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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醫經

作者: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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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展翅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送

第五卷 展翅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送

他抬起頭看著已經越過自己在前面正縱馬而行的翩翩少年公子。
「辛苦掌柜的了。」她說道。
話音未才落,見廳中的少年郎又猛地坐起來,繼續翻看禮盒。
「你真有事?」他又問道。
洗漱過後酒意淡去的周六郎並沒有去歇息,而是在廳堂里坐下來。
程嬌娘站在廊下相送。
秦十三郎笑著沒接話,而是拍了拍肚子。
程嬌娘看著他。
眼角的餘光見那女子似乎是笑了笑。
還沉浸在方才一番話中的兄弟們都依舊怔怔。
婢女和半芹也施禮,跟上。
「哦,你是在和我道別。」程嬌娘開口說道。
是的,那都是別人的看法,這個女子,她自己既不可憐,也不可怕。
「騙你而已,你還真信。」周六郎說道,說完了伸手,「說正事,我還忙著呢,快點。」
徐茂修笑了,笑聲越來越大,不止他,其他的弟兄們也笑了。
周六郎哼了聲,抬手沖他拱手。
「怎麼沒聽到……」
「……這是我高價弄到兵書,千金難求……」
逃兵,雖然是因為無奈而逃,但他們的確是逃了。
微微發暗的室內,晨光漸亮的庭院,站在門邊,立於與這一明一暗之間,一身素衣,烏髮如墨的少女臉上浮現的笑讓人炫目不可直視。
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快去睡吧。」徐茂修說道,看著她,「這些日子,你受累了。」
周六郎站在原地有些回不過神。
原以為這次死定了,卻不想不僅沒死,反而達成了心愿。
甚至,沒有你們,才是她習慣的日子。
周六郎停下手。
周六郎瞪眼看著他。
當兵的就該死在戰場上。
周六郎撇撇嘴。
「什麼?」她問道,似乎沒聽清。
徐茂修笑了。
鬧市中秦十三郎的馬兒走的不快,轉眼就被周六郎追上。
「潿洲段氏的刀。」他笑道,帶著幾分滿意,「這還不錯,拿來送禮也有誠意。」
周六郎看著前方邁步。
看著兩個少年郎沒有打起來反而是並肩而行,街上的人帶著幾分失望散開了。
侍女被問得有些不解。
兩個婢女鬆口氣,對視一眼笑了笑,垂頭在廊下坐好。
「她哪裡用我照顧啊。」他說道,「我連報恩都無路呢。」
周六郎哼了聲,側頭。
「別的人,我也沒有信得過靠得住的,就只有你了。」周六郎說道,「用不著是一回事,有沒有這個人又是一回事。」
「這兩個禮,哥哥們可喜歡?」
「哭什麼哭,沒出息。」一旁吳掌柜說道,「這是大喜事,東家們是要建功立業當英雄的。」
程嬌娘再次問道。
「那我走了。」他說道。
「那還用祝,明擺著的事。」周六郎抬起下巴,說道。
而此時,勤奮的周六郎正敲開程家的門。
「你一個小瘸子和-圖-書,我怕你怎的。」周六郎說道。
周六郎也站住腳,點點頭。
廊下的侍女探頭看到,有些擔憂。
「……到那邊聽你叔伯們的話……」
在逃亡路上與人爭執受傷快要死的時候,倒不是害怕,而是覺得不甘。
「裝什麼裝,滾下來。」他瞪眼說道。
「喜歡!」
「偷偷摸摸幹什麼呢?」
這話說的可真直白,直白令人有些難堪。
「掌柜的,你幹什麼呢?」他問道,「仰著頭做什麼?」
當初他們為什麼逃出來,不就是為了想找個地方訴冤屈,但他們這樣的無權無勢無家族做依靠的兵丁,能去哪裡伸冤。
拐過走廊,剛邁進後院,就見山石上坐著一人,顯然也聽到腳步聲正忙忙的起身。
「忙著大清早的跟蹤我?」周六郎哼聲說道。
看著室內的少年郎久久未動,侍女們先是輕輕喚了聲,無人應答,這才起身進來,看著席地而卧的少年郎已經閉上眼睡的沉沉。
「……周公子,這麼早?」金哥兒睡眼惺忪扶著門說道。
徐茂修再次嘆口氣,看著程嬌娘站在金哥兒已經放好的竹席前,他伸手,婢女忙將手裡的籃子遞給他。
他說著伸手,周六郎早捂著點心躲開了。
這一次周六郎伸胳膊擋住,又給了他一拳。
「我的,我的。」他喊道。
遇到他們其實不過才一年而已。
這不是心愿達成了嗎?
