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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侍立的勤政殿總管周寧福低聲問道：「皇上可要回去東華宮歇息片刻？」

周寧福這樣想著，便也開心起來。

從早朝的太極殿到如今天子處理政事的勤政殿，爭論之聲愈演愈烈，卻始終不能達成統一意見。

爹，娘，妍兒馬上就到了。過去妍兒不懂事，此後再不會了！

儘管在站之人俱是在波譎雲詭的政堂上廝殺多年的老狐狸，也被這一字字驚的滿身冷汗。站在最前面的景庭低了頭，再不出聲。

原來是敬國公沈府的女兒，難怪有這樣的風姿。

眾人叩拜，萬歲之聲如洪。

是他在姑蘇城遇到的女子，亦是撬開他二十多年間無人觸及的情殼的女子。

昨夜皇上三更天兒才回東華宮，但是不過一個時辰就醒轉，醒了之後又立刻到勤政殿理事。

掐指一算，已有整整八年未曾見過祖母和爹娘並上幾位兄長，記憶里那些綿密而柔軟的親情，仿如隔世。

「奴才不該偷看……畫像。」

他微微一滯，撞見昭武帝淡漠卻冷厲的眉眼。

這幾日的確是累了。

昭武帝卧在榻上，多日的疲憊讓他沉沉入睡，可是方一睡去，立刻又看到了那張動人心魄的美麗雪顏。

他將畫卷和紙張都整理好，放回到盒子中。

以張澤義為首，長長十幾架囚車陸陸續續進入京城。京城街道兩旁擠滿了平民百姓，有開口怒罵的，有hetubook.com.com朝囚車中腦滿肥腸的貪官們扔雞蛋吐唾沫的，還有些斯文些的，只是嘆息著搖搖頭，道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偌大一個沈氏門庭，又哪裡是那樣容易支撐的？特別是在失去帝王的信任之後。

可是上座天子卻良久不言。

昭武帝正沉思著，門外卻有人來報，說是常大人求見。

不過他心裏也是暗暗驚異，他這位素來不近女色的主子竟然頭一次對一個姑娘起了興趣。這莫不是，要冊后立妃的徵兆？

「宣。」

也只能偶爾提一句罷了。

常懷離開之後，周寧福瞧著一向容色冷硬的昭武帝竟然有一瞬眸色柔和，差點以為自己花了眼。

聲雖淡，色卻厲。

他再朝那桌上一瞧，卻見一張妙筆丹青的女子畫像。

「回東華宮，朕累了。」

眾人心下一驚。

朝中一幫老臣多次上奏立妃，或許也是個時候了。

夢裡，她時而嬌媚時而妖嬈時而靈動，每一分表情都如同現實所見一般真實，讓他總是忍不住沉迷其中。夢裡，她會以當初在姑蘇所見時如花間仙子般的模樣出現，亦會以更加某些更加淫|靡誘人的姿態出現，總讓他瞬間燃起烈火，輕易難以平息。

景庭從勤政殿走出時，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細密的汗珠。他朝一旁的御史中丞徐亭低聲道：「今上如今心思愈發難測了和-圖-書。」

勤政殿內，昭武帝慵懶地靠在龍座椅背上，冷厲的眸子微微閉上，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處。

沈天璣點點頭，她看著煙波浩渺天水一色的江景，自言自語道：「白雲親舍，歸鴻難寄，這別離的許多年，總算是過去了。」

景庭連連點頭，二人隨著別的臣工沿著光潔雪白的大理石宮路離開禁苑。

「皇上？」他小聲問著。

昭武帝打開盒子，細細覽過文字，口中淡淡道：「做的不錯。你下去吧！」

常懷一路風塵僕僕，進了大殿行了禮，便將這幾日查到的消息呈給了他。

朝官分為三派，一是以尚書右僕射景庭景大人為首的幾位政事堂老臣，主張將張澤義等人以貪污之罪論處；二是以樞密使章平嵇章大人為首的幾位樞密院舊臣，主張將他們以謀反之罪論處；還有另一撥人，看著一幫文武老臣意見相左，卻默不作聲，意圖想要左右逢源的。

那女子傾城絕世，容色驚人，眸中光輝璀璨，唇角綻笑，宛若神妃仙子。

殿中一時安靜。

卻不知是誰家女兒，長得這般好！瞧著竟比那靜辭郡主還美呢！難怪連皇上都一臉欣賞的模樣。

周寧福微微抬了下眼，卻見帝王正半靠在龍座上閉目養神，眼神疲憊而鬆懈，似乎已經睡著了。

沈天璣立起身，看著前方波光粼粼望不到頭的江面，問道：「還有幾日和圖書到京？」

眼見著快過正午，一直沉默不語的上首之人終是淡漠出聲：「朕昨夜查看本朝稅錄，國中諸路，年年向朝廷繳稅納銀，獨西境隴右路，須朝廷歲歲運送錢糧以養兵。那張澤義日日上奏哭窮，如今且看看，天下有哪一路安撫使有他張澤義攢的銀子多？」

