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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菊，你跟我說實話，願不願意嫁到田家去！」顧夕顏語氣真誠地道。

她剛走出門，就看見兩個小丫頭挑著八角玻璃燈籠和杏雨從勤園的甬道過來，杏雨也看見了墨菊，忙拿過小丫頭們手裡的燈籠，道：「你們都去歇了吧！」

端娘是知道顧夕顏的脾氣，猶豫著要不要帶她去，卻看見一個穿著白色毛大麾的女子孤身一人閃進了通往勤園的甬道。

聽到這話的顧夕顏，依舊是半晌沒有動靜。

以前，戰事再急，公務再忙，天色再晚，也是要摸回梨園的……

「身上臟，又有酒氣，怕熏著夫人了……今晚就歇在勤園了。」這句話，像被刻在了腦子裡，時不時地翻出來想想，回味回味……

顧夕顏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帳角上掛著的各種吉祥物，覺得自己如祭壇上的一隻羔羊，害怕、悲慟，寂寞、無助……

顧夕顏置若罔聞，頭無力地靠在玻璃窗上。

諷刺、輕蔑、悲傷、茫然……卻唯獨沒有一探究竟的興緻。

她坐起身來，輕聲地道：「翠玉，你去幫我叫段纓絡來吧！」

顧夕顏笑道：「你這是怎麼了……我又不是快死了……」

顧夕顏看了那葯盅良久，才接過來一飲而盡。

這，又有何意義！

走到穿堂的時候，猶豫再三的翠玉還是拉住了端娘的衣袖：「我想去給少夫人請個安！」

翠玉臉色煞白，就望了站在帷幄旁放她進來的端娘一眼。

墨菊應了一聲，半邊身子坐在ｍ•ｈｅtｕboｏk•ｃoｍ.cｏm了炕上。

墨菊的聲音更小了：「就那次見過……也不知道人家是怎麼想的……」

兩人一怔。

顧夕顏就嘆了一口氣，道：「你就不用害羞了……趁著我今天還有這能力安排你，過了這村未必有這店，你要是願意，我來安排，你要是不願意，我也不能勉強你。你是跟著我一路從南邊來的，最知道我的脾氣。我現在很累，不想再猜誰的心思了，你就直接跟我說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顧夕顏就覺得好笑。

端娘哪有不明白的。

「夫人，爺那邊，怕是有什麼事黏住了手……」墨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顧夕顏的神色，輕聲低語，「爺以前不也說了，如果回來晚了，就讓您先睡的，您這樣，爺回來了，又要心痛了！」

兩人無語地望著被風吹得亂晃的燈籠，誰也不願意先提腳朝梨園的正屋走去。

端娘就蹲下來給顧夕顏穿鞋，然後服侍她進屋躺了下來。

「好，好，好！」端娘滿臉笑容，「墨菊，快去給夫人鋪床去！」

端娘臉色凝重。

墨菊忙去擦眼淚：「沒，沒事……」可那眼淚像泉涌似的，就是擦不完。

下午，懋生拍了桌子騎了馬跑了出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她喃喃地喊了一聲「少夫人」。

她頹然地倒在床上。

墨菊就呆了。

墨菊忙笑道：「我去看看，怕是雪大，路不好走。」

顧夕顏臉上一片死寂。

翠玉深深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吸了一口氣，道：「卻看見有個女人去了國公爺的勤園……」

好像在看一場舞台劇，裏面的人都離她好遙遠……

杏雨忙應聲而去。

墨菊紅了臉，低著頭，聲若蚊蠅地道：「夫人，我，我願意服侍您……」

她只得叫了翠玉起來，然後讓雲裳幫她梳了頭，更了衣。

端娘看見墨菊在哭，先是狠狠地瞪了墨菊一眼，這才笑盈盈地把葯盅遞給顧夕顏：「快喝了，不熱不涼，正合適呢！」

「你要是願意，還在這裏服侍。」顧夕顏笑道，「每天早出晚歸，我一個月給你四天假，要是他不在家，你就別休了，攢起來，等他回來了再休。手裡有幾個活錢，以後給孩子買個筆墨什麼的，孩子們也稀罕……」

勤園和梨園間常來常往，去年十月下雪的時候，有人滑倒了，齊懋生就吩咐人在甬道搭了卷棚，怎麼不好走呢……

話說到這裏，墨菊想到顧夕顏的痛處，不由掩嘴哭了起來。

顧夕顏腦袋裡迷迷糊糊地閃過這些念頭。

墨菊已起身去了勤園。

顧夕顏就問：「杏雨去了這麼長的時候，怎麼還沒有回來！」

翠玉是個伶俐的。

「少夫人，雖然是魏夫人吩咐的，婢奴卻沒有越僭之心！」翠玉恭敬地跪在了顧夕顏的床前。

顧夕顏望著帳頂沉默不語。

呼嘯的北風捲起漫天大雪，飛舞在粉裝玉飾的世界里……顧夕顏獃獃地坐在大炕上，撩著和_圖_書帘子望著窗外的夜色。

顧夕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顧夕顏嘆了一口氣，端娘就端著一個漆盤進來了。上面還托著一盅熱氣騰騰、烏漆抹黑的湯藥。

