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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嬌娘看他一眼，沒說話。

一間最上等的閨房裡，朱小娘子正卸去妝。

橋廊上站滿了環肥燕瘦衣著鮮亮的妓|女們，橋廊下則滿是笑鬧的男子們。

「大喜之下總有些反常。」他說道，「姐姐見諒。」

「平常心就可以。」程嬌娘說道。

「……春靈，你看這個人送的這個玉佩真好看。」

這聲音引得旁邊的人看過來。

鄉情到底是難忘。

「讓你走你自己不走，管我做什麼？」他說道，「我父親母親不管我如何都好，你來這裏做什麼？小心我告訴姑父姑母！」

春靈扭頭看去。

「程娘子！」

「沒了沒了。」秦十三笑道，後退一步，施禮，「叨擾娘子了。」

「我知道了。」他說道，看著這女子扶著婢女上馬車，「娘子要去哪裡？」

小丫頭是從教坊司教導出來的，認得字，打開笑著念。

秦郎君笑了，再次衝程嬌娘施禮。

「是啊，這些人真煩。」小丫頭揉了揉肩頭嘟嘴說道。

江州……程……

「秦郎君這麼早也出門了？」她問道。

程四郎一陣惡寒，忙向王十七這邊挪了挪。

「真的是江州的嗎？是江州？」她問道，「我不識字，你別騙我。」

朱小娘子抿嘴笑了。

「朱小娘子來了！」

「多謝娘子費心。」他說道。

別說在這裏寫詩了，他們這般人家的孩子敢踏入青樓都是要被打斷腿的。

「春靈，明日茶會要帶的都收好了嗎？」她問道。

秦十三再次點頭，轉過身慢慢的走出去了，門在身後毫無遲疑的關上了。

「詩以言情，怎麼用在這和*圖*書裏？」程四郎神情尷尬說道。

聽著這邊小丫頭們的說笑，朱小娘子也忍不住笑了。

「不過也是。」王十七摸著下巴說道，「朱小娘子在京城，什麼稀罕物沒見過……這朱小娘子是官宦人家出身，又琴棋書畫皆得……」

「又這麼多給娘子的？」春靈忙上前接過，一面說道。

「……那是自然，朱姐姐配的起最好的玉佩。」

秦十三笑了。

她本上妝不多，摘下一個朱釵，略擦了胭脂，鏡中的少女便素雅清純的如出水芙蓉。

婢女看他一眼，也是面色驚訝。

程四郎猶豫一刻。

秦十三郎停下腳回過頭。

「不走難道住下嗎？人家又不是娼。」王十七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我不管，不管你管誰啊？」他結結巴巴說道，「你，你不是來接我妹妹嗎？你看看你現在在幹什麼啊！」

春靈瞪大眼，緊緊的盯著丫頭的手指，她伸出手跟著點過去，慢慢的落在那字上。

春靈眼中的亮光掩去，取而代之的是淚光。

雖然才過來沒多久，她如今已經能跟著朱小娘子行走各家酒席宴會了，她雖然並沒有受過教坊司良好的調|教，但人聰慧好學又機敏，從沒出過紕漏，反而將朱小娘子照顧的周到，在朱小娘子身邊，她是最後來的，如今反而成了最受倚重的一個。

「你不是詩寫的好，你快給我寫一首。」他說道，「朱小娘子看上了眼，我就能得見一面了。」

「哪裡就要哭了，有你這樣的嗎？見到兒子不高興還這樣高興。」她嗔怪道，ｍ•ｈｅtｕｂoｏk.coｍ•cｏｍ看著外邊又忍不住幾分嘆息，「要說難過，我家十六才是難過呢，連魚竿都投湖裡去了。」

