時辰之後將秦修之隱匿在山莊里呢？

他，就這樣走了嗎？他到底是何人，與秦修之又有什麼過節？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折騰了一晚上，商君竟覺得有些脫力，轉身對已經站起來的秦修之說道：「我們回去吧。」

商君微笑著點點頭，說道：「御楓，到書房等我。」

莫殘眼神一暗，好個商君——

撫著額，趴在書桌上，商君沒有答案。

他以為這世上，只有楚吟才擺得出那樣精妙的陣法，眼前的這個白衣男子不過雙十年華，竟也有此能耐，還有那漂亮的身手，綿長的內息，都讓他因為沒有對手，沉默死寂多年的心隱隱地興奮起來。黑衣男子盯著商君，冷聲下了挑戰書，「他的命我要定了，想救他，我給你一次機會，以你的山莊為界，一個時辰之後我會再來，只要你能把他藏起來，寅時之前不被我找到，就算你贏。」

商君卻不收，回道：「舒清送你的，就是你的了，就算要物歸原主，你也該還給舒清，而不是我。」

商君的右手幾乎被鮮血浸濕，秦修之掏出素巾，幫他把傷口包上，看他劍眉深深地糾結在一起，秦修之淡淡地說道：「商君，你無須太過擔心費神，一切儘力就好。」淡然的嗓音，似乎賭注只是一件事不關己的小事，而不是他的性命一般。

黑衣男子並沒有乘勝追擊，收了長劍，冷聲問道：「庄外的陣，是你擺下的？」

待看清面具后的那張臉，商君一瞬間愣住了。

商君確實很急，才進來書房，就立刻問道：「找到了嗎？」

「是。」他知道主子與蕭三公子之間必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但又不知能說什麼，只好退了出去。

誰知商笑怪叫一聲，回道：「才不是呢，他和舒清姐姐的感覺好像，都是那樣溫和而淡雅的人，他們是最般配的一對了，我才沒有亂想呢！」

「商君小心！」秦修之臉色大變。

午飯？商君看向窗外，初夏陽光已經開始展現它的炙熱了，白晃晃地刺眼，商君苦笑，原來他剛才竟是發了兩個時辰的呆！他起身牽著商笑的手走向前廳，想了想說道：「你別去叫修之了，他剛來莊裡不適應，昨晚可能沒睡好，讓他多睡會兒。」

「是我。」商君點點頭，淡然回道，「那時我正要去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