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銀鵠扎手紮腳的被丟進了湖面，不等回神墨鷂也落了下去，接下來是藍鴞，平靜的湖面登時熱鬧非凡，打水之聲不絕。碧隼看了看在水裡掙扎的同伴，又看了看面前袖手以待的纖影，乖乖認命的自己跳了下去。

說起來宋羽觴頗有些憤憤。「那幾個傢伙年紀不大鬼點子倒多，都不是相與之輩，真是你教出來的？」

宋羽觴很想點頭，終拉不下老臉，咬牙切齒了半晌。「算了，我就不信還治不了幾個小鬼。」

「滾。」

四翼在一旁幸災樂禍的大笑，迦夜冷冷的一橫，笑容立時僵在了臉上。見少年們畏縮禁聲，迦夜明眸微閃，身形一動掠了過去。

最後幾句說得頗為費力，必須不停的左挪右閃，一旁的果盤被謝雲書當作了暗器，飛襲而至的葡萄冰梨讓宋羽觴狼狽不堪，腳下一滑，幾乎墜入湖裡，趕緊告饒。

美景如詩的瘦西湖又多了一個載沉載浮的人。

「聽起來一點也不值得你傾心。」宋羽觴看他的表情，心知說服不了，不甘心的嘀咕。

吹簫亭臨近水邊橋畔，小巧而趣致。月明如霜，清光籠罩了一天一地。

「雪使她……」銀鵠一臉不可思議。

「雲書住手，我再不說了……決不讓葉姑娘知道你過去的風流往事……更不說當年我們一起看花魁……哎約……咚……砰……」

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台直到山。

須臾，簫聲起。

謝雲書斜了一眼，「你想得美。」

「你想說什麼。」

「來不及了。」輕而冷的話打斷了宋羽觴的滔滔不絕和圖書，一時錯愕。

「那就證明她不夠喜歡。」宋羽觴終於理直氣壯。

一面說著，船家知趣的將船撐離亭下。

「太過份了。」宋羽觴攀在剛進門的謝雲書肩上哀怨的控訴。「你居然放任那四個渾小子把我丟進湖裡，明知我不諳水性，差點害我丟了性命。」

「沒想到……」墨鷂傻傻的望著船影。

撲通！

「你以為喜歡上她之後，還能看得進別人么？」他沒生氣，平平的反問。

「再說她的出身來歷必定過不了世伯那一關，不然也不會請白家小姐來揚州，況且世伯到此刻都沒見葉姑娘的意思，你……不會不明白吧。」

「你怎麼把她說得這麼好，簡直被蠱惑了一樣。」聽著朋友袒露心曲，宋羽觴微微動容，嘴上仍是不服。

謝雲書瞟了一眼，攜著她就要進艙，迦夜看著胭脂粉黛軟語輕喚，笑不可遏，不忘戲謔的調侃。「除掉謝家公子的名號，你仍是風頭極盛。看陣仗只怕沒銀子人家也願意倒貼。」

「變了。」藍鴞吐了一口水，說出四人共同的心聲。

一桶湖水猝然潑了過來，謝雲書摟著迦夜足下微移，躲開了忽襲而至的水花，定睛一看，惡作劇的可不正是宋羽觴。

宋羽觴還在一旁狂笑，聽起來甚為刺耳。四人對視一眼，俱是陰惻惻的一笑。

「做夢。」肩一震抖下了對方的手，又迅速被親熱的攀上。

「多謝，我的確需要這個。」看朋友裝模作樣的仰天長嘆，謝雲書好笑的捶了一拳，「走吧，今天晚上我請你喝酒。ｈｔtｐs://wwｗ.ｈetuｂoｏｋ.ｃｏｍ•ｃom」

波盪月影，畫舫輕搖。靜得一柱香的時間，十余名樂女魚貫行出，梳雙鬟望仙髻，著淡紅榴花裙，長袂如雲似霧，步履飄渺似仙。一時萬籟俱靜，只聞水聲輕響。

「還有？」宋羽觴沒聽出冷意，真箇又想了想。「你治不住她，她性子太剛性情又冷，不喜與人接近，極易得罪人，和這種女人在一起非常累。這麼說有些失禮，但兄弟一場我不想你日後難受，趁來得及你趕緊放棄，不然麻煩會……」

一旁的宋羽觴張大了嘴，半晌才從愣忡中恢復，捧腹狂笑起來，笑得臉都扭曲了，直到兩人的行船駛出老遠，四翼才從水裡攀上船，濕淋淋的好不狼狽。

「每逢晴夜月圓即有此奏，你喜歡下次再來看。」他含笑回答，因她的喜愛而愉悅。

提起酒宋羽觴馬上來了精神。

十里瘦西湖，六朝以來即為風景勝地。

「你說她對你無意？怎麼可能，四翼說你們在天山就有情份了，而且她只在你面前才會笑，也不是說她平時不笑，而是……」宋羽觴抓了抓頭，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

