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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奶奶道：「老太爺跟前放兩個人就是。這樣大事哪裡不能磕幾兩銀子下來，你都交給了外人是何道理？如今是說不得了，完事了算賬可要仔細，休教人哄了你銀子去。」

小春香點了點頭道：「咱們的只支了一百兩去買白孝布，我將那九百兩收起來。」

小九笑道：「意外，十兩銀教三哥偷了去，不然也不至於沒飯吃。」

巧姐聽了心中不快，一個家小翅膀幾乎獨佔光了，她就道：「我哥不肯分家當，要幾頃地也只是個意思，這個宅子是嫂子嫁妝換的，還要分一半兒給他住，沒有道理。」

到了下午，巧姐夫妻帶著兩個孩子來了，進門就要哭，狄希陳攔著道：「爹還不知道呢，你哭什麼，先去見過了爹娘再來說話。」

小九苦笑道：「前日搬回家去了，昨日三嫂就跟姨娘們吵了一架。三哥還想搬了我那裡去，幸好我沒修那幾間破屋，實在住不得他一家子，才罷了。」

狄希陳應了道：「只要姨奶奶跟小翅膀不想搬家，隨他住。家裡的管家們，我們只要成都帶回來的這些，別個都留給小翅膀罷。」

調羹聽得狄希陳不怪她，忙將鑰匙從腰裡解下遞給狄希陳道：「家裡的東西收收放放都是俺跟狄周媳婦兩個人，大哥要找什麼叫她去。」

小九伸了懶腰道：「好久沒吃柳嫂子包的餃子了，晚上叫她包素餡的我吃。」

狄希陳道：「若是見過的，都是沒出息，就煩你親自去一趟請他們來。」

狄希陳就與他商議，堂兄弟裡頭有幾個做事穩妥的，小九笑道：「我家兩個不必說，二房也罷了。大房的大哥四哥都好，年紀大這些事都是經歷過的，不如請了他兩個來。大哥家教好，幾個侄兒極有出息的，只是你沒有見過。」

狄希陳搖頭道：「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裝了兩三個月的窮人，聽說飯都吃不上了。」

調羹支開了眾人道：「我正發愁呢，想找你請你來說話，可巧你就來了。」

小九笑道：「我就是個窮人，他待我就好。五哥其實為人極好的，只是怕了那幾個哥哥們，大哥不也不許他們上門么。」

狄婆子就道：「姨娘主張的極是，家裡還有三千多兩現銀，將去買了就是。舊年聽說是毛家兩千多銀買來的呢。」

薛如兼拉著巧姐跟孩子去了東院。崔姨和-圖-書娘一家子也到了。狄希陳接了她到花廳坐下，崔姨娘還問：「素姐呢？怎麼不出來接我？」

到了晚飯時秋香走近了喚他兩個去吃飯，狄希陳伸手摸了摸母親伸在外邊的手，冰涼，拉了要送進被內，已是有些發硬，小巧姐就哭出聲來。狄希陳想著狄婆子對他的疼愛，到死都要替他打算好，十分傷心，流了淚勸道：「妹妹等會再哭，趁著這時候快給娘擦洗了換衣裳。」

有了狄大坐陣，狄家行事有章法起來。狄大也不客氣，狄希陳交了幾樣事給他，家裡的僕人撥了一大半，若是不聽他使喚，他就將那人請了廂房裡坐著吃茶，也不放人家出去，也不給人派活，忙不過來就叫三個兒子上前，連在後邊稱銀子記賬本的小九都教他拉了去跑腿。

