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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尷尬地停下腳步。商笑微低著頭，低聲說道：「對不起，軒轅大哥。」說完徑直走到門邊，坐在旁邊的石階上，手撐著下巴，眼睛痴痴地盯著刺姬叢的盡頭。

這群人身手奇快，招式詭異，尤霄的手下根本不是對手，很快，黑衣人的長劍纏上了尤霄。

舒清手下一滯，喜道：「君？你醒了嗎？」

多說無益，尤霄向旁邊的幾人打了一個手勢，後面的人立刻變換了隊形，將尤霄護在身後。尤霄一路往後退，扛著商君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

忙了一整天，夕陽西下，舒清才從睿王府回來。軒轅逸本來想扶她回房休息，舒清執意要在花廳里等商君的消息，無奈之下軒轅逸只好從了她的願，陪她在花廳里等。不過才坐下半個時辰，軒轅逸終於受不了了，低吼道：「秦修之，商笑，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我頭暈。」不大的花廳里，儘是他們的影子，他們的腳不酸，他的眼都花了。

好不容易適應了正午的陽光，商君緩緩抬起頭，尤霄卻忽然停了下來，渾身一僵，耳邊隨即傳來那道讓人心顫的沙啞男聲：「尤霄，你搶人搶到我這來了，膽子不小啊！」

商君等待著長箭沒入身體，不承想，眼前忽然出現的，是尤霄的身影。長箭刺穿胸膛的聲音，商君聽過無數次，這一次，卻意外地清晰。

潛伏的人湧上前來，也都被商君的慘狀驚得心酸不已，這是他們那個丰神俊朗，神武脫俗的主子嗎？正在他們恍惚的一瞬間，兩個黑衣人朝著商君沖了過來。抽出長劍，御楓一邊迎上追來的黑衣人，一邊對著身後的人叫道：「帶主子走。快！」

「好。」隴宜亥瞭然，這次是他能否成事的關鍵。對著舒清和軒轅逸微微揖手，隴宜亥疾步離去，才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舒清的聲音懶懶傳來：「對了，如果睿王成功了，可別忘把蕭縱卿要回來，不然我可要失約的。」

商君不安地扭動著身子，一道冰冷的男聲低喝道：「別動。」

還有人接應？尤霄居然和那些人勾結，這點他倒是沒有想到，揚起一抹冷殘的笑，好吧，好久沒有狩獵了，今天可以玩一玩。閆洌伸出手，寒聲說道：「弓。」一把長弓立刻遞到閆洌手中。

腳下無力，商君幾乎是爬到尤霄身邊，他身下的泥土，已被血浸濕，面如死灰，嘴裏低喃著一些支離破碎的話語，「我的一生爭強好勝，渴望他的肯定，結果……」空洞的眼睛里，流淌著的是那麼明顯的絕望和悲哀。

手中濡濕的血液，讓商君終於回過神來，點了他止血的ｗwｗ•heｔｕｂoｏk•coｍ.ｃｏｍ穴道，低聲說道：「好，不管你為什麼救我，現在先別說話，你一定要撐住！」

看著前方打得不可開交的兩隊人馬，躲在樹叢里的御楓示意身邊的人按兵不動，自己悄聲接近那個被丟在一旁的人，寬大的披風將他裹得嚴實。御楓思索了一會，才抓住那人的肩膀把他翻轉過來。

雪白的床單，被披風上的血浸濕了。舒清走上前，想要將披風解下來，卻在掀開披風時，看見了讓她心臟都隨之緊縮的一幕。商笑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幾乎跌倒在地，泣不成聲。

與他一同跪下，商君抓住尤霄的衣襟，低吼道：「為什麼？為什麼救我？」他真的不懂！

商君，你應該去陪他！

四人利落地扶起商君，向著斜坡的方向奔去，那裡還埋伏有幾十人，上到斜坡，主子就安全了。

「我……」商笑顫抖著坐在床沿，雙手停在商君胸前，不知道應該碰觸他哪裡。他身上，沒有一處地方是完好了，衣服與乾涸的血水交融貼在傷口上，有的甚至還陷入了肉里。商笑帶著哭腔，求救地看著舒清，說道：「我怎麼脫？」

