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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興一拍大腿，高興的花白鬍鬚直哆索，「好一句應是綠肥紅瘦，沒錯，這風雨過後，海棠花自然是被掃落在地，可不是枝葉比較濃密嘛，這首比之前你寫給我的那首要語境輕快的多了，想必應該是那位前輩心情愉快時做的吧？」

剛才也是他一時看見好詞便昏了頭，自己在家裡欲要臨出下半闋。卻是怎麼也不能夠，一時急亂，倒沒在意這字體，現在看來，這字像是女子所寫，端莊輕盈而秀氣。

唐雲真是躺著也中槍，實在無奈，他哪裡是小氣這酒，這酒原本就是為周子興準備的，他只是覺得聞名不如見面，以前人家都說周大儒如何脾氣古怪，他都不以為然，今天總算是見識了。

「快說，那詞是你寫的，還是別人寫的，下半闋在哪裡？」周子興根本不管那些，直接逮著人就問。

沈襲玉滿臉狡猾的笑容，卻是沒回答，學老夫子搖頭晃腦，仍繼續賣關子，「請大哥備上好酒好菜，相信不出半個時辰，周大儒就會主動送上門來的。」

看錢子軒的衣服就知道，如果被他那雙黑不溜丟的臟手拉中，衣服會是什麼慘烈的下場，所以沈襲玉邁動凌風踏塵步，身形巧妙的一轉，就避開了他的拉扯。

「果然，我就說嘛，你那位朋友在哪裡，快快引見與老夫認識。」這位周大儒還真是說風就是雨，剛老實了一會兒，現在又動手動腳，想要拉沈襲玉的m.hetubook.com.com袖子了。

錢子軒眉頭稍蹙，不露痕迹的站起來退後一步，躲過周子興的伸手，抱拳彎腰，「錢某見過周先生。」

雖然梅花小楷十分漂亮，但是執筆的人彷彿練習的時間有限，並未真正發揮出它的水平來。

周子興一邊喝酒一邊注意到唐雲的動作，眼珠子便一瞪，「你們唐家就小氣成這樣，我只不過喝你一口酒，你便心疼了不成？」

這麼年輕的姑娘，哪裡懂什麼秋傷啊，實在很難想像，這樣憂傷而又美麗的詩句會出自這樣一個十來歲女娃兒的手裡。

周子興一聽說原作者已經死了，頓時目光就暗淡了下來，搖頭嘆氣道，「天妒英才，紅顏薄命呀。這樣有才華的人怎麼就死了呢？」又聽沈襲玉說還有其它的好句子，忙忙的問道，「還有什麼好句子，說來聽聽？」

「唐家小子，這酒不錯，嗯，比那什麼金樓銀樓的酒好上那麼一丁點，還算能喝吧。」

如果不認識的，還以為是哪裡冒出來的老叫化子，根本和傳說中的周大儒那德高望重的儒學大家形象差的十萬八千里。

周子興原本只打算喝一口解解渴的，卻沒料到那酒幽香甘醇，似是窖藏了有幾百年之久似的，竟是一時有些難捨，又喝了一大口，幾下一灌，一小壺酒便去了大半，他也不自覺打了個酒嗝。

沈襲玉朝前踱了一步，負著手，軟和*圖*書糯的嗓音柔聲道，「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只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周大儒，全名周子興，表字相如。他一進門來。首先目光就銳厲的掃過了沈襲玉，大約是沈襲玉太小了，所以直接被他忽略了；四小公子，雖然他不常見，但卻識得的，也被忽略；最後他將目光鎖定在有些斯文氣質的錢子軒身上。

唐伯和唐雲互相看看，心裏滿腹疑慮，但還是照做了。準備完酒菜之後，大家便吃著菜等著，唐雲等人有些心不在焉，但是沈襲玉卻是老神在在的。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不過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他還是站起來，有些搖搖晃晃的想靠近去拉沈襲玉的袖子，沈襲玉在他站起來時。便微微一笑，歪著頭，十分俏皮的問道，「周先生覺得那首聲聲慢如何？」

周子興喝完了酒，便用自己那棉布袍袖子隨意的擦拭了下鬍鬚旁邊的酒漬，再低頭看看宣紙上面的字跡，又看看那詩的意境，彷彿有些不確定般的看向沈襲玉。

「多謝誇獎。」唐雲除了說這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好像多說多錯的感覺。

唐雲立即站起來，往日的沉穩早就被拋到爪哇國去了，有些緊張，只見小順子氣喘吁吁的跑上來說道。「少爺，那周大儒竟跑到酒樓來，說是要進來，小的說明天才開業，讓他明天來https://m.hetubook.com.com，他不願意，非死賴在門口不走，少爺您看是讓進還是不讓進啊？」