調羹道：「正愁這個呢，老太太跟前已是說了分家，如今這樣忙，就沒有人提。我心裏有些怕。」

狄希陳忙道：「妹妹快別這樣，莊裡雖有幾間庄居，教他們母子搬了別處去我也不放心，不如住一處呢。」

崔姨娘道：「雖然小陳哥吃了些虧，只是小翅膀太小，多分些與他，你爹娘也放心些。」

調羹就抹了眼淚送狄希陳出來，狄希陳走到院門口道：「爹無大礙，娘那裡你也去看看，秋香跟陳嫂畢竟沒有你貼心。」

狄員外是做人家的人，覺得有利可圖，就道：「那就買了罷，我也是捨不得兩個兒子分開住生分了，這樣對門住著，也跟不分居差不多。」

狄員外點頭道：「也罷，再請個來瞧瞧。」

狄希陳跟兒子要做孝子賢孫，跪在靈后燒香磕頭。狄員外不能動，素姐又在坐月子更不能動。調羹只在狄員外前後寸步不敢離開，哪裡敢出頭管事，還好小九請了狄大出來坐鎮，不至於忙亂。

崔姨娘道：「分家就要分得乾脆。小陳哥你聽我說，你們不好再住一起，你是好心，人家只怕要說你想佔小兄弟的家產。你們家對門住的毛家要搬府里去住，他家的房子又近，也是五進，占的地方還大些，他只要一千二百兩銀，叫你小兄弟買了來住。又能照應得到，又分開了不必夾纏。」

童奶奶看看裡外都無人，笑道：「這樣大事，你倒清閑，也沒人個來稱銀子回話。」

狄婆子略移了移脖子道和*圖*書：「你不在家時，我有些東西交給你崔姨娘，快接了她來。」又咳嗽了幾聲道：「素姐很好。叫她小心安胎，可惜看不到她生。」

狄希陳忙道：「昨晚上生了，是個女孩兒，雖然不足月份，我瞧著倒比當初小全哥才生下來胖些。」

狄希陳苦笑道：「娘教塊糕噎住了，邊上沒人，素姐扶了娘催吐，小產了，在後邊坐月子呢。」

調羹道：「爹這裏也不能沒有人，娘那裡我抽空去瞧瞧罷。」說著又掉了眼淚道：「當時爹跟娘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大哥休要怨我偏著你爹些，實是嚇得狠了。」

巧姐不肯道：「咱們一人一半，都是娘的兒女，誰也不能比誰多些。」

素姐睡在床上，一點動靜都聽得清楚，這邊才哭，她就知道狄婆子去了，打發陳嫂過來幫忙，調羹也上來尋出裝老衣的箱子，與巧姐兩個替狄婆子換了新衣，得新梳了頭戴了首飾。春香那邊請了十幾個裁縫趕了兩日趕出孝衣來，全家上下都換了白。門口貼了白貼，換陳設，各處使人送信都是狄大與小九照管。

狄希陳就托崔姨娘家的表兄去說合買房，果然毛家等錢用，馬上立了契送來。狄希陳叫賬房稱夠了銀子給他，就將房契跟原契都給調羹道：「姨娘收好了。」

狄希陳道：「我就你一個妹妹，愛怎麼樣都行，依你。」

狄三最是機靈不過，他尋了一起賭錢的一個和尚一個道士，講定了去狄希陳家做法事，撰的錢五五分賬，就空著手兒，左手拉了妻子，右手拉了兒子，小寄姐抱著女孩兒與童奶奶在後邊，再後邊跟了一群嘻嘻哈哈的和尚道士。

狄婆子嘆了氣道：「可惜了。」就閉了眼睡去。

調羹道：「老太爺扭了筋，我哪裡走得開，都是春香跟狄大爺操持。」

小春香不接，笑道：「大嫂說封了賬房，拿了一千兩銀子出來用。」

狄婆子此時居然不咳嗽了，看著他說道：「要怎麼分家你說。」

狄員外心裏算那十頃地地價不過二千兩銀子，大兒子雖然分少了，只是他做官跟開作坊富得淌油，就是見住的這個五進大宅也值一千多兩銀，想必也不會跟小兒子爭多爭少，也就依了，叫調羹將出地契給狄希陳，又道：「明水的老宅咱們沒有贖回，咱們分家不分居罷，還是照https://m.hetubook.com.com舊住了一處方好。」

