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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要說什麼，卻見老僕已經轉過身。

「你笑什麼笑！」

門被推開了。

「你就快說怎麼辦吧！城裡的人都等著呢。」稅吏急道。

這怎麼可能？是巧合嗎？

看著老僕邁進大通鋪，坐在席墊上生悶氣的王十七郎大聲喊道。

老僕雖然沒有暈倒，但已經呆傻了。

「王大，我就知道你們不會不管我的。」小吏喜極而泣的說道。

怎麼回事？

這是聲音讓周圍的人都看過來，王十七郎也瞪大眼。

稅吏來回踱步，面色沉沉。

書辦文質彬彬溫溫吞吞，但稅吏卻知道這個在轉運司做了做了三十年的書辦卻不是外表這般。

又是動不動離家出走的把戲了。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人死了也不一定是被殺了的，可以是意外嘛，就好像當年吳州管庫一把火那樣。」書辦慢悠悠說道，「咱們自然也能讓太倉的管庫燒一把火，但這種把戲到底是太被動了，也會給那馮獃子把柄，與其如此，倒不如……」

隱隱的燈光下，看清此物的小吏瞪大眼。

夜風猛烈，火勢眨眼洶洶。

不聽她的話會怎麼樣？一定不會很好的吧……

……

稅吏遲疑一下將手中的火捻子遞給他，又解下油壺。

稅吏的視線看不到四周，他只看到泛著火光的箭頭越來越近，在那箭頭之後，夜風吹起那嬌小女子的斗篷，揚起一片陰影，就如同展翅的蝙蝠。

「睡過頭了吧……」另一個靠著牆懶洋洋的說道，話說一半，人猛地一挺，竟然靠著牆溜下去。

「娘子說，你們住這裏可能不安全。」周家隨從慢悠悠說道，「不過，娘子也說了，去不去的隨你們。」

「我先放把火讓他們也熱乎熱乎。」小吏說道。

雖然挨了打渾身疼，但相比于逃命大家還是有力氣的，幾個人互相攙扶著走出屋子。

驛站內倒還沒有喊聲，驛站外一聲喊傳來，將六人嚇了一跳，抬眼看去見對面不遠處的營帳里篝火邊守夜的四人站起來。

其中一個營帳里還走出兩個女子。

「收拾東西，去程娘子那裡。」他說道。

「那真是太慘了。」他感嘆說道，似乎已經看到這樣的場面，一個一個的官員被揪出來，剝掉官袍，押解入牢，神情悲憫。

「行，就這麼辦。」他站起來，狠狠的咬牙，「也不是我們跟他有仇，誰讓他倒霉接了這個差事呢，要怪就怪命不好吧。」

站在陰影里的稅吏以及四個兵衛也呆住了。

「還把他們好一頓打呢。」他說道，回頭看了眼四個兵丁。

大家便急忙要衝過去。

倒是真該給這幾個不知好歹的人些教訓。

稅吏神情陰晴不定下意識的摸著脖子沒有說話。

「著火了！」

hｔｔps://ｗwｗ.ｈetubｏｏk•ｃｏm.ｃom就算在行路途中，娘子的習慣也不改，練字，讀書，以及練習弓箭。

看著他看去的方向，稅吏也看過去，營帳里救火的人跑出去好些個，餘下的也都站在營帳邊，神情驚愕的對著這邊驛站指指點點。

王十七郎的目光一直隨著箭，藉著火光清楚的看到一個人是怎麼轉眼死在眼前的。

稅吏呸了聲。

半芹看著床榻上閉上眼睡了的程嬌娘鬆了口氣，小心的轉身在氈墊上躺下來，躺下時又看到程嬌娘床邊柵足案上擺著的弓箭。

他旋即反應過來，看向那邊的營帳，幾丈外，夜色火光下明晃晃的箭頭已經對準了他。

王十七郎喘著氣，氣的瞪眼。

「讓驛站燒一把火？」稅吏下意識的接過話說道。

「小哥，娘子有什麼吩咐？」他恭敬的陪笑問道。

小吏回過神不敢再多說話，忙向外走去。

