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遠客
竇昭也不和她客氣，疾步出了花房，去了祖母那裡。
竇昭不由拉了趙璋如的手。
「竇表妹的花果然種得好。」紀令則在一株剛剛掛苗的赤丹面前站定，「姑母送給老太爺的那株十八學士想來就是竇表妹的手筆了？」
而且就在王行宜調任雲南巡撫之後。
竇昭不是那不知變通的人，這樣硬生生地把禮物拒之門外，不免辜負了庄頭們和管事們的心意。
「璋如！」舅母板了臉。
「就是想祝舅舅仕途越來越順。」竇昭笑道，「只叫上家裡人吃吃喝喝一番好了。」然後吩咐丫鬟，好好地整桌席面，再去拿兩壇上好的金華酒來。
紀令則笑，道：「可見這世上真有『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的說法。」
竇昭笑著敷衍祖母：「知道了！」
紀氏笑道：「那我晚上跟她說。」
是什麼樣的勇氣，讓一個女子可以置名聲、性命于不顧，和一個比自己還要小一歲的男子走？！
她拉著自己去看螞蟻搬家。
前世，舅舅直到年過五旬才升了慶陽知府，之後再無所進。
兩人正說著，有小丫鬟興奮地跑了進來：「四小姐，四小姐，舅太太帶著三表小姐來了！」
既然已經決定和魏家撇清了，不如趁早讓兩家的關係淡下來。
祖母哪裡看不出來，無奈地搖頭：「你這孩子！」
此時剛剛開春，天氣依舊寒冷，花房裡卻鬱鬱蔥蔥，長滿了綠色花木，幾株早開的迎春花、牡丹花更是把花房點綴得春意盎然，讓人看著精神一振。
「有什麼好慶祝的？」舅母向來低調，笑道，「也不怕人笑話。」
竇昭聽著微愕，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說什麼？」
紀令則笑道：「我早聽姑母說這邊有座花房，不僅茶花開得好，建蘭、牡丹也有異品，不知道能不能去看看？」
這一世，終於有所改變。
竇昭不由在心裏道，難怪竇德昌會喜歡上紀令則。
雖然知道竇德昌為她止步于翰林院也不曾有過半分的後悔，雖然知道紀令則嫁給竇德昌之後夫妻恩愛，幸福美滿，但在她做出那樣的決定的時候，她肯定無法預知未來是怎樣的。
「你六伯母的話有道理。」不知道什麼時候祖母已經和紀令則說完了話，笑著接腔道，「魏家的人來給你送及笄禮，你一句『多謝』就把人給打發走了，侯爺知道了，心裏怎麼好過？平時那麼機靈的人，怎麼關鍵時候就糊塗了？」
好在紀令則也是個聰明體貼的，忙道：「既然有貴客遠道而來，我們還是快去迎迎吧。」反挽了竇昭的胳膊往外走。
她老人家聞言立刻兩眼笑得眯了起來：「這是我們壽姑養著玩的，當不得紀小姐這樣稱讚。紀小姐要是有興趣，讓壽姑陪你去就是了。」說著，喊了竇昭，「你陪著紀小姐去走走，看紀小姐喜歡什麼花，就搬些過去。」
時光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竇昭一愣，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m.hetubook.com.com
趙璋如則跳了出來：「我去幫忙！」
紀令則不住地點頭。
紀令則已向她討教起如何種花的事：「……妹妹這株杜鵑開得真好，我家裡也有一株，長得亂七八糟，若是修剪，卻很容易就不定芽，不知道妹妹有什麼竅門沒有？也讓我學了去在家裡的長輩們面前顯擺顯擺！」
這樣好。
舅母一眼就認出了她，沒待她站穩，含著眼淚上前抱住了她：「壽姑，你是壽姑！」
他們私奔之前，沒有任何的徵兆。
紀令則就在一旁勸著祖母：「妹妹年紀輕，麵皮子薄，您也不必這樣求全求滿，等過兩年就好了。」
竇昭自然是連聲稱好。
祖母又開始送花了。
兩人抱頭痛哭。
從前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大姑娘，身材窈窕，相貌清麗，如果在路上碰到，竇昭肯定認不出來了。倒是舅母沒怎麼變，反而因為氣色更盛從前而顯得年輕了很多。
她們有十年沒見。
趙璋如和紀令則耳語：「看到了吧！我說的沒錯吧！」
既不用駁了別人的面子，又彰顯了竇家的氣派。
舅母輕輕地點了點頭，謙遜地道：「你舅舅為官勤勉，這次升遷慶陽。」
紀令則不由在心裏暗暗地贊了一聲，對竇昭生出十二分的好感來。
小丫鬟口齒伶俐地道：「是遠在西北的舅太太帶著三表小姐回來參加小姐的及笄禮了！現在正陪著崔姨奶奶說話呢！」
竇昭有些怔忡，情不自禁地道：「紀表姐，十二哥他們怎麼沒有跟著你們一起hetubook.com.com回來？」說完，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不由打量起六伯母和紀令則的神色。
