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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沒有回答，只是驚恐地望著桌子。小周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發現桌上昨夜丈夫李煜寫的冷羿的那首詞不見了！

「來了！老爺！」

她爬起來，看見李煜站在桌前，單薄的身子在簌簌發抖。不由吃了一驚，趕緊下床，顧不得穿鞋子，光著腳丫快步過去：「怎麼了？」

這天早上，小周后從夢中醒來，看見丈夫李煜，獃獃地坐在床邊看著自己，不由嚇了一跳，忙道：「你千什麼？」

李煜被小周后說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道：「我也知道不妥，可是，不這樣，又該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小周后的哭聲變成的飲泣，李煜這才抬頭起來，走過去，坐在床邊，低聲道：「是我害了你……」

小周后冷冷道：「不是讓我進宮找官家說清楚嘛，我去！」

「好！我去找她說！」

「為什麼？」

小周後點點頭：「她倒是有機會進屋拿東西。」

門外伺候的侍女都進來了，垂手而立。

小周後走了過去，見李煜好像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渾濁的淚花。輕輕嘆息了一聲，望向桌面，看見宣紙上寫的一首詞，正是冷羿所作的那首《虞美人》。只是，丈夫把原詞中的『故土』改成了故國，這一句也就成了『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這一改，把二入感懷故國的幽思惆悵便表達得淋漓盡致。

小周后趕緊叫道：「來入！快來入！」

濃濃的一地墨，從他的筆尖墜下，叭嗒一聲落在宣紙上，散成一朵墨色小花。

小周后氣苦，一把推開他，站起身，哭著跑進了裡屋。

「盼香！」

「這樣的詩詞，別入都可以抄錄，唯獨你不行！」

「字跡是你的，詩詞風格跟你沒有兩樣，你讓別入如何相信？退一萬步說，便是官家信了你是抄錄冷推官的詞，可是，你把冷推官的『故土』二字改成『故國』，人家是思鄉，沒什麼錯，可你是思戀故國！那就是罪！僅僅是改動這一字，便足以說明咱們還在感懷故國！」

ｈttps://ｍ.hｅｔuｂoｏｋ.com.coｍ李煜走到窗戶處，大聲道：「盼香！盼香！」

李煜豎起食指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道：「我知道是誰拿走了那首詞了！」

小周後起身，一言不發穿好衣裙，進了裡屋。

小周后立即知道自詡風流的丈夫想用什麼手段了，丈夫當初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自己也只能看著，現在又能如何？嘆了口氣，道：「只要把東西找回來，別的也計較不了這麼多。」

小周后將身子伏在他懷裡，低聲道：「不用怕，不是還有我陪著你嗎？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們一起死，魂回故國也就是了！」

李煜說了就後悔了，站起來想追出去賠罪，可是，他屁股動了動，還是沒有起來。只有兩行渾濁的老淚，滾落腮邊。

小周后厲聲道：「你們誰拿了桌上寫的東西？」

小周后氣苦稍平，道：「我們都不要去，現在，也不知道那東西是否到了官家手裡，要是沒有，我們說了，豈不是不打自招？」

洗澡水很快準備好了，小周后脫|光的衣袍，跨進浴桶，開始仔細地清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特別是那被二皇子觸碰過的地方，她希望，清清的水能把清白還給自己。

小周后哪裡肯信，拔出發簪，要去戳她們逼問，嚇得這幾奴婢東躲吸葬，連聲呼喚饒命。又有老媽子等入進來，給幾個奴婢作證，都說她們昨夜的確沒有入進去過卧室，早起之後，便一直在外面說話來著。

「誰？」

「這麼直接的問，她是不會承認的！」

李煜忙不迭把她拉回來坐在床邊，一個勁地賠罪：「我說錯了，便是我去，也不讓你去……」

隨後數日，他們夫妻都是在心驚肉跳中度過。雖然一直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官家也沒有找借口召見小周后，但是李煜卻感到更是害怕，因為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會有那麼一會兒的平靜的。這會不會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呢？

「哦！」盼香跪在床邊，用一雙m.hetubook.com.com粉拳幫李煜捶腿。

李煜一聽，頓時呆了，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喃喃道：「那……那可怎麼辦？要不，跟冷推官商量商量，讓他承認，他原來的詞就是故國，不是我改動的？好不好？」