沈襲玉點頭，這首如夢令的確是李清照前期所做，李清照的上半輩子，先有家人愛護，後有嫁得如意朗君，那小日子過得十分快活，自然寫出來的詩詞意境就是輕快的，就算她與趙明誠偶爾分離，那種憂傷與思念也是淡淡的，哪裡像後期，只得她一個人，那種悲涼的晚景，實在是提起就讓人心酸了。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了，唐雲臉上隱浮焦躁，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到樓梯上傳來登登的響聲，因為明天才正式開業，所以現在酒樓的大門並沒有開。

「既然不是你寫的，你幹嘛看個不停，真是浪費老夫的時間。」周子興沒好氣的白了錢子軒一眼，倒把錢子軒給嗆的不行，分明是他一進來，就拉扯著他不放，而且還把他衣服都弄上了墨汁好不好？

「什麼詞，什麼上半闋下半闋的，錢某不明白周先生所言。」

錢子軒雖然是商人，但是從小詩書也沒少讀，無心仕途不代表他是文盲，這幾句詞一讀來，便有一種悲秋的感覺浮上心間，他微有些驚訝的看向沈襲玉，這似乎不太像她一個十一歲的女孩該有的心境。

錢子軒忙搖頭，「周先生，先不說這詩的意境是傷春悲秋，再看這漂亮的梅花小楷，也不可能是我所寫的，我所習的乃是瘦金體。」

周大儒很快跟著唐伯上得m.hetubook.com.com雅間來，一推進門，眾人便瞧見一個年約五旬左右，頭髮花白而凌亂的老者。只見頭上只是隨意紮成一束，用了一根木頭的發簪定住，深藍色的棉布長袍，上衣的衣袖和褲子上都是皺巴巴的印子，好像這衣服在穿上之前，只是被卷做一團塞在哪個角落裡而已，在袍角的下擺處赫然還有一團墨跡，腳上的棉鞋邊也磨破了，露出裏面的棉絮。

周子興剛才奔走的急切，現下正好感覺口中饑渴難耐，桌上正好有酒散發著幽幽香氣，他也不顧什麼，直接走過來。拿起酒壺便對著嘴喝了起來。

周子興這才放開錢子軒，咦了聲，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左袖筒里彎著腰七摸八掏，終於掏出一張被揉的皺巴巴的紙來。卻是小心翼翼的攤平了，指著上面的詩問道，「這個不是你寫來遞給我的？」

「都說是故友啦，那位前輩已經去世了，不過我與她相識甚久，她所做的詩詞歌賦我大多知道，像這樣的詞句，比比皆是。」

「周先生，那首聲聲慢並非小女子的手筆，是我的一位故友所作。」沈襲玉見他那入了魔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便道出了原委。

她可是借了她最喜歡的清照姐姐那首【聲聲慢】上半闋，相信那周大儒看見這半闋詞，一定會驚的下巴都掉下來的。

這雅間里只有兩個女子，一個站著，穿著青色比甲，小臉低垂，很明顯是婢女；坐著的那個倒看起來是個主子，可是https://m.hetubook.com.com年歲太小，根本不像是有能力寫出這種好詞的人。

唐雲目露驚訝，神奇的看了一眼沈襲玉，沈襲玉則是笑意吟吟，也沒有站起身，而是讓唐雲不必下去，只讓唐伯下去迎接便是了。

周子興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嘴唇顫抖著，手指指著沈襲玉的方向，將她上下都打量了個仔細，一邊打量一邊搖頭自顧自的念著，「不像啊，真的不像。」

把錢子軒問的一愣一愣的，想要讓開，怎奈周子興拉得太緊，又咄咄逼人的，他又不好太過用力，畢竟人家年紀大了，又是極有名望的周大儒。

沈襲玉看看錢子軒，又看看唐雲，他們確定沒找錯人，這真的是周大儒？

錢子軒接過了那張紙，卻是看了一眼沈襲玉，只見宣紙上面用最工整的梅花小楷寫著一首詞，詞牌名是【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他上前一步，緊張兮兮的就要去拉錢子軒的手，他這手一伸出來，大家立即看見他手背上皆是烏黑的墨汁印，連指甲縫裡都不是太乾淨。

周子興卻是不耐煩了，手快速扯過那張紙，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錢子軒，「這倒底是不是你寫的？」

周子興卻是不管，依舊緊逼一步，上前直接揪住錢子軒的袖子，果然他這一抓一擰，錢子軒那上等月白色錦綢衫上面就多了一塊模糊的黑色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