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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少了一個張耀祖，多了一個江綠竹，人數倒是沒少，卻是讓人不太平。」張俊才給幾個老弟兄一一發了香煙，紅杉樹。

他瞪著眼睛，邊上張丙生奇怪問道：「三哥，你眼睛怎麼了？」

從一九三七年到現在，他拍的照片，也為數不多。

喊一聲福如東海，再一聲壽比南山，最後一聲年年有餘，這氣氛，真是又活潑又喜慶。

自從將米特拉姆的美軍送去見了上帝之後，聖誕節就從來沒有讓美軍士兵感到高興過。阿富汗的聯軍士氣有點低落，雖然他們確實很想將塔利班從地球上給抹去，但是最近……他們好像變得厲害起來了。

張乙生咳嗽了好一會兒，後頭有個乖巧的小小子兒在那裡給他抹著背脊骨，張乙生哈哈一笑：「阿卵乖，來，拿著，找別人玩去。」

伊凡有點兒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此時叉叉叉叉台的春節聯歡晚會那幾張老臉又死上了電視機，一群老娘們兒湊在房間里一起看著，團圓飯要七點鐘開席，這時候還是放放煙火拉拉家常的時候。

「好吧，在這個讓人激動的時刻說這樣的話其實是不應該的。」張耀祖貌似終於說了一句讓眾人放心的話。

他給了一個小紅包，那小小子兒歡喜地跑到了一邊，張乙生抬頭看著幾個老弟兄說道：「說起來，張耀祖那狗東西，和他老子一個脾氣。想當年老三出揚州，還不是一樣和他老子頂牛，連革命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去鬧啊殺啊打啊，天大地大，他能活到現在，真是一個奇迹。」

「大過年的，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張俊才瞪了他一眼，只見一隻小煤球爐子放在一旁，火門已經扣上，上面架著一隻熱水壺，裡頭正熱著老黃酒，香氣陣陣。

撿起了那本老相冊，他拍了又拍：「我意拔劍起，直向虎山行，含笑解恩怨，了卻餘生志。」

一群人趕緊將他按住，然後關掉了裝置。m.ｈｅtuｂｏok.ｃoｍ.ｃｏm

張三賢一聲令下，各家忙碌的人都是開始坐好，周圍的女人也立刻離開了正堂，跑到後面去吃，一些二兒子三兒子則是上樓或者院子底下，天井搭著棚子還有大燈，清清爽爽的，周圍火爐子有六隻，也不冷，風雪不落。

隨後則是婦女們，妯娌手牽手過來敬酒，別看是女人，喝酒也是不含糊，一口乾的人多的是，夏真和海倫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只是跟著喊：「祝阿公年年大吉。」

張乙生咳嗽了一下，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張耀祖……咳咳，這小倌兒，咳咳……還是一條硬邦邦的漢子，要在我們那個年月，絕對輪不到老三耍威風，咳咳……」

周圍做哥哥的都是過來腦袋上一巴掌：「細棺材，吃著碗里瞧著鍋里，兩隻手都摟不過來，床要做多大啊。還不知道好歹，真是往我們身上添傷疤，心裏痛了一遍又一遍。」

「這婊子養的，喝你兩碗酒你要死啊還是怎麼的，老子今天就是要拚命喝，死命喝，喝的你卵頭子也急掉下來。」張俊才一抹大光頭，窮橫十足地說道。

幾個老頭子哈哈大笑。

夏真紅著臉，海倫卻是有些手足無措，她學這句中文，可是學了一會兒，雖然還是生硬，還以為大家笑話她中文不好，不過見老頭子說了一通什麼話，又送了紅包過來，她雖然不知，也是小心翼翼地收好。

張明堂問張賁：「小賁，公主？」

抽著悶煙，手中捏著一本老相冊，那昏黃的相片兒，都是過去的種種記憶。

電話那頭偶爾還有沙沙聲，電磁波的滋滋聲響，也不知道是風雪的聲音還是心頭的煩躁。

好一會兒，張三賢才走了出來，看到他們喝酒，罵道：「老子操恁的娘婊子的，不等老子就先開吃，你們這群豬狗畜生，吃好趕緊滾！」

片刻之後，這一通電話，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中止了，hetubook.com.com前後父子二人，只有四句話。張三賢顫抖著手指，將最後一點點煙屁股放在了嘴唇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將煙蒂扔在了地上，又狠狠地碾了一腳，輕輕一踢，落在了邊上的簸箕中。