墨菊應了一聲，轉到屏風後面去給顧夕顏鋪床去了。

端娘一急，撩開了帘子，道：「說爺今天喝多了，連四平都駕不住了……」

他不像別人，還有什麼朋友之類的，幾個平常去的地方都讓二平去問了，都說不知道，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

難道是懋生回來了……

墨菊就「哎呀」了一聲：「那人呢？」

心好被針扎了似的，一點一點的，有點疼，疼后之後，跳得更歡快……

送一個女人到懋生的床上去，還需要我的同意嗎！

下了這麼大的雪，懋生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按照顧夕顏以往的習慣，這時候就該把屋裡的燈都吹熄了，然後在外面留盞小燈給齊懋生照明。端娘就幫著把屋裡的燈都吹熄了，顧夕顏喊了端娘：「別吹，這屋裡黑。」

* * * * * *

墨菊和一旁服侍的杏雨交換了一個眼神，杏雨點了點頭，上前幾步，正欲開口勸說，顧夕顏突然回過頭來，神色有些獃滯地道：「再去勤園問問，看爺回來了沒有？」

然後，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清楚可聞。

國公爺沒有回梨園，端娘怎麼睡得著。正當她在床上輾轉反則之際，魏夫人身邊的琴娘帶了衣服首飾來找端娘，說是爺喝醉了酒，讓翠玉去服侍服https://www.hetubook.com.com侍。

兩個小丫頭屈膝行禮退了下去，杏雨才對墨菊道：「爺才剛回來，又是泥又是雪的，說是在三爺家裡喝多了，還跌了一跤……」

顧夕顏神色怏然地歪在了迎枕上：「那我就讓人去說說看……成了，也是你們的緣分……」

「雖然穿著斗篷，可奴婢卻看得清楚，那人是貞娘……」

翠玉用眼角的餘光快速地打量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顧夕顏，俯在地上的身子彎得更卑謙了：「本來讓我晚上去待寢……可沒有夫人的同意，奴婢卻是萬萬不敢的……就跟端姑姑說了，讓我來給夫人問個安，如果夫人同意，婢奴就去，如果夫人不同意，今天夜裡，婢奴就在夫人屋裡值夜……」

「可是夫人您這裏……」墨菊眼神里滿是擔憂。

顧夕顏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炕墊：「墨菊，你坐上來說話。」

屋子裡影影綽綽，她一個人冷冷清清地躺在被子里，就在離這不到一百的地方，躺著另一個人。那個人，曾經在寒冷的冬天給她捂腳，在嚴熱的夏天給她打扇，在溫柔的春天陪她散步，在颯爽的秋天和她賞月……如今，卻如隔著大海高山的天南地北，遙遙相望卻難以跨越那種鴻溝……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比較早。

想當年，柳眉兒不也是這樣穿著去見齊懋生的嗎？

顧夕顏就止不住的輕聲笑了起來。

魃魈鬼魅都出動了嗎？

如果能得到顧夕顏的承認，那她以後的日子也有了盼頭。

「可婢ｗｗw•hｅtｕｂooｋ•cｏｍ•coｍ奴來夫人這裏的時候……」翠玉拖長了聲音，微微抬頭打量著顧夕顏的神色。

梨園的情況別人不知道，她是看在眼裡的，早就歇了這心思。只是，如今卻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屋子裡靜悄悄的，她甚至有一種錯覺，聽到了雪落在地上的聲音。

杏雨猶豫了一下，道：「說是身上臟，又有酒氣，怕熏著夫人了……今晚就歇在勤園了。」

貞娘的出身，才情，謀略，都不是屋裡的這幫小丫頭可比的……端娘立刻感覺到了這其中的危險性。

顧夕顏含了糖，笑道：「我累了，想歇了。」

斜斜的墜馬髻，精緻的妝容，貼身的薄衫……顧夕顏瞬間就明白了。

如今，顧夕顏卻對兩人的話置若罔聞，對自己即將面臨的危險不聞不問。

端娘猶豫了一下，又回頭重新把燈點上。

可這個時候，自己卻沒有了立場去拒絕。

「你這個死丫頭……」端娘話音未落，顧夕顏的嘴角卻慢慢地綻開一個微笑。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當機立斷地道：「走，和我去見少夫人！」

端娘見她今天喝得比往天都痛快，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打開一旁放著的粉彩小瓷盒：「來，吃兩塊楓糖，潤潤喉。」

翠玉立刻就明白了那女子是誰：「端姑姑，是貞娘……太不把夫人放在眼裡了……」

可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卻不能不說下去。

端娘也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帷幄突然被撩開，來人有片刻的不自在。

顧夕顏驚喜地撩開了掛在床上的層層帷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