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宛盈淺笑道：「兩位貴人對娘娘您的恩惠很是感激呢。方才人是個坦直率真的，心態也放得平穩。」

碧蔓點頭應了是。

「宣。」男子漠然冷肅的聲音。他放開沈天璣，身姿端坐，背脊挺拔，方才的疲憊鬆緩之色盡消，瞬間回到他一慣的冷硬威儀。

「林貴人怎麼說？」

沈天璣涼涼看她一眼，「嬪妃撫琴以取悅聖心，本就是天經地義。你今兒就把本宮的楓木焦尾送過去，讓她好生練練，就說若是她能讓皇上高興，本宮也會高興，到時候定少不了她的賞。」

沈天璣微笑著搖頭，「皇上需要考慮的太多，一切都是為社稷安穩著想。妍兒可不怕。」

皇上對主子好，她們做丫頭的自然也受益。青枝和碧蔓兩個人自姑蘇到京城，最後到這宮裡，地位亦是越來越高。身處後宮，內廷諸司無不對她們客客氣氣，敬她們比敬別的嬪妃還來得殷勤。她們不知主子和皇上之間的那段姻緣際會，故而心中擔憂。

男子頓了半晌，輕言道：「便罰妍兒……給朕送膳來如何？」

「臣妾多謝皇上誇獎。」她伸手環住他，視線落在他瘦削俊逸的容顏上，但見他薄唇緊緊抿，眉宇間暗沉一片。

宛盈一愣，回道：「這……奴婢就不知道了。這些舞樂之類，皇上多是看幾眼就罷的，甚少開口說什麼話，瞧不出喜不喜歡。奴婢想，這中秋宴也就是圖個團聚，不管是膳食還是消遣，都只是點綴罷了。」

青枝進得殿來，行了禮后回到：「方才奴婢去幾位嬪妃娘娘那裡看過了，林貴人和楊貴人正在上林苑一起賞菊花呢，楊貴人說是來不及準備什麼，中秋時能與ｍ•ｈｅtｕbｏｏk•ｃｏｍ.cｏm皇上皇后聚聚也就好了。」

點絳宮裡，宛盈呈上來中秋家宴的初步規劃簿，沈天璣翻開看了看，蹙眉道：「儘是些食譜，中秋宴里除了吃，就沒有旁的消遣了么？」

沈天璣雙目一亮，立刻起身出去端來一早就備好的東西。

話到後面，已是聲厲冷寒，讓人聽來身心皆顫。沈天璣心中思忖，她以前聽說過，上一回運河洪澇還是昭文帝時期，那時候朝廷可花了不少錢財和精力固堤修壩。如今過去不過幾年，不該有這樣大的災情才是。莫非是當年就有官吏貪贓枉法，未將財力落到實處，這幾年因風調雨順，才瞧不出端倪。

「林貴人並未說話，大約是同楊貴人一樣的想法吧。」青枝又續道：「奴婢去髓玉宮時，方才人說她沒什麼才藝，怕出醜，中秋宴她只當個看客，能吃上點稀奇的就好，景選侍似乎是病了，說是中秋宴來不了了。只有秦美人，她說，若能借得皇後娘娘您的楓木焦尾在皇上面前彈奏一曲便是她最大的福氣了。」她都是按照各人的原話來回，生怕有疏漏。

沈天璣嘆口氣，「你說的也是。記得把幾位王爺王妃都請進宮來，宮裡人少，的確凄清了些。」

宮中祖制，中秋之夜有皇室家宴。前兩年因中宮無主，都是由太後來主持操辦的。如今太后不在，這任務自然落到沈天璣身上。

宛盈淺笑點頭道：「那是必然的。裕郡王、泰郡王還有安親王這些與皇上親厚的是必會來的，還有旁的幾位，加在一起統共有近十位。娘娘您與諸位王爺們見的少，這次也可多熟悉熟悉。」

「皇上可和-圖-書是遇到難事了？」她開口道。

男子清冷的聲音響在殿中，透著幾分輕易不露於人前的疲憊。「國中艱難險事，何曾斷過？比之數年前的內憂外患，如今境況又算得了什麼。」

沈天璣不料這樣晚了他還召了大臣來議事，當下就急得想要尋個地方避開。可還沒來得及走，就見一官服男子腳步匆匆進了大殿。

他朝她伸手，她便乖乖將手遞給他，又再次坐到他膝上。他低頭看她精緻如畫的眉目，伸手輕撫她的臉龐，「可嚇著你了？」

沈天璣目露驚訝。

沈天瑜看見沈天璣時，驚訝了下。但見皇上神態如常，他也不再在意。

事實上，她做的幾樣菜著實算不得美味佳肴，但也頗有幾分清淡精緻的意味。納蘭徵很是喜歡，雖然心中仍沉沉，好歹還是吃下不少。

沈天璣神色微黯，坐到桌案旁的楠木金絲椅上，紅唇緊抿。

他頓了頓，想到方才的議事，不禁蹙了眉目，開口道：「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子民遭如此大難，朕如何能不痛心。然而最讓朕惱怒的是，地方吏治腐化，貪官目無法紀，簡直不把朕放在眼裡！」

女子嘆口氣，點點頭道：「希望能快些才好。」不然，她這後宮專寵是怎麼都維持不下去的。

松木蒼翠，艷陽輕暖，上林苑中沁人桂香越來越濃郁，八月十五日中秋即將到來。

「泰郡王府中姬妾比裕郡王府可多多了。據說，前兒又有一個侍妾有了身子了。」宛盈解釋道。

這時，外面有周寧福稟報的聲音，說是沈大人到了。

微微側首，望見沈天璣神色有些僵硬。

「皇上喜歡看么？」

宛盈卻不知道，沈天璣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因心疼皇上最近操勞，便想著準備點有意思的讓他放鬆一番才好。