「想不到這馮獃子竟然這麼機敏……竟然讓他逃過一劫，看來只能放他進城了。」

想要我的身家性命，沒那麼容易！

王十七郎說完話見無人應答，再抬頭竟然看到老僕在咧著嘴笑，更是火冒三丈。

驛站不遠處一個村莊里，臨近村邊的一間院落里，屋子裡還透著燈火，窗上映照兩個身影，一個坐著，一個正來回踱步。

去死吧……

驛站里已經人仰馬翻，看著著起來的火，原本心驚膽怯都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喜悅。

相比于王十七郎的驚訝，老僕則是滿臉驚駭，他看了看大火，又看向程嬌娘。

對面的人看到了樂了。

「過來！」

不聽話……

這種聰慧機敏立下當斷的心腸一個十幾歲的小娘子竟然能有，怪不得能讓周老爺這樣的年長武將在面前哭呢。

而且這個女人還是他的未婚妻！

就在他看過去的同時，那娘子已經拉弓搭箭，嗡的一聲，長箭離弦，直向一個方向而去。

柴房裡亮著燈，透過窗格可以看到其內地上躺著五個五花大綁身上臉上帶著傷的男人，而門口站著兩個兵衛，正揉著眼打著哈欠。

「我親自去看著，免得再出什麼紕漏。」

「驛站里都查清了，今日沒什麼要員入住吧？」他問道。

這女人拿著弓箭幹什麼？滅火嗎？

「那，別人死，總好過自己死吧。」書辦慢悠悠的說道。

稅吏伸手打開他的手。

「沒出息樣。」他說道，一面擺頭，「還能走嗎？快走。」

書辦笑意淡淡端起茶碗。

「想死啊。」他瞪眼壓低聲喝道。

所有人都驚呆了，驛站起來大火，驛站外的人也能自燃了嗎？

半芹微微笑了笑，躺下閉上眼。

「王大，給我火捻子……」小吏忽的說道，伸和*圖*書出手。

她讓誰過來？

都是再看自己的笑話嗎？

「火捻子！」他低聲喊道，再看另外兩人，腰中掛著葫蘆，站得近夜風裡有菜油的味道散開，他忍不住牙關磕磕，「這是……這是……」

書辦點點頭，又想到什麼叫住他。

「王大，就這麼算了？我們就是這樣跑了，日後的身家生計也沒望了……」小吏想到什麼，帶著幾分急躁低聲說道。

「幹什麼？」他不高興的喝道。

他順著弓箭所指的方向看去。

失手把火捻子和油壺掉自己身上了？

落地的聲音驚醒了地上的五人，有些茫然的看著「睡倒」在地上的守衛。

「王大！」小吏頓時驚喜的大喊出聲。

書辦看他一眼。

看著這書辦不僅不急，反而笑眯眯的，稅吏哼了聲，撩衣坐下來。

「我家娘子讓你們過去。」周家的隨從神情倨傲的說道。

稅吏瞪大眼，旋即又忙伸手掩嘴，似乎方才說話的是他一般。

曹管事等人已經驚醒了，看到這場面心裏都驚駭不已。

「娘的，就是那臭婊子壞我們好事，害的我們挨打！」小吏恨恨說道。

殺人啦！

書辦忽的伸出手，在他的脖子上劃了下。

如果那被馮林打的半死的小吏如果此時在這裏的話，就會認出來這二人一個是太倉路轉運司的書辦，一個是稅吏。

「你來幹什麼？」王十七郎瞪眼喝道。

「怎麼辦？」書辦微微一笑，身子前傾，壓低聲音，「一個人慘，總好過那麼多人慘吧？」

往常人遇到麻煩，都會想辦法周全迴避，她倒好，直接就把帶來麻煩的人掀了，而且還不是麻煩已經找上門，而只是才起了苗頭……

「你瘋了？」他低聲說道，「那可是要殺頭連坐的大罪。」

「我倒要看看，我不聽她的話，會怎麼樣？」

老僕打個哆嗦。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王十七郎披著斗篷，散了頭髮神情驚訝的看著驛站，一面不停的喊，「怎麼好好的著火了！」

