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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命，我想……請你讓我自己做主。」

「既然疏勒國的王子能化身月使，甚至登上玉座，我上了天山又何足為奇，不都是造化弄人？」

白髮蒼蒼的老人診了許久，幾乎捻斷了數根白須，鬆開手久久不語，抬眼示意君隨玉。

男子突然點破了話語，迦夜靜了半晌，忽爾笑了。

她淡淡的笑了。

千想萬想也沒想過這種理由，九微一時驚住。

「我練的功，本來就是極損經脈的一種。當初為了殺教王不惜後果，其實……也無所謂……」沒人將秘術練至那樣的程度，母親都不知曉的代價，四年前她才明白，獲得超常力量的時效原是這樣的短。

「我的確討厭你。」回憶著昔時的印象，九微坦言。「你太冷太聰明，對自己毫不留情，完全沒有弱點無隙可乘。做你的敵人會很頭疼，一點也不像個女人。」

「既來江南，想必西域已定，該說一聲恭喜才是。」長睫漫不經心的眨了眨，並無多少慎懼。

「辦不到。」黑冷的眸子極其堅決。「廢掉武功，我寧願立時就死。」

即使聽碧隼提過迦夜的外貌，他仍是恍神了一下。

「你一直沒告訴他。」

「本以為你對他只是利用，沒想到……你會冒險去鄯善。還替他解開了受制的內力，他現在仍不知你是如何解開。」

他好一會說不出話。

「你很夠義氣。」

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收回手，疲倦而無奈，懶得再扯出虛假的笑。「你明白了？我只剩了一個空殼。」

日上三竿，君王府門前出現了一個錦衣人。

關懷的眼眸溫暖焦急，讓她想起另一個傾心相待的人。

「可是我想說。」她恍惚低喃。「總悶在心裡很難受。」

「姑娘病情實為老朽平生罕見，身中的花毒倒還罷了，雖則拔毒不易對性命卻是無礙，但……」躊躇片刻，老人嘆了一聲。「所練的功夫太過霸道，禍害非常。如今已是寒入百脈危若懸絲，數年內必定經脈寸斷，傷重而亡……」

「沒辦法，誰教他當局者迷，束手無策，只好我這旁觀者來清一清了。」這話也只能由他來問，換了銀鵠碧隼是不敢的。

女孩突然詢問。「照現在的狀況，還有多久？」

她沒看他的臉，目光落在虛空的某一處，彷彿又回到了四年前。

「你自己探。」

「為什麼願意告訴我，你一直咬死了不說。」勉強回神，九微些許迷惑。

是，他是答應過。

迦夜縴手引客，霜鏡奉上清茶果盤又退了下去，留下兩人單獨相談的空間。九微不著痕迹的環視，靜謐無人的院落看似空蕩卻伏有多處暗衛緊密戒備，重重設防並不合迦夜的脾性，想來應是君隨玉的安排。

「我……活不了多久了。」

「因為你討和圖書厭我。」黑眸轉過來淡瞟了一眼。「而且你比誰都看重他，希望他過得好，所以一定會守密。」

「原來教王此來是為探問這般瑣事。」迦夜輕諷。「真是不敢當。」

入眼對方百年難見的煩亂，再想起昨日醉酒的人，九微禁不住嘆息。

迦夜沒說話。

望入痛心的眼，她說的很認真。

「蹁躚……」怎樣也說不動，被她的執拗逼得五內如焚。「君王府任你驅策，不管你想做什麼都不必親自動手，殺人也好報復也罷，吩咐一聲自有人辦得妥妥帖帖，當年陰錯陽差讓你受苦，如今已無需獨自承擔，你回家了。」