女子點點頭，「臣妾私自闖入勤政殿，壞了宮裡的規矩，還請皇上責罰。」

宛盈道：「宮裡舊例是後宮嬪妃以及皇子公主們都顯顯才藝，一來增進家族感情，二來是湊個熱鬧。只是，如今咱們宮裡……人少，皇上也還沒有子嗣，這些舊例都不能照搬了。前兩年中秋時，太后都是吩咐司樂房多備些新鮮舞樂之類，奴婢記得，去年司樂房還特意新採買了幾個樂姬，她們奏的幾曲民間歌謠，也有些趣味。」

「是！」

吏治清明一直是這幾年朝中之重，竟然還會出這樣大的紕漏，也難怪他心裏這樣難受。但是在她看來，前朝遺留下來的弊病，那時候的官吏如今都換了一茬兒，哪裡能怪他呢？

「天災之禍，又豈是人力能阻擋的？」沈天璣道，「皇上是天子，但也是血肉之軀的凡人。賑濟救災也非朝夕之事，皇上更應按時食宿保重龍體才是。」

宛盈道：「泰郡王府子息繁盛，泰郡王已有嫡子三人，庶子也有幾個。」

「無論能否收服，亂民皆盡原地坑殺。若救不出尹川……當以大局為重。」

沈天璣心中一震，略略一想，便明白個中道理。如今尹川被扣，若能派去得力的官員說服亂民，讓他們自動放了尹川並臣服於朝廷自然是上上之策。沈天瑜出自翰林，兼修文武，自從上回招待夜凌來使后也越來越被皇上委以重任，為皇上所信任，又是當今皇后的親兄長，自然當得起這樣的職責。

殿門再次閉上時，納蘭徵已然再次靠在金座椅背上，微微閉了和-圖-書眼，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燕華長公主來。這位公主在宮裡待的時間不長，但他對她的和善慈愛印象還很深刻。可是再多的私情，在國事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納蘭徵點了點頭，「朕已下旨讓章平嵇助你，你不可孤身接近亂民。」

「既然這樣，咱們英明果決的皇上該泰然處之才是。」沈天璣淡笑道，「妍兒親自做了膳食，皇上可不能辜負了妍兒的心意。」

「妍兒明白。」她點頭道，「皇上以前就說過的，為帝者當以萬民為念，時有狠戾狡詐之舉，也是情非得已。」

「另外，給景選侍請個太醫，把前幾日皇上命人送來的人蔘送給她一份，讓她好生養病。」

「是！臣告退！」沈天瑜起身退後數步，正欲轉身時，忽然聽到男子冷若寒冰厲若刀鋒的聲音。

過後的幾日，納蘭徵都未曾入後宮。表面上是賑災救民以及鎮壓暴亂，但沈天璣知道，朝中重臣從未斷過的勤政殿中，定還制訂了許多別的舉措。她父兄都在朝為官，自己卻不想過多干預政事，只注意著皇上的衣食起居沒有怠慢也就罷了。

宛盈先時還擔憂沈天璣經驗不足而心生懼意，不料這位皇后卻十分樂意，並且時時與她討教，上手起來也極快。她心頭暗嘆，這位皇后雖是嬌寵長大，卻很難得有這樣的責任心。

「時間緊迫，你即刻就出發。」

「聽說她兄長是和沈大人一同下江南收服亂民的副使，他父親也剛擢升了兵部尚書。」青枝提醒道。

那是上元那日說的話。她竟然記得這樣清楚。他心頭微動，低頭，含住她的紅唇，只一瞬便放開，聲音亦柔了數倍，「今日……是你自己來的？」

「難怪這樣和圖書囂張。」碧蔓小聲道，神色幾分擔憂，「娘娘，您真要借琴給她？」那秦美人雖比不得皇后，但好歹也是個美人兒，加上家世漸顯，善於琴藝，又有楓木焦尾相助，娘娘就不怕皇上真看上她？

「臣知道。」他再次跪拜道，「臣自願請為撫民欽差，親往江南收服亂民並賑濟災民！」

讓人刺骨的冰寒話語響在空寂的大殿中，沈天瑜不過頓了一瞬，朗聲回道：「臣遵旨！」

自她進宮以來，他寵她寵得厲害，她也樂得被寵，言談舉止時有小小的天真肆意，特別是只有兩人獨處時，更極少有這樣端淑的時候。他瞧她半晌，神情微松，淡淡贊道：「妍兒進諫有理。」

「江南十幾州縣無數百姓遭洪水肆虐無家可歸食不果腹，朕……現在實在沒有胃口。」

他獨有的凜然威儀，他獨有的鎮定從容，此刻，亦是他獨有的深沉凝重。他的喜樂哀戚總是牽涉太多人的禍福，和她的喜樂哀戚太不一樣。

宛盈心思伶俐周全，大約猜到她忽然不開心的原因，笑著勸道：「皇後娘娘進宮還沒幾個月，年紀又輕，日後生育子嗣的機會多得是。」

他神色鬆緩下來，眸光泛出幾分柔和。「此事牽涉甚廣，非此狠戾手段不足以警誡天下。」

「本宮記得你說過，裕郡王和泰郡王都是先帝子嗣，比皇上只小了幾歲。裕郡王府已經有了小世子，那泰郡王呢？」

「但是這秦美人也太不識情勢了吧？如今旁人都知道不湊去皇上跟前討人嫌，她還不覺悟，嘖嘖。」碧蔓道，「娘娘，這秦美人在閨中時就以琴藝著稱，您的楓木焦尾又是世間名琴，這……會不會不妥當？」

「你可知，朕為何宣你入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