「你不正在朝這個目標努力？」看對方迴避的臉，宋羽觴很不滿意。「少裝了，你看她的眼神足以溺死人了，傻子才瞧不出來。」

唯一不合襯的，是間歇傳出的叫喊。

分心的結果是倒霉的踩到了落下的香梨滑跌，待撐起肘上又中了一枚葡萄，跌了個十成十，這聲痛呼絕對貨真價實。

迦夜有些詫異，「他們在等什麼？」

「還hetubook.com.com有子嗣也是問題，不是我說，她那副身量……一旦有孕八成會難產，到時候有什麼萬一……」

宋羽觴暫時把麻煩甩到腦後，四顧無人，賊兮兮的開始八另一件事。

「我只負責督導任務，其餘的很少管束。」謝雲書忍笑忍得神情古怪。「或者我去令他們讓著你一點？」

「五年的也行。」

「雲書美人在懷，哪裡還看得進閑花野草，葉姑娘真是未見他當年勝況。」丟下木桶，宋羽觴扯開摺扇忽拉拉的扇風，頗有翻陳年舊史的興緻。「那時我和他從二十四橋上過，他一騎白馬不知贏取了多少芳心，甚至還有閨秀在橋上苦候，盼著能瞧他一眼，禍害相思無數，一把又一把的感情債數都數不完……」

「對，其他都成了凡鐵。」宋羽觴沒好氣的伸臂勒緊了他。「算了，我知道是廢話。既然執意如此，我祝你好運。」

「就像一柄絕世神兵，作戰的時候愛其鋒利，日常又嫌太過刺手，你們只見她不合時宜的格格不入，卻不懂她是在何種環境下生存至今。」

「聽說她出身魔教，你們就認定她是用了什麼秘術邪法迷惑了我。」謝雲書苦笑了一下。「我倒真希望是這樣，至少還表示她對我存了心思……」

對這種厚顏無恥的人，謝雲書只回了一個字。

「來不及了，我想要的人只有她。」謝雲書回眸望了他一眼，平靜如水。「你說的我都想過，也知道將來有多麻煩，但我控制不了，沒辦法放手。」

「你還想了些什麼？」

「救命……我不會游泳……咕和圖書嚕嚕嚕……」

「居然真的……」碧隼擰著衣服，咋舌搖頭。

「她是喜歡的。」謝雲書當然明白他在說什麼，不禁莞爾。「只是比起和我在一起的種種麻煩，她寧願捨棄。」

「稍後你就知道。」謝雲書攬著她從畫舫里出來，立在船頭若有所待。

沿途畫舫行過，湖光山色美不勝收。謝雲書從旁指點傳說掌故，評敘六朝人物風流，一一如數家珍。迦夜聽得興緻盎然，兩人在舫內猜枚耍鬧，下棋觀景，俱是快意無邊。至二十四橋邊已是暮色四合。湖內的行船漸漸聚攏來，皆在二十四橋畔的吹簫亭下暫歇。

樂聲結束良久，迦夜才回過神，輕倚著身畔的人吁了一口氣。

兩人心無旁騖，竟沒發現跟在後面的畫舫上是熟人，四翼在宋羽觴身後暗笑。數日來這幾個傢伙跟著宋羽觴四處亂晃，極少留在謝家，不知怎麼混來了瘦西湖沆臟一氣的惡作劇。

「你說什麼？」

謝雲書愣了一下。「現在說這些太早。」

「你說的對，她的性子剛硬執拗，從來不顧惜自己。又驕傲得要命，絕對不會踏進一個不歡迎她的地方，她不屑於進謝家的門，更不會委屈自己討好別人，若真逼到極處，她寧可狠心割捨……」說著他笑了笑，嘆息又無奈，眼神卻帶著疼愛。「像她那樣的女人，再不會有第二個。」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傳言著實不虛。」

「你不在乎她永遠這副模樣？你們站一起雖然好看，可確實差別太大，再過十年恐怕會被當成父女。」調笑的話里有幾分正經https://m.hetubook.com.com，謝雲書沒作聲。

「你不會懂。」提起那個人，謝雲書的神色極溫柔。「不是這樣的性情，她不可能在天山活下來，更不可能護佑我讓我活著回江南，那些驕傲堅定是支持她撐下來的根本。到了這裏卻……」

「我看你跟他們混得不錯。」他用一根手指推開對方的額，避免口水噴到自己臉上。

樂聲既停，橋下的行船各自緩緩散去。二十四橋邊的紅樓花坊，尚未退入樓內的花界女子嬌倚扶欄，發現合意的男子便迎手相喚。及至兩人所乘的畫舫行過，一時滿樓紅袖招。花顏笑影，鶯聲嚦嚦，場面蔚為可觀。

「光想會遇上的難題，我也覺得你肯定後悔。」宋羽觴默然片刻，低聲勸道。「還是換一個吧。」

「她不想我後悔。」謝雲書微一遲疑。「或者說，她認為我終有一天會後悔。」

「三年的吧，你我兄弟情份最低限度也該值這個。」宋羽觴涎著臉要求。

「不說這個，你真打算娶葉姑娘？」

謝雲書還未回話，一旁傳來大笑。

「要伯母手釀的醉花蔭，至少埋了七年的那種。」謝夫人私釀的春酒是揚州一絕，可惜因著身體欠佳，每年所制極少，連謝家自己人都視若珍品，輕易捨不得品嘗。

謝雲書不甚看好的提醒。「天山上出來的沒一個好惹，你自己小心。」

簫聲清揚，哀而不怨，悲而不泣，洗脫了纏綿只余疏朗。和著天上月華如洗，畫舫燈影如夢，水面波光粼粼，仿如銀河墜地，清輝滿目，天地唯此曲入耳。技巧未見得特別出色，但襯著此景此情，無復能有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