長箭刺入尤霄身體的那一刻，閆洌握弓的手，也是一僵，他居然——居然替他擋箭？

隴宜亥失笑，原來她一開始，還真的是在糊弄流光。

片刻之後舒清失望地發現，商君盯著自己，可是眼中完全沒有焦距，片刻后又垂下了眼瞼。

「是。」幾人在矮叢的掩護下，緩緩向黑衣人靠近。

「為什麼？」商君茫然地盯著尤霄深沉的眼睛，裡邊閃耀著一抹他看不懂的光芒。

商笑的手，抖得如秋風裡的葉子，君是她唯一的親人和依靠，別說她現在六神無主，看著這樣的商君，自己也心如刀絞。舒清輕咬下唇，說道：「你把他抱起來坐好，我來。」

聽見商君的聲音后，尤霄忽然又笑了起來，笑得很輕很淺，或者那根本算不上笑，「還好，有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還好……」帶著未盡的話和讓人心碎的笑，尤霄緩緩閉上了眼睛。

「尤霄。」商君垂下頭，掩下眼中淡淡的薄霧。商君理不清此刻的感受，只是他的心在這一刻，為這個口口聲聲要與他為敵的男人，亂了，痛了。

舒清趕到，意外地發現，薇娜居然站在御楓的身後，她的身邊，卻沒有莫殘的影子。心裏雖然有疑問，不過此時救治商君更加重要，舒清說道：「御楓，抱君回房間。衛溪，請大夫，快！」

「是！」一行人朝著商君的房間趕過去。御楓把商君輕放在床上。舒清一邊叫hetubook.com.com朗月準備熱水和乾淨的衣服，一邊將他們趕到屏風之外，只留下一句：「你們出去。」就又匆匆進了裡屋。

黑衣人的武功都很高，在他們的糾纏下，御楓無暇分身，衛溪和流光又還在暗室里。看到遠處長箭所指之處，御楓心急如焚，不理會劈向他身上的長劍，飛身上前。不過，一道影子比他更快，擋在了商君的面前。

長箭拔出，尤霄也不再控制自己，後仰倒下，雙眼直直地瞪著天空。

隴宜亥一怔，慕容舒清是要他效仿先祖，以他的實力和日後的利益打動蕭家？

緩慢地舉起弓箭，閆洌一副懶散的樣子，看似隨意地拉弓放箭，卻每一箭，都正中護送商君離開的人，箭箭傳胸而過！

修之上前將商笑攬在懷裡，另一隻手輕輕掀開一角披風，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滿是血污的臉，幾乎看不出長相，面如死灰。

草叢裡忽然躥出來的人，讓閆洌微微皺起了眉頭。

才接了對方一招，尤霄立刻瞭然，這些人，是閆洌訓練多年的魅影死士，他們的武功，就是與他相比，也是不相上下。幾招下來，他已經吃不消，手臂多處見血，不得已，尤霄將肩上的商君拋到旁邊的矮叢里。

尤霄狂奔了一陣之後，商君感受到了刺目的陽光，這是他十多天來，第一次感受到太陽的溫暖，想要睜開眼睛，卻被久違的光芒刺痛。

「什麼？」

御楓和秦修之極為不解，處理傷口這種血淋淋的事情，應該是男人來做才對，再則男女有別，舒清小姐還有孕在身，怎麼說出去的也應該是她們啊！

霞色漸漸淡去，天色漸晚，舒清也越來越不安。此時，商笑帶著驚喜的聲音忽然響起：「舒清姐姐，御楓回來了！」說著她已從石階上站了起來，朝著御楓奔過。

莫殘身後，跳出一個紅衣女子。薇娜蹲在尤霄身側，伸出手，在他的脖頸處摸索了一會，說道：「死了！」

「商君——」秦修之輕輕撫上商君的臉頰，灼熱的溫度讓他的心稍稍回了位，他還活著！臉頰上凹凸的鞭痕，透過掌心，似乎每一下都打他的心裏。

又走到商君身邊，同樣摸索了一會，輕輕揚眉，笑道：「這個還沒死。」他們一向不浪費時間救死人。

玄鐵面具掩蓋下，看不見閆洌的表情，只是再次舉弓時，輕顫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情。

「你跟他們走，我會去找你。」只丟下一句話飄散在風裡，莫殘腳下不曾停滯分毫。

商君勉強睜開眼睛，還沒看清眼前的人，那雙環著他的手，一使力，將他扛到了肩上。天旋地轉之後hｅｔｕｂｏｏk•cｏm.ｃｏｍ，商君只看見地上橫著黑衣人的屍體，而另外幾個臉上矇著面巾的人，正拖著他們的屍體丟到通道的死角處。

