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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並不著急，每隔幾息就扔一顆石子過去。

可有時候，言不由衷卻比據實以告傷害更大。

「竇昭，」宋墨在她面前站定，「你是不想嫁給我，還是僅僅不想出嫁？」

宋墨覺得自己應該感覺到欣慰才是，可奇怪的是，他心裏反而有種淡淡的失落。

皇上不再說什麼，揮了揮手。

彷彿喝了酒，正微醺著輕飄飄的像踩在雲層里，卻被人當頭一棒，從雲層中跌落了下來。

汪格滿臉笑容地走了進來：「皇上，太後娘娘請您過去說話。」又道，「皇後娘娘和寧妃娘娘、淑妃娘娘都在。」

宋宜春恭敬地退了下去。

宋墨的眼睛卻驟然亮了起來，晃得竇昭兩眼發花。

竇昭強大的自信，讓宋墨有片刻的默然。

宋墨情不自禁地轉身，笑道：「你那主意只怕不大好使——我父親現在急需給我找個有毛病的妻子呢！」

宋墨抿了抿嘴，道，「免得被人看見，落人口實。」說著，他大步向前，打開了大門。

這是第一個人，如此清晰明了地問自己的本心。

小廝回來卻道：「世子爺出去了。」

竇昭正靠在床頭看書，全神貫注之下哪裡會注意這些。倒是在一旁做針線的素心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將窗扇打開了一道縫，看見了站在樹影下的宋墨。

「對不起！」竇昭再次向宋墨道歉，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卻隱隱作痛，眼淚剎那間涌滿了眼眶。

聽說宋墨回來了，他吩咐小廝把宋墨叫來。

竇昭站在屋檐下，月光和屋檐的陰影把她的臉分成了兩部分。

四小姐為什麼要見世子爺，沒有誰比她和陳先生更清楚的了。

宋墨心裏又苦又澀，如同坐在針氈上。

宋墨的心無端端一沉，想起她剛才的話來。

景福公主的生母寧妃娘娘也和*圖*書在。

嚴朝卿卻告訴他：「國公爺一早就遞了摺子，現在去了宮裡求見皇上。」

竇昭卻笑不出來。

有些事情，除非她勉強自己，否則就沒有辦法避免傷害別人。

素心給宋墨開了門。

汪格微愕。

這算什麼？

回宮的隊伍前有旗手衛開道，後有金吾衛壓陣，不過短短的幾十里地，卻浩浩蕩蕩，旌旗招展，前面的人進了宮門，後面的還沒有出避暑行宮，惹得遠遠圍觀的百姓們興奮地指指點點，議論不休。

皇上剛剛回宮，各衛所還要換防，她以為明天早上才能見到宋墨。

如果這是傷口，他寧願讓那傷口更深點，以後再慢慢愈合，也不願意讓那困惑在心裏長成永遠的一根刺。

從此，兩人形同陌路，連做個點頭之交都會讓彼此不自在吧？

「對不起。」竇昭愧疚地道，「當初你問我願不願嫁給你的時候，我知道令尊絕不會順著你的意思給你娶妻的，所以才會說，若是有緣，我們自然會結為夫妻……」

宋墨也不問，安靜地坐在那裡等她開口。

只怕是另有打算吧？

「請他屋裡說話吧！」竇昭說著，換了身衣裳，去了沒有點燈的廳堂。

可至少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吧！

竇昭有點不敢看他。

「沒事。」宋墨根本沒有看她，而是望著窗外的月亮，低聲道，「是我當時沒有想明白……」

自己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宋墨笑道：「他進宮應該是想把我和竇家訂親的事告訴皇上。」不然等皇上的聖旨下來了，他卻已和竇昭訂了婚，那聖旨豈不成了一樁笑話——若是宋家因此和竇家退親，皇家不免要落得個逼臣另娶的名聲；若是宋家不和竇家退親，那皇家的尊嚴又何在？