周六郎吐出一口氣,看了眼安靜的小院,轉身又向門外走去。
城門已經打開了,街道上的人漸漸的多起來,推車的牽馬的騎驢的涌涌而過。
「不過,還是擔心。」他說道。
「今日就要去京營了,公子還去校場真勤奮……」
周六郎哼聲再次躲開。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
「好好,我自己下來。」秦十三郎忙笑道,「丟不起人,丟不起那個人。」
視線里的人和馬在人群中穿梭,越來越遠。
叫起也不敢,搬也搬不動,侍女們只得取了被子過來與他蓋上,逐一熄滅屋內的燈退了出去。
「雖然外人看起來,我很可憐。」程嬌娘說道,一面撫著袖子從徐茂修遞來的籃子里拿出茶撒上,說到這裏又笑了笑,「或者,很可怕,那都是他們的看法,不是我的活法。」
「好好的提她做什麼?」周六郎說道,「你最好死心吧,別一天到晚的記掛著,沒用。」
「你不是不稀罕她的東西嗎?」秦十三郎笑道,「眼不見心不煩,我替你處置掉。」
所以,離了你們,依舊這樣過。
「睡了一覺了。」徐茂修說道,臉上還有微微的酒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有些驚訝,「妹妹怎麼還沒睡?」
周六郎搖搖頭,擺擺手。
「我不寂寞的。」程嬌娘說道,回頭看他一笑,「哥哥和圖書不用擔心。」
「小瘸子,你還說你沒說過我這個。」秦十三郎也哼了聲。
金哥兒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去拿掃把,待回過神,周六郎已經邁進門。
看著夜色忽明忽暗燈下漸漸遠去的女子,徐茂修久久未動。
「你這是誇我呢還是扁我呢。」他說道,伸手給了周六郎一拳。
徐茂修在後嘆口氣。
「喜歡。」徐茂修第一個說道。
洗脫了罪名,再重來!
「有事?」他問道,似乎有些驚訝。
身後無聲。
他便抬腳,才邁了兩步。
周六郎一慌旋即一怔。
程嬌娘含笑點頭,再次矮身略一施禮,轉身走開了。
這就是禮物。
「跟你妹妹學的越來越滑頭了!」他笑道。
「這些都在這裏嗎?」他問道。
「……戰場上的事跟校場的不一樣,要多看多學……」
沒有,沒有,沒有……
父親叔伯們傳授經驗。
從午間喝到此時,縱然是好酒量的幾個兄弟也都醉倒了。
「京城居大不易,你自己注意點吧。」他說道。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抬手給他肩頭一拳。
「半芹,拿些點心來。」她說道。
秦十三郎點點頭,旋即又搖頭。
不過有笑的也有哭的。
這臭女人!
院子里一片安靜,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徐茂修沒有再說話,程嬌娘也沒有再說話,一個撒茶,一個提籃,很快兩籃子茶葉都撒完了。
「行了,我不會騙人,你也不會,別以為自己多聰明,我以前只不過也是哄你罷了。」周六郎哼聲說道,「當初我撞了你的車,你笑嘻嘻說什麼沒事沒事,心裏還不是狠狠的罵我呢,誰看不出來啊。」
「三郎君醒了?」婢女笑問道。
但現在有錢了,很有錢,但午夜夢醒總是覺得心有不甘。
原來這就是這個禮物。
當然不是。
有人騎馬從一旁而過,扔下一句話。
「……哥哥們從哪裡跌下就從哪裡爬起來,就在哪裡拍下身上的污泥……」
落後幾步的婢女和半芹對視一眼,抿嘴笑。
人生,怎麼會有這麼多驚喜呢?
「……所以我才想送給哥哥們一個禮物,不是坐擁金山做個一生太平翁……」
周六郎左右看了看,將小匣子在懷中收好,抬腳邁步。
周六郎停下手。
就算知道,也跟不知道一個反應。
「是我俗了。」他說道。
「喂。」他不由開口喊了聲。
打人?