房間里，商笑站在床邊，竟然不敢靠近。她怕走近，會奪了他的呼吸，他現在脆弱得彷彿隨時都會死去。

「哥！」商笑驚呼，好在修之護著她，不然她就要栽倒在地上。

「一個不留！」冷殘的話語，依舊毫無起伏。他身後，黑衣人鬼魅般的身形迅速飛身而出，直奔尤霄。

喘著粗氣，尤霄站不穩，支跪在地上。手中的銀戟重重插在土裡，才勉強沒有倒下，只是他顫抖的手上，青筋幾乎要暴出來。

舒清輕輕解開商君的衣衫，只是有些地方，布和傷口幾乎已經長在了一起。舒清小心再小心，額頭泛起了一層薄汗，但是在脫下衣服的時候，還是不免拉扯到傷口。

「你！」商君心驚，他的動作是那麼決絕，根本不給人阻止的機會。箭拔出的瞬間，血液失控地噴涌而出，濺在商君的臉頰上，溫熱而黏稠。

閆洌滿目寒霜，眼中的殺氣，渾身上下散發的邪魅之氣，讓尤霄竟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看樣子，閆洌真的動怒了。從小一起長大，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閆洌，他孤僻怪異，殘忍冷情，或許今天，他不但救不出商君，自己也會死在這裏。

也不知道為什麼，確定是尤霄之後，商君反而平靜了下來，也懶得動了。靜觀其變吧，他現在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不過他能不能不要跑這麼快，他的肩膀磕著他的傷口，好痛！

在草叢裡翻滾了幾下，商君趴倒在矮叢里，一時無力站起來。

舒清也心急地站起身，腳下一晃，差點摔倒。軒轅逸趕緊將她抱在懷裡，急道：「當心。」舒清歉意地笑笑，拽著軒轅逸就往外走。

這聲音——

這些人不是他的人，他們是誰？想幹什麼？

他討厭他那份冷漠傲然的樣子！

「走吧，我們出去等，處理傷口還是女人比較細心。」事情的原委，軒轅逸自然是清楚，一手搭著一人的肩膀，幾乎是半強迫似的將兩人拖了出去。

忽然伸出手，尤霄緊緊抓住商君的手腕，逼問道：「若還有來生，你可願與我再做對手？」

「想走？」閆洌冷笑，只見他輕輕抬手，身後十幾個黑衣人立刻長劍出鞘。

「喂——」薇娜喊破喉嚨，莫殘的身影早已緊隨著白衣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已經猜到，披風下的身體，一定是傷痕纍纍，卻不承想，她還是太天真了，這已不能用傷痕纍纍來形容，是殘破。身上全是一道一道的鞭痕，每一處鞭子侵襲過的地方，都是一httｐs://ｗwｗ•ｈetuｂｏok•cｏm•ｃｏm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子，舒清的眼睛漸漸模糊，別過頭去，不忍再看下去。

另一側，埋伏在暗室對面斜坡之上接應的御楓，也看到了這奇怪的一行人從暗室的一個出口沖了出來。七八個黑衣人，矇著面巾，最中間那人的肩膀上，還扛著一個人，看身形，有些像主子，但是看不見長相。怕是敵人調虎離山之計，御楓不敢輕舉妄動，想了想，沉穩地部署道：「你們留在這繼續觀察，你們幾個隨我來。」

尤霄卻不領情，盯著商君的眼睛，冷聲問道：「我，只問你一句話。」

秦修之也不好意思，對著軒轅逸輕輕揖手，轉身出了屋外。舒清朝花窗外看去，滿天霞光之下，秦修之久久地立在刺姬從中，坐立不安，不時搓著自己的手心，臉上的憂慮與惶恐之色已無心掩飾。一向悠然從容的修之，也有如此失態的時候，舒清輕嘆，他只怕早已是情根深種了吧。

商君，本來想留你多活幾天，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箭勢如破竹，只是這一次，依然沒能射入商君的胸膛，一柄暗紅長劍赫然出現，竟將利箭當中劈開，一分為二。商君眯眼看去，只看見一道黑影，多日折磨再加上尤霄的死，讓他身心疲憊，眼一閉，他軟了下去。

