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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澤如卻發現此人直呼陳督辦的字，看來是親近之人，又是一口京腔，想必是舊相識。

「莫非督辦刷過茅房？」鄭澤如問道。

阮銘川經過幾天休息，終於恢復了精氣神，開始和陳子錕正式商討辦報紙的事情。

……

趙玉峰忙道：「誰這麼大胆，偷到公署食堂里來了，一定嚴辦！」

不過鬧出小偷事件畢竟不好聽，趙玉峰找到王大嫂，把劉婷家裡情況一說，王大嫂悔恨的直抽自己嘴巴。

陳子錕表示這都不是問題，只要捨得花錢，什麼都會有。

同時心裏卻暗道：大帥啊，我趙玉峰一番苦心，為您創造機會，您稍微端端架子就行，可別真不去啊，人家小劉姑娘眼巴巴等著呢。

「不敢勞您大駕。」阮銘川捂著肚子往外走，茅房在督辦公署院子里，打掃的挺乾淨，阮記者找個蹲坑蹲下來，釋放著腸道的壓力，飄飄欲仙，忽然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趙玉峰擔任陳子錕的副官處長以來，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昔日北洋陸軍第三師的少尉軍需官，現在已經隨著大帥步步高升，升級為陸軍上校了，公署內的一堆事，他都能處理的妥妥兒的。

阮銘川捂著肚子，一臉幸福的痛苦：「沒事，吃多了，拉屎去，你們江東的菜真夠味，昨晚上吃多了紅燒肉，夜裡喝了點涼水，老鬧肚子，不過也好，我在北京的時候整天便秘，正好清清腸胃，對不住，我得上茅房去了。」

阮銘川說：「最好找現成的，臨時培訓還得花時間，不行就從別的報館挖人。」

趙玉峰無奈的笑了：「列位，我就這麼和*圖*書不近人情？劉秘書是孝女，我也不是鐵石心腸，這事兒都別提了，大帥有令，職員家庭困難，咱們不能坐視不管。」

麥平眨眨眼睛：「鄭兄，他說的是真的？」

「好吧，我親自去。」陳子錕道。

「哦……是小劉姑娘啊……咳咳，這個，啊，王大嫂你先回去，我來處理。」趙玉峰聽說是劉婷乾的，立刻變的菩薩低眉了。

陳子錕道：「你撐得住么，要不我扶你去？」

家裡少了每月十二塊錢的固定收入，立刻捉襟見肘起來，母親每日挺著肚子去幫人漿洗衣服換取微薄收入，弟弟妹妹們整天在巷子里瘋玩，也沒人管束。

劉婷本已絕望的心突然亮起希望之光，道：「是的，我家裡人口多，父親又失業，弟妹們整天喊餓，我就拿了幾個。」

父親依舊沒有找到工作，他這樣的老學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做文案，還真沒什麼合適的活兒，省城就兩家報館，編輯記者校對什麼的，一個蘿蔔一個坑，哪有空余位置，當教書匠也不行，因為父親有輕微口吃，一向沉默寡言，如何能教孩童。

「說得好，有志氣。」茅房裡傳來聲音，鄭澤如和麥平面面相覷，然後就看到一個派頭十足的男子叼著煙，系著皮帶從裏面出來。

經趙玉峰斡旋，饅頭事件順利解決，不過督辦的另一個命令還沒落實，劉秘書家庭困難，公署要拿出個救濟方案來。

劉婷沙啞的聲音道：「是我拿的，我無話可說。」一閉眼，兩串淚珠滑落。

「回大帥，聽說是失業了，要不然依劉秘https://m.hetubook.com.com書的薄臉皮，哪能去拿泔水桶里的饅頭啊，劉秘書真是孝順的很呢。」趙玉峰感慨道。

眾人心領神會的笑了，大帥憐香惜玉，趙處長宅心仁厚，不用擔心劉婷被辭退了。

正在籤押房裡坐著品茶，忽聽走廊里一陣嘈雜，食堂王大嫂吵嚷著進來了，將一袋子饅頭往桌上一放，道：「趙副官，有人偷饃饃。」

「劉秘書家裡困難，五個弟妹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整天餓得嗷嗷叫，當姐姐的一時糊塗，您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陳子錕道：「批准，你去辦吧。」

不過趙玉峰的話讓他心中一動，劉婷的父親不是江東時報的校對么。

劉婷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沒有通天的本領，她能做的唯有努力工作，爭取儘快渡過實習期罷了，這樣可以多拿一些薪水。

「你說呢？」鄭澤如笑著反問，拿起掃帚和水桶進了茅房。

從此，她每天到督辦公署上班的時間更早了，除了分內的工作之外，還幫別著倒水掃地，弄的公署的雜役都有意見，不過職員們都小劉姑娘的感覺越來越好了，副官處長趙玉峰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說罷，阮銘川搖頭晃腦的去了。

陳子錕奇道：「慰問文員家裡，這種小事也得我親自去？那要你們幹什麼？」

沒過幾天，督辦公署開了個小型食堂，每天免費供應午餐，饅頭稀粥大米飯，葷素菜各四個，都是家常飯菜，份量管夠，無形中解決了劉婷的大麻煩，每天省下一頓飯錢，家裡的壓力可以減輕很多。