可帝王令行如劍，又有哪個敢再辯駁一句？

不是因政事繁忙，亦非因他不能入睡，而是每每入睡，總能夢見一個女子來。夢后渾身的躁動卻是無處抒發，讓他頗為煩惱。

仍是那夜色荷塘，馥郁荷香之中。她身姿窈窕纖細，肌膚白|嫩若霜雪，她在他的掌下雙眸含淚，楚楚動人，勾得他愈發心動難耐，欲|火焚身……

本以為不過是遇見個姿色絕佳的美人而已，美人既然不見了，他也就算了，畢竟天下女子，有哪個是他得不到的？他向來也不是貪戀女色之人。

「傳旨，隴右路原安撫使張澤義，以輜重銀兩中飽私囊，勾結鄭王意圖謀反，三日後凌遲處死。其九族之內，男流放蒙古，女出賣為奴。此事再不複議。」

「快了呢！還有四五日便到涿州，過了涿州就是京城了！」碧蔓笑道，「還道姑娘多鎮定呢！可不是也等不及了！」

說起來皇上此次遠歸回宮之後，似乎睡眠就變得格外差。太后也多次詢問此事，但是皇上就是不回東華宮歇息，他一個伺www.hetubook.com.com候的下人又有何辦法？

忽然，周寧福只覺涼風嗖嗖，無聲冰刀夾面襲來。

自昭文以來，朝廷一直主張以仁政治天下，極少有這樣處以極刑且連累九族者。特別是張澤義九族之中，可有不少朝官親眷牽連在內。

可是前世她不僅未曾為沈府做過什麼，反而處處連累他們。石女之名讓沈府抬不起頭來，蘇府的刻意打壓和暗中報復也讓沈府一再受挫。想必在她無法忍受的那些黑暗無比的日子里，父親母親更不好過。

愧疚，傷心，難過，最後都化作了濃濃的思念。這種思念被她沉沉壓在心底，平時瞧不出什麼，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它有多深。

昭武帝淡漠出聲，冷冽的音色在空曠的大殿中愈顯冷硬威嚴。

「是！」周寧福應了一聲，躬身跟在昭武帝身後。心頭雖仍因皇帝方才的眉眼驚懼著，可他卻瞧得出來，這會子昭武帝的心情變好了。皇上心情好了，他這差事便也好當了。

她記得幼時，祖母同祖父一樣，總將她如命|根|子般疼著。父親對幾位兄長俱是嚴厲無比，獨獨對唯一的女兒愛憐有加。母親也是視她若珍寶，一分委屈也不讓她受的。幾位兄長亦是一個比一個更寵她護她。說她是泡在蜜罐子里長大，一點都不為過。

昭武帝冷哼一聲，「知道就好。」

聞言，差點陷入混沌的昭武帝又睜開眼來，眸中仍是犀https://m.hetubook.com.com利無比，那是長久以來養成的警戒與威嚴。

禁苑內，由西境一案引起的一場無聲之戰還在進行。

碧蔓之言本是無心，但卻讓沈天璣心裏好一陣難受。

他一個大內一等一的侍衛高手，卻在正陽門之亂中缺席，折返回姑蘇去找一個姑娘。這事兒說起來，著實是委屈。可天子威重，帝令如山，哪裡能違抗？

正當沈天璣隔著遙遙山水北望京都時，京城內正萬民空巷，甚至同前些時候征北軍凱旋而歸之時的熱鬧程度相差無幾。因為今日是一干涉入西境軍隊輜重剋扣一案的獲罪官員們押解到京之日。

「皇……皇上恕罪！」他立刻低頭求饒。

沈天璣。

「恕罪？你可知罪在何處？」

徐亭點點頭，「景大人日後可小心些，如今這朝堂上的風，是朝著新黨那邊吹了。皇上向來獨斷乾坤，咱們只需忠於皇上就是，無需思慮太多。」

東華宮是帝王寢宮，巍峨肅穆，華麗無雙。

龍座之上的年輕帝王，眉目沉暗，臉色剛毅，淡言擲地有聲。

仍是那梔子園，香雪燦仙之中。她對他嫣然一笑，顧盼流彩，聲音嬌脆如鶯。

可是不曾想，她帶給他的觸動一直留在某處，如今時時闖入他夢中擾他安寢。

「今日暫議到此。」

「中飽私囊，勾結謀反。」他目光盡掃群臣，冷聲道，「朝中文武諸臣，還有誰敢替張澤義求情的，不妨站出來，與朕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