狄希陳想起來又道：「前幾日楊家的一個管家來跟我說，作坊外頭住的幾戶姓狄的不做工，要教他們搬走，你三哥跟七哥只怕還要搬城裡來住。」

狄希陳喝完了粥到兒子房裡小睡。小九去狄大家道：「三伯娘怕是不大好了，五哥要請大哥帶著侄兒們去幫幾日忙，因他走不開，讓我來請呢。」

卻說狄三得意洋洋帶了妻子到靈前磕頭，狄希陳與狄三嫂見面，兩個都愣了半日，狄希陳先紅了臉，還好麻冠擋住了狄三看不見。狄三嫂搖搖欲墜，扶了小珍珠半日方喘過氣來，白著一張臉到後邊與婦女們坐一處。

狄希陳道：「小事你們看著辦。大事我不在只問九叔。」又問兩個孩子哪去了，春香說小全哥帶了紫萱去上學了，狄希陳方點頭進去看素姐。素姐喝了幾口粥又睡著了，新來的奶|子正在奶孩子。他見房裡幾個人都是跟素姐貼心的，放心出來安排狄婆子身後事。要請大夫，要趕車請崔家姨娘來，又要去請木匠合材，事雖瑣碎，也忙了好半日才得閑。

狄希陳道：「我只要一分罷。」

狄大四十多歲，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只年節與叔叔們走動，平常瞧不起他們為人，並無話說。三房當初搬了明水去的緣故他也曉得，當時老太爺做主他做兒子的說不上話。老太爺去了也沒有去明水報喪，與三房就斷了來往。突然三房來請，他道：「他富貴了，聽說不許姓狄的進門，這樣的人我不去找他。」

狄希陳道「好些了，爹怎麼樣？」

狄希陳道：「都是意外，沒人怪你。爹跟前無人你又走不開的話，家事先交給春香管幾日罷，娘的大事說來就來了，也免得到時慌亂。」

童奶奶與小寄姐上了香，就要進裡邊與調羹道惱，因她與調羹相厚，此時分過了家有一大半家人都要在調羹手裡討飯吃，自是比不得從前陽奉陰違。童奶奶長驅直入到了調羹房裡，見她身邊圍了三五個拍馬的管家娘子，道：「我來與你道惱來了。」

狄希陳點了點頭道：「小翅膀還叫他上學去。你將娘房裡的東西收好，只怕我們家那些堂嫂們就要來了。」

狄員外吶吶半日，說不出話來。崔姨娘性急不過，道：「你的家事我盡知，我替你主張罷。你家現有的幾個和圖書莊子也值夠一萬二千兩，歷年攢的銀子我記得有三千給了小陳哥去做官使用。所有一切都算小翅膀的，想來小陳哥也不會跟你計較，你只分了明水東山那十頃地與小陳哥罷了。」

狄希陳見了狄婆子上氣不接下氣說話，心裏酸楚，不由跪下來道：「娘歇歇罷。」

狄員外動了一動，哎喲了一聲道：「還是動不得。膏藥換了幾貼都不中用。」

狄員外見了老妻這樣，心裏難受，道：「大夫說你無事，說這些做什麼，安心養病罷。」

崔姨娘也是六十多歲的人，坐車了幾十里路晃得骨頭疼，也去了小紫萱房裡歇覺。這裏狄希陳與小巧姐兩個都不忍走開，一邊一個，默默坐了狄婆子跟前傷心，又怕擾了母親睡眠，都不敢哭，不知不覺也都睡著了。

狄員外問道：「見過你娘來，可好些了？」

狄希陳覺得他紅光滿面，與方才狄婆子的一個天一個地，就有些不耐煩，忙道：「只怕這個郎中不好，另請一個來瞧罷。」

到了房裡，狄婆子又叫抬了狄員外來，連小全哥小翅膀小紫萱都叫了來，方道：「我有些話，往日交待過姨娘，讓她替我說，老頭子早就說要分家，此刻當我面分了罷。」

狄大聽了道：「還要先說好了價錢，不然幾十幾百的訛你，什麼是知足。」親自走去說，帶頭的兩個就是出名的賭和尚嫖道士，講了半天價，才講定一共給他們三十兩銀，這兩位方取了銀子帶著馬仔們走人。狄大另找了十六眾和尚來做七日道場。