程！

「我的錢可不夠你扔。」程四郎說道。

兩個小丫頭一面放下一面隨手打開看著說笑。

「哦，是這樣。」秦十三含笑上前一步，「我如今是肆意歡慶奔走我的腿呢，還是小心呵護養護待些時日？我還是忐忑不安，想要聽娘子說了才安心。」

程嬌娘走出來，看秦郎君一眼。

她本是言寡情淡之人，這段日子是他秦十三心中念念自己的事而忽略了她的異樣，而不是她改變了習慣。

馬車行駛，車帘子隨風擺動，看到其後秦十三已經上了馬車。

「瞧，三言兩語就被打發出來了，可不像你說的天天留你兒子在跟前使喚。」陳夫人掀著車簾低聲說道。

朱小娘子對著鏡子接著擦去梅妝。

「也沒啥啊，就撿些稀罕物送給朱小娘子，只怪京城的東西太貴了。」王十七說道，一面催他，「快給我拿些錢來，我家裡的錢還要過些時候才能到呢。」

老鄉？

說到這裏他想到什麼，一拍程四郎。

王十七坐下來，一面穿上鞋。

秦十三說道。

「公子何事？」她問道。

王十七伸手拍拍他肩頭。

春靈轉過頭恭敬的點頭。

江州……程……

伴著這聲喊，廳堂里席地而坐的王十七立刻起身，在涌涌的人群中一馬當先。

秦夫人推推她。

眼前的女子還禮，並沒有說話。

馬車晃悠悠而去，街門隨之關上。

哐當一聲，春靈手裡拿著的獸頭落地和*圖*書，小丫頭嚇了一跳，朱小娘子也扭頭看過來。

這一點王十七還是多少懂規矩的。

王十七郎還沒走回來，低著頭在找自己的鞋子。

原來變的是他秦十三，而不是她程嬌娘。

秦十三便笑著應聲是。

「那是因為吃了她的葯。」秦夫人笑道，說著又是噗嗤一笑，用扇子掩嘴，「不過，這女子要想氣死人的也應該是很容易的吧。」

「我沒忘！」王十七說道，一面拿起酒壺斟酒，「等我能見朱小娘子一面就走。」

程四郎哦了聲。

程四郎沒好氣的將被人踩的幾步爛了的鞋子扔給他。

陳夫人忙伸手拽住她。

「你的錢都花完了？」程四郎驚呼喊道。

「公子還有什麼事？」婢女問道。

「所以娘子是特意要我認清本心嗎？」他問道。

「娘子的歡心，還用討嗎？娘子值得所有人的歡心。」

陳夫人抬手撞她一下。

正端詳一個獅耳螭紋的獸頭的春靈聞言再次看過來。

「可憐人罷了，也不求她如何，只求平安一生就夠了。」程四郎說道。

晨光初現時，喧鬧的德勝樓才陷入一片安靜。

「又是哪個酸書生寫的詩吧。」她說道。

秦十三站在門前一刻，轉過身由小廝攙扶上了車也慢慢的去了。

「這麼早，就要出門？」

七月初，殘夏夜依舊燥熱，夜幕降臨的德勝樓，恍若人間仙境，人聲鼎沸，流光溢彩。

「……江州……程……」小丫頭念道。

「都收好了。」她說道。

朱小娘子的室內並不大，一張卧榻，一張几案，一張梳妝台，就擠滿了。

「當然。」王十七和*圖*書瞪眼說道，一面帶著幾分不耐煩擺手，「別嘮叨了，快些借我些錢。」

江州……程！

王十七沒忍住笑了。

以前殘缺不全時尚能快活自在，如今怎會自困煩惱？

「走，走，我們去跟十三打個招呼。」她笑道。

更況且，如今她的十三，比起先前，更是一點缺憾也無，更加美好多彩的生活等著他去享受。

「春靈，你看這個，送了一張紙。」小丫頭低聲笑道。

反倒惡人先告狀！

「是啊，我騙你做什麼，你看。」小丫頭拿著紙過來，伸手點給她，「這是，江州……程文俞……」

「你這樣，我妹妹以後，你能待她好嗎？」他說道。

「那，你以後要善待我妹妹。」他又說道。

「春靈姐姐嘴真甜，總是討娘子的歡心。」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氣道，「舅父舅母怎麼讓你如此來了？」

程四郎被甩在身後，他也跟著跑去，但很快被其他人擠得東倒西歪站不住腳。

「看不出來啊，你還挺呵護你這個傻子妹妹的。」他笑道。

「不是想不開的人……」陳夫人看著她抿嘴一笑，「也能被人說幾句話氣死啊？」

「小兒。」醉眼朦朧的男人笑著舉起酒壺，說道，「這是銷金窟，錢在這裏可不是錢了……花完了有什麼稀奇，花不完才是稀奇。」

「沒問題，我答應你就是。」他說道，「如果你能幫我見到朱小娘子的話。」

「你見了她一面，就走嗎？」他問道。

美人很快從廊橋上而過消失在樓里，橋下的人又站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散去。

橋廊上，由兩個小丫頭擁簇的少女和*圖*書緩步而行，目不斜視，卻引得下面的人群哄哄。

「放心，我家十三我知道，他才不是想不開的人呢。」秦夫人笑道。

兩人將這大小的盒子堆放在窗邊，這裏早已經擺滿了各種禮物，不管是金銀珠寶還是名士古畫琴棋，都散亂的堆在一起，顯示著主人的漫不經心。

程四郎氣急無法。

秦郎君面色似有些驚訝。

婢女笑了笑沒有說話。

當然他這次的不算，他這次是為了看著王十七。

「你瘋了，你都花哪兒了？」他壓低聲音喝道。

要不然呢？

門被拉開了，一個小丫頭捧著大大小小的盒子捲軸等物進來。

「你快夠了吧，非要去看兒子的狼狽時。」她嗔怪道，一面吩咐車夫，「走，走。」

這熱鬧中又猛地起了一陣喧嘩。

「我家十三心裏什麼都明白，也不會為了這小情小愛煩惱。」她說道，「所以才不怕誰看他狼狽呢。」

「廢話，我對朱小娘子的仰慕之情不也是情嗎？」王十七說道，「快點，快點。」

程四郎在他身旁坐下。

「寫的倒是不錯。」她說道，「哎？春靈，這人跟你是老鄉呢。」

「你自己都不認為自己是瘸子，是與常人不同的，也認為自己沒病，我又怎麼給你治呢？」她說道。

當然官妓不陪夜的規矩也只是說一說，真要陪也沒人管，只是看你夠不夠資格讓人家陪了。

她不識字，也不敢興趣。

這男人身邊明顯還帶著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伴當，此時笑嘻嘻的喂這男人一口果子，還衝程四郎拋個媚眼。

「哎呦，你看，都要哭了。」秦夫人亦是低聲說道，聲音里似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