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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王堅自己都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似乎失去了當初踏上這片土地時的初衷，燈紅酒綠似乎真的會在不知不覺中腐蝕一個人的心。

「日子肯定過得特別苦。」那青年從口袋裡摸出一包廉價的糖豆遞給王堅：「來，吃點甜的。」

王堅從始至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聽著他假裝的深沉、聽著他背後的凄涼、聽著他凄涼轉身後的洒脫和釋懷，即使他上氣不接下氣、鬼哭狼嚎，王堅始終在旁邊靜靜地聽著，然後在每一首的結束都默默地鼓掌。

「神算么……」王堅呵呵一樂，看著天然二的字跡搖頭苦笑：「都是神算，就我是蠢貨嘛。」

說完，他背起他的吉他，拎著他的水壺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底下通道。王堅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心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東西在翻湧，一種很真實的撕裂感。

這對王堅來說其實是一種寂寞，拋開他身上的能耐，他也只不過和那些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樣，對人生對未來充滿了迷茫和矛盾，紙醉金迷和清心寡欲之間的選擇其實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你為什麼會突然跳下來。」

「那你為什麼會知道孫二在場？」

王堅吞了口唾沫，轉身就要上樓。

「拿去。」王堅把手上還沒吃完的糖豆往林亞萱手裡一塞：「當個飽死鬼。」

空蕩的地下通道，不算動聽的歌喉和突兀的掌聲，兩個人和一把吉他還有一包難吃的糖豆。居然像自成一體的世界，唐突和融洽幾乎無法分別。

王堅像拖小雞仔似的把林亞萱拽回了二樓，打開天然二的房門把她往裡頭一扔，接著厲聲說道：「你敢走出來，我就敢扔你出去。讓你見識一下晚上有多少饑渴的老男人。」

「完了，再不睡死定了……」

「王堅！你是個混蛋！」林亞萱拿上了糖豆卻依然不依不饒地拽著王堅：「你要幫我拿回我要的東西，你答應過我的！」

王堅看了他一眼，朝他hｅtuｂooｋ.ｃｏｍ.coｍ笑著點了點頭，並接過了他的「個人專輯」，並放進了自己貼身的那個口袋裡：「謝謝。」

說完，這個讓三爺汗顏的青年又操著他故作深沉的嗓子唱起了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和自己寫的那些自鳴得意的歌曲。

說完他轉身就往樓上走，而林亞萱卻飛快地起身拽住了他的衣角：「你……你給我等等！」

在更小的時候，王堅覺得這個世界簡單得讓他恨不得一年就闖蕩個乾淨。而當他漸漸長大漸漸成熟，嘴唇上的絨毛變得堅硬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才是簡單的那一方。曾經以為自己能昂首闊步地走完全程，可最後卻根本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青年掂了一下口袋：「大概四十塊錢吧，不錯。明天我就換地方了，咱們有緣再見唄。」

其實林亞萱的確聽出了王堅的恐嚇意味，大抵肯定他是不會這麼乾的，但是她現在可不敢賭了……畢竟王堅這廝絕對是屬於心狠手辣說到做到的，他絕對不會因為自己是女的就網開一面，說扔出去可真就給扔出去的。所以她還是選擇不激怒王堅，只是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關上了房門。

「那你知道我現在被你害成什麼樣了嗎？」

王堅哦了一聲：「那你去死好了。」

那個賣力唱歌的年輕人停下休息的時候，端起地上早已涼透的白開水猛灌了兩口，並從身後的小袋子里摸出一張做工粗糙的光碟遞給王堅，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送你。」

「嘎吱……」

而在另外一間房間的林亞萱卻坐在寫字檯前看著正睡得像只小貓似的天然二無奈嘆息，表情變換著，喜怒哀樂都湧上來一次，但是卻讓人不明所以。

這呼吸聲實在太明顯了，在這安靜的環境里幾乎可以用雷鳴來形容。

「你也是北漂吧。」小伙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吉他揉著自己已經站酸的腳，但是仍然給了王堅一個很燦爛陽光m.hetubook.com.com的笑容：「我來這兩年多了，你呢？」