「歡迎您，伊凡·波多爾斯基同志！」

一群老頭都是先喝了一口酒暖暖身子，空調已經開了起來，房間里還有許多小煤爐，大門敞開，外頭鵝毛大雪飄著，已經放了不知道多少煙花爆竹，起碼要有十來萬的光景，家家戶戶都是各自將大禮花推到前面，轟轟轟轟地作響，天空都是亮的厲害，這日子，再也沒有這般熱鬧的了。

老頭子們都是不用起身的，這邊當家人、成家立業、養家糊口的，都一一敬了過來。壓歲錢老頭子也是一份一份地給，人人都是有的，其餘老傢伙不用給。

「你瘋了！」

「吃煙么當心點，嗆的跟偷瓜吁吁一樣，縮起來的看的難看。」張俊才眯著眼睛罵道。偷瓜吁吁就是刺蝟，因為受到危害就會蜷縮成一團，所以一般江南這邊形容人沒膽氣縮卵，就會這樣罵人。

前廳電話機都拿走了，因為人多不好活動，所以都順開了，只有後面屋子裡還有電話機。

「美國人又不過年。」狄江山白了他一眼。

張耀祖假模假樣地行了個軍禮，讓北極熊小隊的成員們都是嘴角抽搐，他們剛剛才從美軍的追擊中逃脫出來，這個中國老流氓都這樣讓人蛋疼。

粗大的手指擦拭著照片，隔著一層薄膜，彷彿能夠摸到裏面的人似的。

他拿起一套通訊裝備，「這是一套我們剛剛繳獲來的美軍高檔貨，你們誰想家了，可以用這個跟家裡報平安。」

父與子的單獨照，僅此一張，往後，就再也沒有父子合影過。

外頭冷颼颼，裡頭暖洋洋，這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此。

這小娃子，站的筆筆直直，手中的玩具槍雙手持著，貼著胸膛，目和_圖_書光竟然是這般嚴肅地看著前面，邊上站著的男人，硬朗無比，也是抬頭挺胸，但是一隻手搭在了小娃子的肩頭上。

這本相冊，可是別人都看不到的。

「我曉得了。」

張耀祖不理他們，撥弄了一會兒，通過通訊裝置用英語說道：「哈嘍？」

「賊畜生的……」老東西聲音低沉地罵了一聲，手有點發抖，正要翻過去一頁，身旁的電話機突然響了。

叔叔們都是笑個不停，都是道：「真要是學了老太公，開門十八房，哈哈，將來真是名聲大噪，這才是真正的頂天英雄好漢。美女配英雄，少了怎麼行。」

桌子上已經上了熱氣騰騰的菜，清蒸刀魚擺上桌的時候，那股鮮味差點讓人口水直接滑落下來，那香氣撲鼻的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

外頭依然是熱熱鬧鬧，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都在那裡擺著桌椅板凳，鍋碗瓢盆，上菜的上菜，張羅的張羅，唯有這老頭子的屋子裡，一陣安靜。

「你們啊都好好看好了，這個外國小娘子，還是個歐洲的公主。不相信？你們這群土鱉，卵也不懂！」

「我建議，我們現在可以唱一首歌。」他又說道。

與此同時，在沙洲張家大院，昨天小團圓之後，今天正值除夕夜，周圍已經是禮花陣陣鞭炮雷鳴，到處都是年味兒，又是一年。

幾個老頭都是點點頭，然後碗裏面倒著熱黃酒，嘬了一口，幾個老頭都是回味無窮地搖頭咂嘴：「好味道，味道好！」

「羡慕個屁！」張賁忿忿然地說道。

老哥幾個都是湊著火一起抽，火柴梗子用的才爽，打火機都是邪道。他們翹著二郎腿，在長凳上坐著，資格老的不得了。

「大家不要怕，大年夜，美國人不會這麼掃興的。」張耀祖循循善誘。

眾人都是將糰子湯圓酒釀就準備好了，老傢伙突然一個人坐在了後院的屋子裡，在正中間的毛主席畫像下面，好一會兒。

電視機上也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始了熱鬧，外頭的燈火也是越來越明亮，焰火陣陣，卻平平安安吃上了一噸合家團圓飯。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你個狗雜種，一碗好酒還滿不了你的夜壺，吃死你！」

