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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王堅悄悄地問道：「您不是給秀兒守墓才不娶媳婦兒的吧？」

「秀兒真的沒有了？」顧老頭似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她什麼時候走的？」

在他伸手制止之後，兩個老頭倒也沒反對，都表示願意停下來休息一下。只不過這倆老頭卻都跟鬧了彆扭的孩子似的，愣是隔著老遠，互不搭理。顧老頭獃獃地看著那汪湖水，而老順子則一個人坐在遠處吧嗒吧嗒地抽著他的旱煙。

從最前面的一個山頭繞過去，顧老頭突然愣住了，獃獃地扶著一棵大樹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的大湖，身體抖若篩糠。

「那您有家人嗎？」

「跟我來。」老順子手上的杖子往地上一戳：「帶你去，我帶你去看秀兒。」

而當他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下半截在山坳里了，紅彤彤的林子一望無際。那些夜行動物的呼號聲也漸漸傳來，而呼呼啦啦的山風也變得冰涼了起來。

是啊……他似乎真的是不懂。王堅突然覺得自己被這個傢伙給生生震撼了一把，顧老頭的行為和做法讓王堅很不屑，無論他現在表現出如何的懊惱和悲情，其實都只是因為以前的懦弱和絕情造成的因果關係。

如果真是這樣，那王堅真心得佩服這個老頭了，要知道守個三五年並不是什麼難事，可這一守就是一輩子，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或者說這乾脆能稱之為奇迹。

不過他剛眯上沒多久，一聲慘烈的嚎哭聲又把他再次驚醒，王堅睜開眼睛，朝哭聲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無可奈何地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王堅點點頭，然後繼續研究了一圈，接著甚至摘下一片花瓣放到嘴裏去咀嚼了一會兒，接著他眼睛突然瞪得老大。這他媽哪裡是什麼花兒！這分明就是人蔘果！

「這一塊你也不記得了？」老順子冷冷一笑：「我們倆ｈｔtps://m.ｈetｕｂｏｏｋ•ｃｏm.ｃoｍ在這逮兔子，跟秀兒一塊割豬草。」

是摘……還是不摘……王堅突然覺得哈姆雷特的那個「是與否」的命題真的是太為難了。如果王堅今年還只有十六歲的話，他肯定想都不想直接摘了，可現在的話，用沙諾娃的話說，眼光一定要放得遠。

王堅倒是被這老順子的暴脾氣給逗樂了，他笑著說：「算了吧。對了，那個秀兒漂亮么？」

這時旁邊的老順子說道：「這是留魂兒，說是只有魂兒不肯走的人的墳邊兒才會長，從秀葬在這之後就長出來了，我問了好多人都不知道這是啥，我就自己給它起了個名兒。」

而現在，當初的村子已經變成了一片波光粼粼，時不時有巴掌大的雜魚翻出水面，並濺起一叢浪花。

而且長生不老這玩意兒……就得靠它！哪怕其他的藥材不全，只要有它的話，也一樣能發揮出一定的效果，不說延長壽命什麼的，但至少沒病沒災一輩子難度並不大。

雖然記憶已經模糊，但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山頭上那一些特殊的無法移動的東西還是能夠辨認的，比如他身後的那塊巨大的像一顆桃子似的石頭，小時候他就經常坐在上頭跟他的秀妹妹肩並肩看著小屯子里的炊煙輕柔升起。

這七彩的花兒一下就把王堅的視線吸引過去了，混跡山林許多年的他，愣是沒見過這玩意兒……而對中藥頗為熟悉能頂上半個老中醫的王堅，甚至在葯書上看過類似的東西！

就像曾經王堅看過的兩本小說里的兩個男主角似的，一個明明可以選擇逃避但是卻選擇了犧牲，一個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卻沒有這麼做。相比較而言，後者所做的事情更加轟轟烈烈，而前者卻默默無聞到只有零星幾人知道，但在王堅看來，默默無聞的不一ｈｔtｐs://wｗw•heｔｕboｏk•ｃom.ｃｏm定不是英雄。