「你知道我現在多危險嗎？我……」

「你今天賺了多少？」

然後……王堅居然頓時睡意全消，跟這聊天機器人版小金聊到天色將明……

走出喧囂的會場，獨自在空蕩蕩的略顯蕭條的大街上，王堅的腳步有些沉重，也許是因為體力的消耗，也許是內心突然湧上的空虛。

不過王堅卻沒心思想這些事情了，洗完澡之後，疲憊瘋狂襲來，倒下沒多久就睡得震天響。這個時候恐怕就算是外頭有人在搞爆破都鬧不醒王堅，可當他的門被擰開之後，他卻像彈簧似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王堅撓撓頭：「大概是傾家蕩產吧，挺好。」

也許這就是王堅的簡單之處吧，他不傻，但他沒有周圍人那種勾心鬥角的心氣兒。他容易生氣也容易開心，容易滿足也容易貪婪，就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直到夜色愈發迷茫，路燈熄滅了半邊，清冷的月光無孔不入地投射在了王堅的身上時，那個嗓子沙啞臉上髒兮兮的青年蹲下身子，從自己的琴盒裡拿出了王堅的五塊五毛錢，並遞還給王堅五塊錢：「五毛就夠了。」

說實話，王堅雖然不會唱歌，但是卻也能聽出來他唱得並不好，可他自己卻唱著唱著就跟著歌里的情緒哭了出來。這些沒有情情愛愛的歌，卻讓他潸然淚下。

「不神奇。」小金仍然回答了王堅。

王堅走上前，把口袋裡所有的錢都扔進了他的琴盒裡，看著自己明天早餐的五塊五毛錢落定之後，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喜悅。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王堅攤開說：「我說過我要加入你們的圈子么？我說我盡量，你也看到了，我盡量了。早點睡覺吧。」

「回來。」

「你才不蠢。」

「睡著也能聊天……」王堅呵呵一樂：「太神奇了。」

在這個北漂的年輕人身上，王堅看到了一種讓自己和*圖*書羞愧難當的東西，但是具體是什麼，卻無法描述，難以名狀。相比較他而言，自己有足夠足夠的幸運，可在他像一株雜草似的不屈不撓時，王堅卻在對自己已經擁有的東西自怨自艾。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周圍連偶爾發動機的轟鳴聲都消失不見了。王堅這才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了起來重新上路。

「回來。」林亞萱的聲音仍然那麼不咸不淡：「我有事要問你。」

「跟我同期的老鄉都走了，他們以為來這就能一夜暴富。我覺得吧，還是再等等。」那青年和王堅一樣抱著膝蓋：「我給你唱歌。」

「喜歡？」

「你？我的衣服、我的包、我的車、我的豪宅、我的九平方米的大床。」林亞萱聲音里充滿了戲謔：「我每個月兩百多萬的純利潤分紅，每年的幾千萬投資產業回報。你？你能做什麼。」

王堅伸手接了一捧，然後全部倒在嘴裏之後，一股香精的味兒就沖了起來，像極了小時候吃過的那種一毛錢一包的糖豆，味道不怎麼樣卻有一種讓人放不下的情懷。

「哎……」青年咕嘟咕嘟地又是一大口水：「人活一張臉，我覺得吧，混得好壞是次要的，主要是你得自己明白你在幹什麼。我就覺得我現在比剛開始好多了，剛來的時候，我睡橋洞經常三兩頓吃不上飯，還拉不下來臉去撿，餓昏過去多少回了。可你看，我現在有地方住，有東西吃，還能唱歌。你說，我還有什麼理由覺得我混得不夠好？」

王堅愣了一下，然後尷尬地笑了笑：「也是。」

他手上捏著那個陌生人留給他的糖豆，一邊往家走一邊吃，背影始終透著一種落寞和空虛。

王堅的出現，讓許多人的如意算盤都落了個空。許多人得到了許多人失去了，唯獨這個引爆者卻除了爽一把並出了口惡氣之外，什麼物質上的東西都沒有得到。當然，順手從桌子上拿的免費暢飲的礦泉水除外。