拿起電話，張老三頗為不爽地大聲道：「哪個？！」

隨意即可。

老傢伙只覺得心頭嘎登一聲，讓他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相冊啪嗒一聲滑落在地上，他沒有去撿，只是整個人靠在太師椅上，輕聲道：「過年了，當點心。」

「哈哈哈哈……」

張俊才也不等人，直接給人分碗，一邊分一邊道：「老子從來不信邪，更加不信命，老天爺要我八十死，就不會讓我守到八十一。張耀祖有張耀祖的活法，老三有老三的活法，他們家裡一代代下來，就是這樣的硬骨頭脾氣，刀架在脖子上，也就是閉著眼睛讓你殺，不一樣的。」

「好了好了，你們這樣說，小阿弟又要不好意思了。」幾個做哥哥的都是在那裡嘻嘻哈哈，沒個正經地結尾。

張賁道：「她老子好像是摩納哥的阿爾伯特二世。不過她是私生女，硬要算算血統，說她公主，倒也沒有說錯。」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張耀祖嘿嘿一笑。

「嘿，那要是討了她做娘子，豈不是成了駙馬爺，將來咱們也是皇帝家的窮親戚，也算是千里迢迢一門親事。」

他唱著這句戲詞，起了身，往屋子裡走去，輕輕地掩上，好久沒有出來。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舊世界……」

「喲，鐘頭到哉哇，都坐下開始吃，不要浪費時間了！」

一身軍裝的漢子，一個手中抱著一把木頭玩具槍的小娃。

夏真不解，張三賢笑著大聲道：「小囡囡，你們兩個都這麼喊，可是不合規矩滴，這是要張家的女人，才能這麼喊，難不成，你們還真都給小賁當老婆啊。不過算hｔtps://m.hetｕbｏoｋ.com•ｃoｍ了，來來來，紅包拿好，大吉大利，老頭子我也祝你們青春永駐。」

張耀祖帶著他們唱完之後，然後咳嗽一聲：「嗯，大家的精神狀態不錯。」

翻了一會兒，翻到一張發黃的厲害黑白照片的時候，他停了下來，眯著眼睛長長地噴了一口濃煙。

「哪有怎麼了？噢，剛才屋檐上的齷齪東西掉下來，正好撞上。」張三賢平靜地說道。

但是他記憶深處最快樂的瞬間，也有那麼幾個。

張賁窘迫無比，腦袋摁在那裡只是喝酒，然後扒拉著幾道喜歡吃的菜，好一會，周圍才是乒呤乓啷的聲響起來，這張家男人吃飯，那都是跟打仗一樣，從來不甘於人後，早點填飽自己的肚皮，才是王道。

幾個老傢伙都在那裡閑聊著，朝四周看了看，奇怪道：「嘿，老三那個老棺材的，這個時侯死哪裡去了，馬上就要開席吃飯了，他倒好，還有心思亂轉一圈。」

張俊才在那裡笑著又說又罵。

張明堂驚在那裡，周圍的老少爺們兒都是愣了半天：「乖乖個娘嘞，還真是個公主啊，老子這輩子沒見過皇親國戚，婊子養的，小老虎你就是厲害，連洋鬼子的公主也能朝家裡弄。」

電話那頭斷斷續續的滋滋滋滋聲音，好一會兒，那頭傳來了低沉的男人音調：「爸爸。」

年輕時候的張三賢，年幼時候的張耀祖。

開吃之後，各家都是先要到本家大老爺這裏還敬酒。

被打斷思緒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兩分鐘后……

隨後是二子三子開始過來敬酒，臉上帶著笑容，有些還在上學，有些還在做學徒，有些可能剛剛畢業才工作，都是恭恭敬敬，老老實實，喊一聲阿公們年年大吉，他們也是學業有成，事業興旺。

張驍騎拍著張賁肩膀笑道：「我這做阿哥的到現在還沒結婚，你倒好，女人三天兩頭往家裡領，還一個比一個漂亮，那個日本小妹妹，哪天也一起帶上，到時候才是熱鬧，嘖嘖，我真是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