狄希陳引著她見了素姐跟孩子，方陪著她去東院兒。東院里已是嚷成一塊，小巧姐指了調羹的鼻子臭罵，薛如兼一頭是汗，又要攔她，又要哄兩個嚇哭了的孩子。崔姨娘站了台階上道：「巧姐先跟我進來見你娘。」巧姐方收了兵道：「你帶孩子先去瞧瞧嫂子，說我回頭就去看她。」

柳榮見了這樣一群人，沒有一個是他看地順眼的，只得一邊讓進去一邊飛快跑去報與狄希陳知道。希陳道：「總是要請人來做法事的，讓了他們進來罷。和尚道士都讓到西院去。隨他們鬧罷。」

巧姐道：「依了我你跟小翅膀換換。」賭了氣背對著他，狄希陳苦笑道：「妹妹，我能跟小弟弟爭那幾個錢？」

崔姨娘欣慰道：「也罷，當著你們娘，我先說明白，差不多六千兩銀的和_圖_書首飾跟二千兩現銀，我都帶了來，叫人擱在你那個西廂房裡頭，回頭你們自己去分了罷。」

狄婆子也道：「小陳哥回去睡睡罷，我累了，倒教你們鬧的頭暈。」說罷閉了眼沉沉睡去。

崔姨娘見房裡人都散了，重新又叫了狄希陳跟小巧姐進來道：「你們娘存了些東西在我那裡，分了三分兒，與巧姐一分，給你兩分。」

狄大推不掉，只得帶了三個兒子同到三房，狄希陳已是命人收拾了前廳三間西廂房，備了酒飯等他們來。狄大先見狄希陳沒有出來接他，就要回去，小九拉了他道：「五哥一宿沒睡，想是撐不住了才歇下，不是有意慢你。」說著狄希陳打著呵欠出來，狄大見他臉色蠟黃，鬍子拉茬，心裏有幾分可憐他，才轉了笑臉肯幫忙。

小九剛剛睡醒，埋頭在一堆包子跟前奮鬥，一盆小米粥只有小半。見狄希陳進來，忙替他盛了一碗，道：「大哥喝了粥去睡會吧。」

狄家那些米蟲聽說三房的母大蟲一個升了天，一個坐月子，都彈冠相慶，約齊了帶一家老小來弔唁。不過幾張薄紙，三根香，磕幾個頭，就換了全家的孝衣，坐了廳里喝茶吃酒。還說沒有戲，不體面，狄大也不理他們，有事自與狄希陳小九商議。

調羹心滿意足收下，因狄婆子說吵得慌，就扶了狄員外回房去。

狄希陳出來叫秋香跟陳嫂守著，方去調羹住的西廂房。調羹紅了眼正站在狄員外跟前哭，唯有小翅膀坐在床踏板上，見他哥來了，跳起來叫了聲哥。

素姐醒來，命人叫狄希陳進去道：「你一個人生再多雙手也忙不來這許多事，不如叫幾個堂兄弟來幫忙。一來爹臉上好看，二來你也歇歇。」

狄希陳道：「調羹那一本糊塗賬，封他做什麼。你記了明細賬，要什麼都賬房裡支。咱們的錢此刻不合適拿出來使，雖然用起來方便，沒的落了人話柄。」

調羹叫了人去收東西不提。狄希陳回了家叫春香來，將鑰匙遞給她道：「這是調羹的鑰匙，你管幾日罷。」

崔姨娘聽了立起來道：「調羹是個死人呀。」挽了袖子就要去收拾她，想了想又道：「我先去看看素姐，再跟你娘說話。」

狄希陳笑道：「你歇著，什麼也不要想，安心坐月子，我這就找九弟安排去。」說罷親了親她道：「睡吧，還等著你一起去新莊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