林亞萱的話還沒說完和*圖*書就被王堅嗤笑一聲給打斷了：「我保護你，就像保護你姐姐一樣。」

王堅的聲音鏗鏘有力，剛才在迷茫的時候他已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了，自己如此出風頭到底是為了什麼，可能直接的誘因就是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底限吧，所以自己有了答案，再回答林亞萱時就顯得特別乾脆。

「剛來。」王堅雙手抱著膝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面色彩斑斕的廣告牌：「幾個月吧。」

輕輕推開武館的門，王堅躡手躡腳地走進黑漆漆的武館，可剛走了兩步就發現不對勁了，明明空蕩的大廳里居然多出了一個人的呼吸聲。

睡夢中的小金居然哈哈一笑：「你死定了。」

王堅這人的缺點和優點都很明顯，雖然個性比較衝動，但卻也從來不說假話騙人，頂多會有一些善意的謊言來搪塞。林亞萱是知道的，她對王堅的了解其實到現在也不算少了，畢竟老王可不是什麼深潭一樣的人物。

王堅啊了一聲，翻開上衣口袋：「我沒錢了……」

「老王……」小金手裡端著一大塊麵包，迷迷糊糊地走了進來，然後往王堅的手上一塞，接著倒頭就鑽進了老王的被窩，幾秒鐘就睡了個實誠。

而之後，他就坐在那個唱歌的年輕人身邊，看著通道口投下來的光影，靜靜地聽歌靜靜地發獃。

「還挺懂事嘛。」王堅摸了一下小金的臉，然後用毯子給她蓋好，自己則三兩口吃掉了常人一天才能吃掉的麵包，端起床頭已經冷掉的牛奶就灌了下去，然後在下頭居然發現了一張紙條：阿堅，吃完麵包要記得喝奶。

「你只是個意外，順便一說，我覺得這挺好。」王堅聲音低沉了一些：「不過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維護武術的尊嚴！」

小金突然說話，著實嚇了老王一跳，可是仔細檢查了她的心跳和脈搏之後，發現她真的是睡著了！

「你為什麼還在這？」王堅說話一貫非常直接：「兩年了，還這和圖書麼慘，還不如回家呢。」

所以在那個年輕人走了很久之後，王堅依舊藉著月光抽著煙，一根一根接著一根。心裏始終有失落，但是迷茫卻不知不覺中少了許多。

王堅不得不貓下腰點著了打火機想看看到底是誰。可這一照之下，著實就嚇了王堅一跳，原來地上那傢伙居然是林亞萱，而且……而且這傢伙天快亮了都沒有睡，瞪著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王堅。

「你問。」

在經過地下通道的時候，王堅看到有個年輕人站在下頭彈吉他還唱著很凄涼的歌。他神態投入，似乎根本不在乎身邊是不是有人聽他在那聲嘶力竭地唱歌。

林亞萱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總算帶上了點火氣：「知道嗎？」

「你就這麼來敷衍我的問題？」林亞萱咬了咬嘴唇，神態楚楚可憐，不過黑暗中兩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我今天是可以贏的！他們買通了我的人，我也買通了他們的人。可你……」

「沒事，等我以後出了專輯，你多買兩盤正版就好了。」

「太晚了，我先去睡了。」

林亞萱的聲音出奇的平淡，在一無所有之後，居然還能透出一種寵辱不驚的淡然。這讓王堅都頗有些意外。

但是王堅卻不得不去選擇，他有一百萬種辦法讓自己走上金字塔的頂端，但是他卻只能在最底層掙扎。他並不是沒想過這其中的緣由，但是答案總讓人有些無奈，他有時甚至甘願當一個資質平庸的平凡者，那至少可以允許蓬勃的慾望和無盡的岔路。

王堅見她居然乖乖聽話了，也跟著長出了一口氣，快速地洗漱，然後趁著天還沒亮之前趕緊上床睡覺。

其實王堅喜歡這種感覺，沒有麻煩沒有牽連，寂靜的馬路、空蕩的街道、斑駁的燈影、一個故作深沉但是卻稍顯稚嫩的歌手，還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

「我在門口看到了一個保鏢，那天舞會的時候我也見了，就跟在孫越峰的後頭。我記得他，所以我知道孫二一定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