這種幽深的環境，王堅用屁股想都覺得不可能有什麼父慈子孝、兒孫滿堂的美滿家庭會住在這種環境中，能住這裏頭的女人，不是得道成仙就是黃鼠狼成精，但凡正常點的都不可能住在這老林子里。

為什麼？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廝是長生不老葯的終極藥引，它的生長條件不詳、生長環境不詳、種子模樣不詳，完全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但是如果沒有它，其他葯哪怕都齊全了，那也是照樣沒有一丁點用處。《凝神》首頁介紹的就是這玩意兒！

可這眼光一放遠，王堅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因為這東西……絕對是禍不是福，錢不錢的都是小事，更關鍵的是，如果一旦出現問題，這種東西流傳出去，那麼……王堅可能會成為人類滅亡的元兇。

「哦……這樣啊。」王堅點點頭：「那那個顧老頭年輕的時候肯定特別帥。」

顧老頭一愣，然後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一個有年頭但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墳塋就佇立在樹根下。

顧老頭慢慢地靠著大石頭坐在了地上，一臉凄楚地看著自己的「家」，不……現在已經沒有家了，那隻老貓沒有了，那隻土狗沒有了，那片菜地沒有了，家門口的大石磨沒有了，連那個天天纏著自己哥哥哥哥叫著的小丫頭……也沒有了。

是的，王堅首先的就是要下山，畢竟他不擅長這種事，但他有擅長的師兄！王顯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可是他卻是個有大智慧的人。王堅的邏輯很簡單，自己能解決的就解決，不能解決的么……絕對不去逞能！

王堅也點起一根煙，然後走到老順子旁邊順勢坐下，然後給他遞上了一包好煙：「師傅，消消氣。他真的沒幾天了。」

王堅看到這一幕，慢慢地退到了一邊，找了一塊背陰的hｔｔｐs://ｍ•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oｍ平坦地方，叼著根草就躺了下來，雙手枕著頭，看著天上不知道何時出現的棉悠悠的雲朵兒，恍恍惚惚地就眯上了眼睛。

這可不是危言聳聽，就像天然二和小金經常說的蝴蝶效應，一旦生老病死的規律被打亂了，那麼……這個後果，王堅連想都不敢想！

老順子一邊走一邊用一種輕蔑的語氣對顧老頭念叨，問他還記得不記得這裏，記不記得那裡。顧老頭真的是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裏的地貌早就變得一塌糊塗了，更何況經歷了修水庫這種大興土木的工程，想記起來還真的很不容易。

王堅搖搖頭，走到了顧老頭的身邊，而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小墳包的旁邊有一高一矮兩朵十分鮮艷漂亮的花兒！

王三一做到了、這個老順子做到了。所以雖然王三一是當世豪傑而老順子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護林員，但這並不影響王堅把他們倆都當成英雄，因為他們幹了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干不出來的事。

其實王堅心裏大概也有了答案，那個秀兒應該是已經去了。而顧老頭卻始終興緻沖沖，大概是因為即使知道了，卻還抱著一種僥倖心理，跟在順子的身後在林子間穿梭。

所以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顧老頭的身邊，而此刻的顧老頭正雙手抱著刻著母子二人名字的墓碑喃喃自語，誰也不知道他在那嘟囔著的是些什麼東西，老順子一如既往地蹲在旁邊抽著旱煙，看到王堅來了之後，他站起身：「叫不走啊。」

如果有了它，其實就能用它作為藍本分析其中的成分，那麼……如果不出什麼大的意外的話，未來幾十年的諾貝爾獎估計都得被小金給獨吞了。因為這玩意兒雖然不能說是活死人肉白骨，但它作為穩定劑的效果，絕對是會讓所有生物學家吐下老血三升的。