「故人好容易來江南，自該盡地主之誼。」說著她輕淺一笑，「何況是天山新任教王，豈敢怠慢。」

「紫夙曾對我說你從死囚牢提過七個人，後來我才得知是用以試針，為了他……」

迦夜默然不語。

女孩沒什麼表情，男子的臉色發青，好一會才能出聲。

偶爾有些回憶不錯，但都過去了。生命多數時候困頓乏味，活那麼久相當無趣，何況還得軟弱無能的依附於人。

她望著遠處，春日的生機彌散到庭院每一個角落，到處是綻放的春芽，嫩黃淺碧的恣意鋪陳，在暖起來的輕風中搖曳。

「請通報君小姐，故人九微，祈盼一會。」

空氣一片死寂，沉默蔓延了許久，她忽然給了答案。

「留著它會害hetubook.com.com了你。」醫者離開后，男子苦苦相勸。「君王府的力量足以讓你安枕無憂。」

「我清楚他對你好，現在你對他如何我也算明白了。」

「你……此話當真？」他著實不敢信，難以想像這個女人會有瀕死的一天。仔細觀察她的氣色反而比天山時更好，唯有目光失了銳利，隱隱一抹倦怠的空乏。

「你果然是君若俠的女兒。」

既然迦夜已經更換了院落，連殊影都探不出，他也唯有循正道請見。很快即有回報，侍從恭敬的請入，在君王府某處靜苑，他見到了坐待的人。

「你到底怎麼想，就算是殺人也該痛快一點。」冷眼盯著淡漠的素顏，決意要替摯友問個分明。

九微狐疑的按上細腕，嘴裏仍在調侃。「我可不是名醫，讓我看也白……你……怎麼……」聲音驀然頓住，震驚的說不出話。

但他怎能眼睜睜的看她走上不歸路。

「是又如何。」她托起茶碗慢慢撥去浮沫，全無一絲波瀾。

「敢問神醫可有補救之法？」

……以她的武功根本不需要如此森嚴的防衛，究竟為保護抑是……

「命運讓我從江南到天山，從天山到西京，又在這裏受你庇護……也能讓我再度匍匐在它腳下。我不清楚將來還會怎樣，寧可保留這一點力量，至少還能有所選擇。」

她沒有迴避的直承了事實，倒教他有些意外。

「舍了又怎樣ｈtｔps://ｍ.hｅｔ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m，不過是苟延殘喘。」清麗的臉龐異常平靜。「我早知有這麼一天，活到今日已是上天寬待。」

九微第一次露出欣賞。

「不必換地方，就在這裏說吧。」大致也猜得出不妙，女孩扯了扯唇角。「生死有命，沒什麼好顧忌。」

「為什麼避著殊影，他的心意你不會不懂。四年前也就罷了，如今依你的家世盡可與謝家比肩，何況君隨玉……似乎對你相當重視。」話語故意頓了一下，九微又道。「或者你壓根是耍著他玩？我既不是殊影，你也無須掩飾，同僚多年，真話假話我還分得清。」

「本想躲上幾年死了也就罷了，反正他遲早另娶名門淑女，忘了我這麼一個人，誰知竟找到了這裏……」纖白的指尖撫著額，細細的話語近乎失神。「我該說的更難聽一點教他徹底死心，可看他的樣子……我說不出口……什麼也……他那樣的傻瓜……」

「反正時日無多，道破了更麻煩……索性發點善心放了他，免得最後還害一個人……」長睫一顫，捧起茶又抿了一口。

這是她點頭同意延醫診治的條件。

年邁的醫者微感詫異，望向一旁的君隨玉，見對方蹙著眉點頭才道了出來。

「哪裡，想來多虧雪使成全。」他呷著茶，打量著容顏勝雪的女子。

「一別數年，雪使委實變化驚人，我還擔心被拒於千里之外。」

「畢竟朋友一場。」九微和圖書無所謂的笑應。「相交多年，看他為了一個女人失魂落魄，折磨得憔悴可憐，想袖手也於心不忍。」

「因為那個傻瓜會內疚，他跟我們不一樣。」九微笑嘆，易地而處大概也會做同樣的事。「你……配得上他這麼多年的感情。」

「生死尋常事，早晚也無甚差別。」無視他的苦勸，她堅持己見。「你答應過由我自己決定。」

猜出他的懷疑，她大方的伸手。

「很難……」老人示意隨侍的小僮收起葯囊。「若是廢去武功，以針葯調理，當可多延幾年。」

「蹁躚！」

依禮的請見君蹁躚，隱然一股令人不敢怠慢的威嚴。

她勉強一笑，捧著茶杯的手微微發顫。

「別這樣說，還有機會，一定會有辦法。」

「我對他……？」她不自覺的咬住了唇，櫻唇泛白。「我對他一點也不好，不懂他到底看中我什麼……」

「機緣巧合，運氣使然。」迦夜不露半分心緒。「不知教王此來……僅是探訪？」

「我有點好奇。」九微淡笑著坦承。「想知道君王府的千金十九年前如何到了天山，簡直不可思議。」

心底猶在尋思，迦夜已開了口。

「不過是僥倖未死而已。」九微自嘲的一語帶過。「倒是剛來此地就聽說雪使入了君王府，好不意外。」

「不出七年……」老人惋惜的低嘆。「再要妄動武功時日會更短。」

九微唯有苦笑。「我現在後悔自己不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