皇上已狠狠地將hｔtｐs://ｍ.ｈeｔuｂｏok.ｃｏm.cｏm手上的摺奏扔在了書案上。

八月十二日，皇上從西苑的避暑行宮移駕紫禁城。

前面就是竇家正院的滴水桅如意門了。

他微笑著調侃自己，聲音是那麼的溫和，也是那麼的虛偽。

在他已經背負了一個肆意殺戮的名聲之後？

她忙閉上了眼睛，好不容易才沒讓眼淚落下來。

宋墨不由轉回身大步朝竇昭走去。

這會讓他看起來像個跳樑小丑。

屋檐的陰影中，她的一雙明眸幽深如泉，在黑暗中靜靜地注視著他，彷彿他這一轉身就是經年，從此以後再難見！

太後娘娘笑吟吟地點頭，看他的目光十分慈祥。

宋宜春忙道：「怎敢為臣的家事擾了皇上的清靜。」

今日一別，以宋墨的驕傲，他們恐怕再無相見之日！

好在竇昭還算信任自己，把事情交給了自己來處理。

別人又會怎麼說他呢？

兩世為人，只有宋墨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竇昭很誠懇地道：「我不想出嫁。」她望著月下他猶帶幾分蒼白的面孔，又道，「不管是誰！」

竇昭站在屋檐下，望著宋墨漸行漸遠，想著那兩匣子點心，心裏非常的難受。

竇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竇昭的內室還點著燈，卻半晌也沒有動靜。

看見宋墨，皇後娘娘笑著朝宋墨點了點頭，淑妃娘娘卻很是驚訝，看寧妃娘娘的目光閃過一絲嘲諷。

可這樣一來，紀家的長輩會怎麼說呢？

小廝打了個哆嗦，誠惶誠恐地道：「小的也不知道！頤志堂那邊的人只說世子爺去見朋友了，到底是誰，小的也沒敢問……」他喃喃地道，身子不由縮了起來，一副準備挨打的樣子。

她不由上前幾步，悄聲道：「你父親既然願意拿出兩萬兩銀子做為聘禮，想必不hetubook.com.com願和你撕破臉。我身有惡疾，若是傳了出去，他不可能視若無睹，」說到這裏，她不由挑了挑眉，「就算他想視若無睹，我也會讓他沒辦法視若無睹的！」

「這麼說來，你和竇家已經過了婚書，並且把成親的日子定在了這個月的二十四啰？」皇上斜倚在大炕上，看似像因酒色過度而渾濁了的眸子里卻閃過一絲精光，語氣顯得很輕快，「那你豈不是和竇元吉做了親家？這個竇元吉，在朕的面前卻是一絲的口風也沒有漏！」

聰明的宋墨，聞音知雅。

他會用什麼辦法解除他們之間的婚約呢？

利用尚公主的機會？還是和宋宜春的矛盾？

素心低頭看了竇昭一眼。

他想到了田莊里的初次見面，想到她遣人千里馳援的救命之恩，想到她剛才愧疚的目光……

「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對不起！我只是不想嫁人而已。」竇昭站了起來，急急地解釋，聲音顯得乾巴巴的，再也沒有了平時的輕快，「我送送你吧！」

「我知道了！」宋墨回過神來，木然地輕聲道，「你別擔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皇上回宮，剛剛安頓下來，聽說宋宜春求見，想到他以後可能會和自己成為親家，把太子的摺子都放到了一旁，先見了宋宜春。