「哼！」商君悶哼一聲，倏地睜大眼睛。

舒清很滿意，看來她不用費力解釋了。看看已經正午的日光，舒清笑道：「時間差不多了，你去吧。」要想成為真正的贏家，無上的君王，隴宜亥必須自己去爭取，沒有人能幫他。

莫殘忽然提氣，飛快地朝著白衣男子追去。薇娜急道：「你去哪裡啊？」

看見莫殘的那一刻，白衣男子眼中劃過詫異、痛楚，恨意，複雜而轉瞬即逝。與莫殘對視片刻之後，白衣男子收了弓箭，轉身就走。薇娜低叫道：「殘，你好厲害，都還沒戰，他居然看見你就逃了耶。」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尤霄大笑，震耳的笑聲豪邁而帶著悲涼。胸口的震動，讓本來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再次鮮血淋漓。鬆開商君的手，尤霄抓住箭尖，用力一拔，長箭當胸穿過，雪白的箭羽上，一片殷紅。

「尤霄……」商君開了口，又不知自己能說什麼。

扛著他的人居然是——尤霄！商君本來已經混沌的腦子此刻越發糊塗了，尤霄和白衣男子不是一夥的嗎？還是他們演這一齣戲，是在耍什麼花樣？

弓起，箭出——

站在刺姬叢里的修之迎了上去，商笑也沖了過來，急道：「御楓，我哥他怎麼樣？」

御楓懷裡打橫抱著一個人，那人被一件寬大的披風包裹著，但是披和圖書風上，血跡斑斑。御楓臉色凝重。商笑和秦修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商笑伸出手，想要將遮住那人臉龐的披風打開，又怕看見的是自己不能承受的一幕，手僵在那裡，久久不能動。

閆洌握箭的手緊了緊，滿弓而發——力透千鈞的長箭以極快速度射出，目標便是搖搖欲墜的商君。

「因為，只有你配做我一生中唯一的對手，所以，你——只有我可以殺！誰，都不能要你的命。」尤霄和著粗喘的低啞聲音，如同他每一次所說的挑戰宣言一樣響起，只是這一次，商君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住一般，算不上痛，卻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嗯！」商笑深吸一口氣，扶著商君的肩膀，將他撐著坐起來，手下的胳膊，像燒紅的炭一樣燙手。

冰冷的掌心，暗紫的唇色，顯示尤霄已經中毒。對上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商君的心湧起一股酸楚，低聲嘆道：「我管不到來生，但是今生你是我商君最好的對手！」

「尤霄？」商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尤霄的臉在他眼前放大，長箭已經刺穿他的胸口，箭尖緊貼著商君前胸，血沿著箭鋒，咕咕地流淌著，在商君的披風上留下涌動的血液痕迹。

商君被拖著在一個彎曲的通道里走了大約一刻鐘，忽然感覺身邊的人停了下來。幾個黑影在眼前晃動，肩膀上的鉗制一松，商君軟倒下去。就在他快要撞向堅硬石磚的時候，腰間倏的又是一緊，商君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環住腰肢，寬大的披風罩在他的身上，將他緊緊裹住。

待看清那人的臉，御楓的聲音也隨之顫抖，「主子——」那張曾經無人能及的俊顏上，交錯著數條猙獰的鞭痕，鞭痕從臉上延綿到脖子下。御楓不敢想象，披風下的身體，該是受了怎麼的酷刑。

將商君扶起來，御楓急道：「主子？主子您醒醒！」

血腥的味道，充斥著房間，也充斥著舒清的心。抹掉臉上的淚痕，舒清一邊解開披風，一邊對身後的商笑說道：「笑兒，來，幫我把君的衣服脫下來，待會大夫來了，好給他處理傷口。」

商君恍惚中，只聽見利箭劃破長空呼嘯而來的聲音，接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倒下。蹣跚地轉過身，商君微微眯眼，眼睛里除了人影晃動，其他的仍是一片模糊。但是他能感覺到，利箭已在弓上，下一箭，刺穿的，將是他的胸膛。冷視遠處，商君面色平靜，這一箭，他已是避無可避，那就來吧。

商君嘴唇乾裂蒼白，臉色暗青，眼睛明明是睜著的，卻似乎沒有焦距，看不見他一般。御楓心下一慌，對著前方矮叢里的人叫道：「你們幾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