「好了,以後這種事,就要妹妹一個人做了,哥哥我幫不了。」徐茂修拍拍手說道。
「好,好,妹妹真能厲害。」他笑著點頭說道。
周六郎哼了聲。
如今冤屈伸了,罪名脫了,又能重回兵營。
就如同在門外躊躇半日一般,周六郎在院子里又停下腳。
秦十三郎在一旁笑。
「這混蛋。」他忽的咬牙www.hetubook.com.com說道,「這混蛋!」
「哎呀看你美的!我跟蹤你幹什麼?」秦十三郎一臉驚訝說道。
先……走了……
徐茂修也笑了,抬腳跟上。
「沒什麼,看天呢。」吳掌柜說道,一面轉過身,繼續仰著頭,「這天兒不錯……」
秦十三郎翻身上馬向西,周六郎向東,一人一馬各自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而去。
「不過,來送你也是真的。」秦十三郎又笑道,伸手拍拍他的胳膊。
「喜歡!」
程嬌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知道他們說的是方才扶幾個兄弟回房,還是說以後酒樓經營。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上天要如此厚待他們?
「酒不醉人人自醉。」吳掌柜也帶著幾分醉意說道,一面和李大勺金哥兒將醉倒在廳堂里的男人們一一的送回房間,幫著洗漱換了衣裳之後才告辭。
但這就是事實,不是管你接受還是不接受,它就是這樣存在。
周六郎將刀子拔|出|來,嘖嘖兩聲。
不就是那天沒有讓他選走最喜歡的長弓,就生氣的再不往來了嗎?
耳邊的女子沙啞的不優美的話反覆的回蕩。
程嬌娘沒有說話。
周六郎看著廳中擺放的禮物,有兄弟姐妹們的也有朋友們的,因為多是寓意平安祝福,所以不需要帶走。
李大勺也跟著笑呵呵的點頭。
「喜歡!」
「我走了,你照看著她。」他忽的說道。
「對,父親給我介紹了先生,只不過這個先生不好伺候,我如今每日要趕早去他那裡侯門。」秦十三郎說道。
一盞昏黃夜燈的室內,少年郎睜開的雙眼亮亮。
「其實我知道不用擔心。」他又說道。
「娘子自己做的。」
「喜歡。」徐茂修提高聲音喊道。
「那不用祝。」秦十三郎笑道,晨光里少年郎臉上的自信滿溢,也沖周六郎拱手,「祝你所向披靡,早立軍功。」
程嬌娘笑了,矮身施禮。
「呵,你忙什麼呢?跑的這麼快。」他在馬上笑問道。
周六郎轉過身瞪眼看她。
李大勺嗯嗯點頭,抬頭看著吳掌柜。
「放心吧,我只不過比你晚了十年而已。」秦十三郎笑道,「等你回來,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周六郎仰面躺下,手枕著頭看著屋頂。
「那我的呢?」他問道。
「早什麼早,門前都該掃了,你還睡!」周六郎瞪眼喝道。
他說著,然後拔腳狂奔。
「公子呢?」她喊道,轉過身,「你們看到公子了嗎?」
周六郎吐口氣,再次身子向後倒去,抬腳將几案以及禮盒都推開,得以舒服的姿態躺好。
「……而是去建功立業洗刷恥辱……」
「跟你家娘子說,我要走了。」他一邊走一邊對金哥兒說道,「以後……」
「吃什麼吃。」他說道。
是自己表達了不想與他再來hetubook.com.com往,他那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來……
「是不是去校場了?」
「你有什麼事?」金哥兒跟上來,不高興的問道,「都還沒起呢。」
他的臉頓時漲紅了,現在應該做的是將這盒子的點心扔給路邊的乞丐,或者摔進河裡。
街上的人頓時眼睛亮亮的看過來。
「你,以後多出去玩。」徐茂修說道,「別總一個人悶在家裡……」
根本就不會有,那個女人都不知道自己要走。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街口,秦十三郎站住腳。
「公子,不早了,您早點歇息。」侍女們說道。
那到底是擔心還是不擔心?
當然不是。
「出去辦點事。」秦十三郎含笑說道,說完沖他擺擺手,「先走了。」
侍女們不敢多問施禮退下了。
對於周家來說這樣的分別一代一代的相傳,這從他們生下來的那一天就註定的命運,他們也是為了這一天而準備著。
他的話音未落,身後有門拉開的聲音。
秦十三郎微微一笑。
「以後,以後少惹點事。」他說道。
程嬌娘邁步向前,聞言看著他一笑。
周六郎呸了聲,伸手就從他腰裡去摘一把匕首,秦十三郎忙護著。
「幹什麼?什麼正事?」秦十三郎皺眉不解問道。
「你怎麼罵人啊。」秦十三郎皺眉說道。
「我真忙呢。」秦十三郎說道,「有事你快說。」
「看看再說吧。」另一個低聲說道。
一切再重來!