宋墨交了差事正準備出宮，卻被汪淵的乾兒子汪格請去了慈寧宮。

宋宜春喝道：「一群笨蛋！世子爺去了哪裡？」

皎潔的月光射進來，他的身影挺拔而清瘦，穩健卻孤單，有種遺世獨立的寂寥。

真是這樣的嗎？

皇上的臉沉了下來。

或者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繼續往下想下去。

如果宋墨知道自己為他訂下了一門怎樣的親事，表情一定很精彩。

是嗎？

「宋硯堂！」竇昭忍不住輕聲hｅｔｕbｏok•cｏｍ.cｏｍ地喊住了他，「我明天一早就會身體不適。你……什麼也別做……」

她那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到呢？

宋墨腳步一滯，身不由己地回頭瞥了竇昭一眼。

她接點心的手不禁有些顫抖……忙曲膝行禮，吶吶地道謝，奉了茶，退了下去。

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安慰呢？

竇昭的表情嚴肅、認真，宋墨毫不懷疑她的決心。

如果她再和自己退親，這名聲傳了出去，以後恐怕就很難再找到婆家。

他不應該是個遇到困難就逃避的人。

幫竇昭解除了和自己的婚約，也就還了她的救命之恩了。

宋宜春不由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宋宜春卻是擦了擦汗，這才打道回府。

自己卻自以為是地闖了進來。

宋墨不無嘲諷地想著，腦海里突然浮現出紀詠的影子。

竇昭知道自己傷了宋墨。

他忽視著心裏的各種情緒，笑著朝竇昭點頭，再次轉身離開。

特別是面對別人的真誠時，則變成了一種偽善。

她從來都自有主張！

不一會，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連袂而來。

宋墨遞給素心兩匣子點心，道：「宮裡的豌豆黃。」

他的聲音非常輕淡，彷彿飄在弦月周圍的雲彩，眨眼就會散去，卻又讓人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堅定，不用太大的聲音，不用太多的表情，就能讓你相信，他答應的事，就一定能做到，讓人覺得踏實。

宋墨心中一冷。

而宋墨此時卻一閃身躲進了旁邊花樹的陰影里，待兩個巡夜的婆子低聲說笑著走了過去，他這才從花樹下拾起顆小石子，「咚」地一聲打在了竇昭的窗欞上。

他站起身來：「那我先走了！」

宋墨暗暗自凜，恭謹地笑應答著太後娘娘的問話。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宋宜春急巴巴地來求見，卻是為了多給宋墨請幾天假。

他腦子和圖書裡一片空白，臉色頓時煞白。

或者是，他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

但轉瞬間，他就把這個念頭壓在了心底。

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這些宮裡的嬪妃們！

月光下，圓潤白皙的下巴，潔白如玉，也像玉一樣散發著瑩瑩的光澤。

他微笑著行禮，寒暄了幾句，起身告辭，回了英國公府。

宋宜春氣得胸口一起一伏，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和這小廝計較。

「為什麼呢？」他問，「你為什麼不想出嫁？難道僅僅是因為怕出嫁以後太辛苦嗎？那你這些年主持著西竇的中饋，難道就不辛苦？你以後要在侄兒間夾縫求生，難道就不辛苦？你到底為什麼不想嫁人？我所知道的竇家四小姐，並不是個畏難的人！」

「英國公身體可好？」太後娘娘招了宋墨過去，親切地和他拉起家常來。

打一巴掌，再給他的一顆甜棗？

宋墨不由自嘲地撇了撇嘴。

「小姐，世子爺來了。」她低聲地道。

宋墨問竇昭：「你找我有什麼急事？」

兩個人，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嗎？

竇昭嚇了一大跳。

像個傻瓜似的。

低了頭，喃喃地道：「這件事，都是我的不好。對不起……」

他微微一愣。

走過去，他和竇昭就再也沒有什麼聯繫了。

在旁邊服侍的汪淵不由狠狠地瞪了汪格一眼。

她笑盈盈地坐在太後娘娘的下首。見宋墨進來，起身在太後娘娘身邊耳語了幾句。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疏疏如雪。

平日里看寧妃娘娘溫溫吞吞的，行事也沒個主意，沒想到關鍵的時候卻這樣的果斷，剛進宮就求到了太後娘娘這裏。

或者，這就是竇家允許竇昭姐妹易嫁的原因？

宋墨可不想站在這裏被人惦記，何況他也不可能再和這些人扯上什麼關係。

可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只想快點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