那頑皮的神色，歡快的語氣，一如小時候。
可見沒有了王行宜的壓制，舅舅終於能夠出頭了。
紀氏則悄聲對竇昭道：「你的輩份高，平日又沒有什麼走得親密的姐妹，我特意帶了令則來，讓她做你及笄禮的贊者如何？」
竇昭忍不住在心裏稱快。
今生卻提前了十年。
見竇昭打量她，紀令則落落大方地朝著竇昭點頭微笑，趁機也將竇昭看了個清楚。
女孩子少有這樣的風姿。
紀令則有些不理解竇昭的興奮。
竇昭抿著嘴笑，和紀令則去了花房。
竇昭連忙點頭。
她熱情地將六伯母和紀令則迎到了祖母的屋裡。
趙璋如佯做出副嫌棄的樣子丟了條帕子給竇昭：「還不快擦擦眼淚！還好沒有塗脂抹粉，不然豈不是全花了！」
「多謝六伯母。」竇昭向她道謝。
沒想到今生竟然會在為自己舉行及笄禮的時候認識。
紀氏看著就笑道：「壽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舅舅升了慶陽知府！」
因為花房是竇昭的，所以祖母最喜歡別人問起這花房了。
不過是升了個正四品而已。
紀氏幾個都寬容地笑。
她想了想，道：「把禮物都收下，看看值多少錢，然後給每人打賞差不多的封紅就行了。」
「是！」竇昭一個字剛說出口，眼淚已籟籟地落了下來。
丫鬟們換了茶水點心。
路上遇到素心，她有些犯愁地稟道：「您囑咐過只收家裡親戚heｔuboｏk•cｏｍ•coｍ六眷的禮，可那些田莊的庄頭和鋪子里的管事實在是說得誠心……」
趙璋如嘻嘻地笑。
「真的！」竇昭驚喜地望著舅母。
「啊！」竇昭的心砰砰直跳，高興得都有點失態了，急急地向前走了兩步這才想起來自己還陪著紀令則，又匆匆地轉回身來。
旁邊的人也都悄悄地抹著眼淚，還是趙璋如跑上前去拉了母親和竇昭：「明明是件高興的事，怎麼到了你們這裏就哭上了？！」嘴裏雖這麼說，眼淚卻不比竇昭掉得少。
祖母拉著紀令則的手不停地稱讚：「這閨女，長得可真好！」又問她多大了，家裡有幾個兄弟姐妹，平時都做些什麼消遣……
竇昭聽她言語幽默，把剛才的困惑丟到了腦後——反正也想不明白，多想無益，該知道的時候總會知道的。
「的確。」紀令則笑著點頭，卻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心不在焉地隨著她們去了竇昭的正房。
竇昭一直對前世那個只見過幾面卻無緣深交的十二嫂非常的好奇。
兩人都沒有露出任何的異樣。特別是紀令則，笑道：「你十二哥本來是要回來的，結果姑父聽說見明到了京都，還在順天府學附近租了個宅子刻苦攻讀，就帶著你十一哥和十二哥過去，讓你十一哥和十二哥也在那邊一起讀書。」
「舅母，」竇昭眉開眼笑地道，「我們應該為舅舅的升遷好好慶祝慶祝才是。」
紀令則展顏微笑聽著，大家閨秀的端秀令人賞心悅目。
明明有父有母有親眷，卻像那地里的野菜自己長，看著太讓人心疼https://m.hetubook.com.com。
六伯母待她真如待親生女兒一樣！
竇昭撲哧失笑，滿臉還掛著淚，喊了趙璋如一聲：「三表姐！」
今生，他們還會互相喜歡嗎？
「養著好玩，沒想到真能存活。」竇昭謙虛道。
祖母忙出面打圓場：「難得壽姑有這樣的興趣，都是為了她舅舅高興，你們就隨她們好了。」
「也沒什麼竅門。」她笑著和紀令則走到了杜鵑花前，「不過是在每年花期之後的五、六月份修剪。」
不知道前世竇德昌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紀令則的？
高挑的身材，穿著件半新不舊的墨綠色杭綢小襖，鵝黃色鑲襕邊的馬面裙上綉著挖雲紋。她身姿如松地站在那裡，一雙眼睛如寒星般流光溢彩，璀璨奪目，像一株凌寒盛放的梅，而不是那嬌柔的桃梨杏李。
祖母連誇紀令則懂事。
素心高高興興地應聲而去。
趙璋如這個自來熟就拉了剛剛見面的紀令則：「紀家表姐也一起去。」她低聲和紀令則嘀咕，「壽姑那裡有很多好東西，我們今天怎麼也要吃喝拿要一回！」把個向來端莊的紀令則說得忍俊不禁，說笑著和趙璋如、竇昭一起出了崔姨奶奶的院子。
紀氏拍了拍她的手，頗為感慨地道：「一直擔心你在真定過得好不好，現在見了面，才知道是我多心了。有時候，女孩子不要太要強，該軟的時候就軟。」有句話她沒有說出來。
祖母笑著招呼她們坐下來說話。
巴不得所有得了花的人都誇獎她幾句才好。
竇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是緊緊地拉著趙璋如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