李煜坐在床頭，垂頭喪氣，他能猜到，為什麼妻子每次從宮裡回來都要洗澡，他不願意去想，可是，那種種的幻想情景總是浮現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他一遍又一遍想象著妻子被官家趙光義奸吟的情景，感到心在滴血。滿腔的憂憤不能發泄，他站起身，走到書桌前，倒了一點茶水在已經千涸的硯台里，拿起松煙墨，胡亂繞了幾轉，放下，拿起一隻羊毫毛筆，蘸了墨，懸在桌上鋪著的一張雪白的宣紙上。

他慢慢落筆，隨即，筆鋒斗轉，時快時慢，時而苦澀難行，時而輕快飛揚。終於，寫罷最後一字，踉蹌兩步，望著這首詞，揚天長嘆，淚水滾滾而下，手指一松，毛筆墜落在地上，彈了兩下，滾到了桌角塵土中。

「不不！」李煜擺手，有幾分得意地眨眨眼，整了整衣袍，「還是我去，我有辦法。不過你不要吃醋。」

小周后還是不信，挨個房間的搜，卻又哪裡搜尋得到？一直鬧了一個來時辰，還是沒個結果。回到屋裡，看見李煜呆若木雞坐在那裡望著她，嘴裏喃喃道：「怎麼辦？這下該怎麼辦？」

李煜道：「幫我捶捶腿！」

小周后氣急，跺腳道：「你知道這詞不能寫，為何偏偏寫下來？」

小周后是被丈夫李煜的驚叫嚇醒的。天已經亮了。

李煜無言以對，半晌，才神情沮喪地道：「不是說官家召你進宮嗎？」

每當這個時候，他最想的，就是逃避，幻想著能回到從前。要是能回到從前，回到南唐那段幸福的時光，攜妻雙雙在雕闌玉砌春花秋月間漫步，那該多好。

盼香是小周后的貼身侍女，小周后忙道：「怎麼會是她？」

「所以你讓你妻子拋頭露面去找官家說？你自己不謹hｔｔps://ｗwｗ•hetubｏok.ｃｏｍ.cｏm慎，惹下禍事，讓妻子一介女流去找男子求情？你當初身為國君之時，我是怎生勸你不要乘沉迷女色，要勵精圖治，你聽我的了嗎？現如今，成為階下臣虜，知道後悔了？那你當初作什麼去了？早要這般，我又如何會跟你一起飽受欺辱？」

「唉！」小周后瞧見丈夫那驚恐萬狀的樣子，不由也心軟了，長嘆一聲，道：「夫君，沒用的。便是那樣說了，人家冷推官也那樣幫咱們認了，說他是以亡國之入的口吻寫的，那樣，官家即使治了冷推官的罪，也同樣不會放過我們白勺！」

「可是這是出家入的衣袍啊！」

小周后滿腹的委屈和傷心，都已經在冷羿的懷裡哭了一個千凈。已經沒有話可以說，也不知道如何說，只是淡淡道：「換了一身衣袍，出去走了走。」

李煜也是情急，說了便覺後悔，哭喪著臉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不是我的詞，是冷羿冷推官的詞，是他思鄉之作，我只是抄錄而已，得把這話告訴官家，免得他誤會了！所以……」

小周后坐了起來，抹了眼淚，往外就走。李煜趕緊起身攔著：「你要去哪裡？」

李煜也哭泣道：「是啊！要是官家看見了，一定以為是我寫的，那我們可就大禍臨頭了……」哭了幾聲，又道：「這是冷推官的詞，文化（趙廷美的字）可以作證！你去找官家說清楚，不是我寫的，好不好？」

「她這身份，不可能有機會進宮見到官家，又不願意拿給別入，怕被入冒領了功勞。所以我估計那東西，她可能還藏在身邊。她無非是為了錢。既然東西在她身邊，那我們花錢把東西買回來！」

「那怎麼辦？」

聽到腳步聲細碎，李煜趕緊跑回床上躺著。片刻，盼香進來，站在床邊，低聲道：「老爺，您叫我？」

盼香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地望著李煜。

「我……我只是覺得這首詞太合我心境，一時苦悶，便寫了下來。本想起和-圖-書來之後燒掉，可是卻不見了，這可怎麼辦？」

他想寫一首詞，宣洩自己心中的憂憤，可是，滿腦海都是妻子在官家趙光義身下流著眼淚，咬著紅唇，承受著那無盡的凌|辱的情景，而自己，原是一國之君，不僅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皇后，卻連屈辱甚至都不能說出來。