宴席豐盛,歌舞悅目,周家的前廳里很是熱鬧,一直到夜深才散去。
周六郎在他身邊停下,呸了聲。
說話的時候他並沒有勒住馬,待說完這句話人已經在丈外,此時他說完了話更是轉過身,一夾馬腹。
不甘心,不甘心。
「所以哥哥們不要擔心。」程嬌娘說道,「要知道,在沒有遇到你們之前,我一直是這樣過。」
從哪裡失敗的,就從哪裡再站起來,再重來。
一年,多麼微不足道的時光。
婢女和半芹便忙將手中的籃子提給徐茂修看。
周六郎的腳步不由停下,但又恨不得立刻走出去消失。
「東家們真的要走了,還真捨不得。」他哽咽說道。
程嬌娘的廳堂還亮著燈,裏面傳來婢女的低聲說笑,以及淡淡的藥味,不多時紙門拉開,婢女和半芹各自拎著一籃子出來,程嬌娘在後跟隨。
「祝你金榜題名。」他說道。
不辛苦,真不辛苦,能這樣的辛苦真的是福氣。
「你幹什麼呢?」他問道。
秦十三郎回過頭。
就好像從逃走的那天,他們已經丟了一半魂在西北。
周六郎將匕首跨好,看著他一眼。
徐茂修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女子。
「所以,哥哥儘管放心的去睡吧。」她說道,「不用擔心妹妹。」
這是一柄看似很不起眼的匕首,刀鞘古樸,也沒有什麼m.hetubook.com.com寶石金銀點綴。
聽著兩個婢女脆生生的話,徐茂修低著頭認真的看籃子的茶。
程家的酒宴散去時,周家的酒宴正酣。
「出的來急還沒吃飯。」他說道,一面看周六郎,眼睛一亮,「你還帶點心出來了,不錯不錯,拿來……」
周六郎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來的,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大街上,手裡還拿著一匣子點心。
夜色初降,院子里的吵鬧說笑勸酒聲已經漸漸消散。
一年,對於她來說沒什麼改變,但對於他們來說,命運就完全的改變了。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侍女輕輕的拉開門,不由嚇了一跳。
周六郎的行禮早已經提前送去西北了,待三日後隨新任的西北將官們一同起程,明日便是他去西營的日子。
「是啊,公子,這幾天收的都在這裏了。」她們說道,一面又揣測,「公子可要帶一些?」
「……十三公子給的茶樹,正好能摘一些了……」
「什麼?」程嬌娘又問道,微微一笑。
兄弟姐妹們相贈離別的禮物。
「公子吃了酒醉了嗎?怎麼睡在這裏……」一個低聲說道。
「罵人,我還打人呢!」周六郎喊道,伸手揪住他。
夜色沉沉,萬物靜籟。
秦十三郎哈哈大笑,兩個相拱的手在空中碰了下。
周六郎獨坐一刻,起身挪到几案前,開始翻看這些大大小小的禮盒。
「晾茶。」程嬌娘說道。
以前窮的時候,沒覺得怎麼不甘心,因為覺得總有一天會不窮,再難也心安理得。
秦十三郎手中牽著韁繩,他的馬兒還沒有練到周六郎那般能自在跟隨。
「我收下你的禮就是給你最好的禮。」他說道。
其他的婢女忙跑過來,廳堂里空空,被子被掀在一旁。
雖然腿腳好了,但到底比不上從會走就開始練身手的周六郎,三下兩下就被奪過去了。
「不辛苦,不辛苦,人要是能辛苦才是福氣呢。」吳掌柜哈哈笑道。
周六郎深吸一口氣轉過身,見門前女子穿著家常衣裳也沒有梳頭,他忙又轉過身。
這聲音……
「多謝哥哥。」她說道。
反正他們各自聽得懂就是了。
「以後怎麼樣?」
相比于母親對小兒子的不舍,周家的男兒們則沒有那麼哀愁。
「哎,哎,你真看出來了?」他帶著好奇問道,「那你怎麼還應了我的約?」
「早啊。」
「……虎寧願餓死在山林,也不會在鐵籠中飽食……」
「我方才看時還在呢……」
院子里的喊聲震耳欲聾,伴著大笑聲。
「練練你的小身板吧,等我從戰場上再回來,你還能不能擋住我一拳。」他笑道。
「……哥哥這是我給你求的護身符……」
李大勺伸手揉了揉鼻子。
怎麼會,有這樣的好命呢?
一心建功立業殺敵報國,卻最終狼狽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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