「該！真該！」老順子往地上啐和圖書了一口：「好人死了那麼多，他怎麼就不早死一點！個老畜生！」

「啥？」老順子一愣，表情一呆，雙手一攤：「不懂。」

在簡短的休息之後，老順子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地帶著顧老頭慢慢地往前行進，一直繞到了最高的那座山的山頂上，一顆孤零零的樹下的時候，老順子朝顧老頭揚了揚下巴。

捫心自問，王堅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這樣的程度。無論是像自己老爹那樣隱忍一生，還是像這個老順子一樣陪伴一世。王堅都做不到，因為孤獨……王堅實在是恨透了也怕透了孤獨。

老順子一愣，然後默默一笑：「村裡人對我挺好的。」

「帥有個屁用！他個老畜生！」

他小心翼翼地蹲在那兩朵花兒的面前，先是聞了聞味道，發現只有一種苦澀的清香，接著伸手去摸了摸。

當然，這人蔘果也不是傳說中的人蔘果，而是老木匠留給王堅的那本書上所記載的，味苦、性甘，花瓣七色……這玩意兒王堅一直當是神話故事看，可現在他突然發現，這玩意兒……千金不換！

而真正了不起的……卻是這個老順子。當年三個人之間，他或許是因為不好看或許是因為不善言語而成為了被孤立的那個人。但是最後，反倒是這個被拋棄的人堅持了這份感情，不但堅持了……還是一種苦守，苦守一世，幾人能做到？

「瞎……瞎說。」老順子一下子慌張了起來：「我丑罷了，小時候被老鷹啄瞎了一隻眼，沒人看得上我。」

說著，他身子一轉，又一次幽幽入眠。

王堅其實挺慶幸的，他很得意自己沒有讓張曼婷跟著來的決定，這山路崎嶇的，以張曼婷的那個小身板，她八成是扛不住的，而現在的話，這顧老頭再不休息一下，恐怕也是扛不住了。

雖然在來的路上，顧老頭已經委託律師寫了遺囑，但是如果真的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m•heｔubｏｏｋ•ｃｏｍ•com，這其實同樣很麻煩的，王堅只是個幫忙的人，雖然他不怕麻煩，可斷然也沒有給自己找事兒的理由。

所以王堅的手緩緩地離開了那朵花，然後轉過身：「我們先下山吧。」

王堅看了看表，覺得如果再不回去的話，恐怕天就黑了。若是他一個人在這的話，那倒是無所謂，可顧老頭這可是個正宗的拖油瓶，扛不住一丁點折騰，王堅可不想扛一具屍體回去。

而王堅擺擺手，制止道：「要不在這休息一會兒吧。」

從他這句話上看，他還真的是個五保戶孤寡老人，而從他的表情看的話……這傢伙怕不是給他的秀兒守靈守了一輩子吧……

現在他突然隱約明白牢房裡那個打太極拳的大叔的話的意思了，或者……是不是英雄，真的不是他幹了多大的事，而是看他幹了多難的事。就好像一個人也許改變了世界，但他並不是英雄。而也許有的人只是幹了一件別人看似很簡單的事，但他真真切切的是一個英雄。

「這……這就是咱……咱們屯？」顧老頭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著那片湖水：「都……都……都沒了？」

他話雖是這麼說，但王堅就是不相信，他那慌張的表情和神色，明顯就是被王堅戳中了軟肋，看來這傢伙還真的是為了一個女人打了一輩子光棍守了一輩子的墓啊！

「嗯……」被王堅這麼一說，這老順子居然還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他摸了摸腦袋：「漂亮……眼睛賊大、皮膚賊白，音兒也好聽。可就是瞎了眼啊……哎……」

王堅背著手左右看看，發現這地方的風景真的是不錯，涼風習習，溪水潺潺的，頗有些人間仙境的感覺。

「我覺得英雄無外乎兩種。」王堅豎起兩根手指頭：「一種是能為自己的理想夢想奉獻一切的人，另外一種就是敢面對別人不敢面對的殘忍還能安之若素的人。您算是兩種都佔了，您這才是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