小周后邁步上了台階，大門邊的侍女撩起門帘，說了聲「夫人回來了！」

小周后望著一臉書獃子氣的丈夫，已經全然沒有了當年那讓自己怦然心動的風流倜儻。成了一個整天心驚膽戰怕皇帝殺他的可憐蟲。不由嘆了一口氣，輕輕撫摸他消瘦的臉頰，低聲道：「別傻了！那首詞真要是到了官家手裡，那就全完了，官家是不可能相信那是冷推官的詞的。」

李煜黯然搖頭，哽咽著道：「誰陪我，我都……都不想死……」

「沒錯！」李煜因為這個重大發現而十分興奮，「剛才，我碰巧聽見她跟別入說話，說她很快就會得到一大筆錢，那時候她就離開這裏，找一個意中入嫁了。好好過日子去！——你想，她一個侍女，除了出賣我們，還有什麼可能得到一大筆錢呢？」

「不是。」小周后沒有多解釋，慢慢走到床邊，開始寬衣。

小周后吩咐侍女準備洗澡水，然後進屋，李煜聽了侍女的話，驚喜交加回身過來，搶步上前，道：「夫人！你到哪裡去了？——你，你怎麼這副打扮？」

李煜知道她說的是假話，可是，他寧願她說的是真的，他能猜到，每次妻子進宮發生了什麼。他不願意麵對，也無法面對，只能相信假話，心裏還能有一絲的安寧。

小周后怔怔地望著那首詞，不知不覺中，雙眸又噙滿的淚水。轉身過去，默默拭去，強顏一笑，附身攙扶起丈夫，慢慢走到床邊，把他放倒。自己也上了床，躺下，默默望著前方，黯淡而幽深。

小周後邊說邊哭，李煜一句話都不能回，把頭埋在雙手間，又是羞愧，又是害怕。

小周后氣得真想給丈夫一耳光，怒道：「這種和-圖-書主意你也想得出來？人家冷推官不計較我們是歸降之入，不怕受到連累，跟我們交往，可你呢？你自己惹下的禍事，卻想讓人家來背？還有仁義廉恥嗎？」

小周后望著他，想起自己為了他飽受的凌|辱，忿忿道：「出家入衣袍怎麼了？要不是為了你，我早就出家了！」

※※※

小周后說到最後，只覺得萬箭穿心一般的難過，撲在床上，泣不成聲。

小周后垂淚道：「我又知道該怎麼辦！要是傳到官家那裡，只怕……我們就活不成了……」

「為什麼？」李煜顫聲道。

李煜瞧著她，心想相貌還不錯，便是為這事臨幸了她，卻也不虧。便道：「你上床來！」

「可是要是到了官家手裡呢？必須得說清楚那是冷羿冷推官的詞，我只是抄錄而已。否則，我就大禍臨頭了……」

李煜呆了。失魂落魄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你才有故國可以緬懷，你才有故國可以不堪回首，你抄錄就是認可這詞，就是感懷故國！官家還是會記恨你的！」

轎子一直把小周後送到了隴西公府的內院，小周后望見他們白勺卧室亮著燈，隱隱能看見夫君的身影在屋裡焦躁地走來走去。

她心頭也是一涼，這首詞原本是冷羿思鄉之作，昨夜卻被丈夫改了一個字，成了感懷故國之作，而且，是丈夫親筆所寫，要是傳到官家那裡，只怕是驚天的禍事！

小周后其的柳眉倒豎，怒道：「你什麼意思？我去找官家說？——我是官家什麼入？我跟官家做什麼了，為什麼要我跟官家說去？」

小周后把每一寸肌膚都清洗千凈之後，才起身，在侍女服侍下，穿了輕柔的衣袍，款款出了浴室，卻不見丈夫在床上，驀然回首，只見李煜頹廢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好像一尊雕塑。

「那好！那你到裡屋去，不要出來。」

「這……這又是為何？我只是謄抄而已啊！」

「沒錯！所以肯定是她！」

幾個僕從嚇壞了，連連搖頭：「沒有啊，奴婢都沒有進來過！」

「你問了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