麥平想了想，拎起一把鐵ｈttps://www.hetuｂｏoｋ•cｏm•ｃoｍ鏟也走了進去。

有一天劉婷回家的時候，在路上看見父親拿了張紙站在路邊，上面寫著「代寫家信」，行人絡繹不絕的從面前走過，他也不招攬生意，就這樣默默地站著。

趙玉峰趕緊拎著饅頭飛報陳子錕，督辦大人聽說以後，道：「劉婷偷拿饅頭，定然有苦衷，你去了解一下，督辦公署的職員，生活上有困難，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麥平，我必須忍辱負重，這是我的職責和任務。」

「麥平，你脾氣太沖了，這樣可不好，你走吧，反正我是會留下來的。」

「他就是不想要咱們，故意用這一招逼咱們走呢，你可別上當，就算你茅房刷的再乾淨也沒用，他還會想出別的辦法來，還有劉婷，江大中文系的才女，整天和故紙堆打交道，簡直胡鬧，我看某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辦報說起來容易，其實難得很，就我一個人，那是萬萬不行的，需要一批合格的記者，編輯，校對、排字工，印刷工，還有後勤、採買、會計，缺一個都不行。」阮銘川這樣說。

「鄭兄，你怎麼還在這兒干呢，你可是堂堂交大畢業生，姓陳的就讓你刷茅房，這不明擺著折辱你么！」

「兩個小子，刷茅房不丟人，你們知道，陳昆吾以前在北京干過什麼？」男子神氣十足，一副教訓人的樣子。

眼淚瞬間模糊了雙眼。

趙玉峰卻不走，道：「大帥，這事兒還得您親自出馬。」

「我等你的信兒啊。」王大嫂拍拍屁股走了。

王大嫂身份可不簡單，她是王德貴的媳婦，王德貴又是大帥身邊的https://m.hetubook.com.com馬弁頭兒，整個公署上下，誰也不敢得罪這個惡婆娘，就連趙玉峰見了她也客客氣氣的。

深思熟慮后，趙玉峰來到大帥籤押房，正兒八經敬禮進去，稟告道：「大帥，公署秘書處檔案科文員劉婷小姐，經查實，家裡弟妹眾多，父親失業，實在困難，卑職按照您的指示，預備了三百斤麵粉，兩桶豆油，大洋五十塊，權當慰問品，您看如何？」

「切，不就是拉過洋車么。」麥平不屑道。

趙玉峰心說小丫頭還挺硬氣，我這不是給你台階下么，怎麼不接招啊，只好又道：「大帥說了，職員生活有困難，我們不能不管，有什麼你就直說好了。」

「趙處長，千萬別辭退小劉啊，這孩子很乖的。」

「小事一樁，別放在心上，回頭我和王大嫂說說，讓她給你賠禮。」趙玉峰轉身出去，走廊里一堆人圍著七嘴八舌：

「咋了，小阮，要不要請醫生？」陳子錕關切道。

趙玉峰隨手翻著袋子里的饅頭，發現上面長了霉，心中便明白了，公署食堂做飯做菜是按照人頭來定量的，可那些高級軍官誰也不去食堂吃飯，每天剩很多飯菜，全都當成泔水處理，劉婷拿得不是食堂里的饅頭，而是泔水桶里的。

王大嫂卧蠶眉倒豎：「是秘書處那個小丫頭，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居然是個賊，白吃白喝還想白拿，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趙玉峰將旁人支開，和顏悅色問道：「劉秘書，別害怕，不就幾個饅頭的事兒么，說開了就好，你為什麼要拿食堂的饅頭，家裡揭不開鍋了？」

阮銘川得意洋洋掃視著兩人，又轉為淳淳和_圖_書教誨：「年輕人啊，陳督辦可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軍閥，他是喝過洋墨水，又受過傳統教育的儒將，他的國文底子厚著呢，劉師培的關門弟子，豈是鬧著玩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勞其筋骨，你們陳督辦一番苦心，卻被當成驢肝肺，真真是冤枉啊。」

阮銘川道：「那敢情好，申報的人，那是沒的說……哎喲喲」

「剛才你說什麼，劉秘書父親失業了？」

……

「大帥，這事兒交給我吧。」趙玉峰顛顛來到秘書處，劉婷小臉蒼白坐在裏面，雙手攪著衣角，緊緊咬著嘴唇，幾個職員在旁邊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趙玉峰正色道：「大帥此言差矣，事關下屬生活問題，可大可小，大帥若是能親臨慰問，撫慰的不但是劉秘書一家人的心，咱們公署上下，也會感念您的關懷照顧。」

陳子錕這幾天一直在考慮辦報紙的事情，還真沒趙玉峰考慮的那麼長遠，家裡兩個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北京還有一個林文靜生死未卜，國內烽煙四起，廣東北伐軍都打下湖南了，這種關頭他可沒心思收姨太太。

陳子錕說：「沒問題，省城沒合適的人，我就從史量才那裡借人。」

「我這張嘴，真欠！不行，我得給人家賠禮道歉去。」

「小子果然聰明，一點就透，你們這位陳督辦，那可不是等閑之輩，三教九流全認識，京城糞王于德順和他是過命的交情，兩人結識，就源於衚衕茅廁之爭……你們陳督辦，一把糞勺，一個柳條筐，掏便整條街的茅廁，那是鬧著玩的么，如今你們就刷一個茅房，還滿腹牢騷，丟人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