最後一個音吐出來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又能查賬，又不是獃子，那豈不是更難對付？」他說道，「放他進城，我們太倉路只怕要空一片呢。」

「你們找個地方躲起來。」稅吏低聲說道，一面自己抬腳要走，卻見那小吏又看向外邊。

「抱打不平也沒錯，當初囑咐他們就是要鬧大，鬧得民意沸騰才好。」書辦說道，語氣慢悠悠，不急不躁，「只是這馮獃子完全不似傳聞中那麼呆嘛，是我們判斷失誤了。」

老僕對大家使個眼色，隨從們立刻習慣的上前圍住，抱腿的抱胳膊的嚎哭的勸慰的哀求的好容易安撫下來，哄著洗漱換衣，又嫌棄大通鋪硬臭臟不肯睡，和-圖-書正想法安置著，門被人敲響了。

稅吏摸了摸脖子回過神來，眼睛頓時瞪大。

嘈雜中那邊的兵衛根本不可能聽到，但王十七郎聽得清清楚楚。

周家的隨從果然轉身就滾，老僕早搶著拉住。

「你放心，這件事辦了，沒人會被追罪的。」書辦笑道，盤膝坐好，「如今天乾物燥，小方崗驛站又年久失修，著一把火不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還是女人殺人！

忽的他的眼睛瞪大，看到這個裹著大斗篷的小娘子猛地掀起衣衫，將手中一物舉起來。

「公子，這件事非是兒戲。」老僕肅容說道，「你不要再胡鬧了。」

「那不是鬧得動靜更大，要說這驛站真該修修了，上頭就是不肯撥下錢來，非要咱們地方出，咱們地方窮成這樣，哪裡修得起，一再給上邊說早晚要出事，早晚要出事，這下出事了吧，等著吧，御史的彈劾一上，看他們給不給錢。」書辦哼聲說道。

「你改姓程好了！反正也不認誰是你主家了！」

稅吏點點頭神情稍微放鬆。

便有人拎著尚未收起的鍋等物就衝過去。

書辦慢慢的撫著茶碗。

夜風裡有尖亮的女聲送來。

就去死吧……

看到成功的嚇到他，書辦哈哈笑了。

仲秋的夜裡，天氣陰涼，書辦的手修長乾瘦，劃過稅吏的脖子，就真的如同刀刃一般。

「殺人啊！」

她要幹什麼？

「時間什麼的都拿捏的很合適，怎麼會沒成？」他問道，「是不是劉中自作主張了？這小子仗著幾分聰明，總是愛畫蛇添足。」

「殺朝廷命官？」他喊道。

「干這個啊。」書辦笑道。

驛站外的程嬌娘的營帳也在經過王十七郎鬧騰之後安靜下來。

正奔跑的人群頓時轟的一聲亂了。

伴著他們的喊聲，驛站內的人也都發現了，頓時喊聲哭聲混雜成一片。

「什麼時辰了，換班的怎麼還不來……」一個說道。

過來……

「好你的頭，曹八你別給我扣這帽子，誰想出的辦法誰心裏明白。」他沒好氣的說道。

王十七郎咕咚咽了口口水。

「胡鬧？你也信那女人的話了？」王十七郎跳起來喊道，「你聽到那女人說什麼了嗎？聽她的話，聽她的規矩？啊呸！」

甚至沒有一絲感覺小吏就失去了生命，人也仰面倒了下去，已經隨著晃動燃著的火捻子落在身上，手裡的油壺也落在身上。

「快走吧。」稅吏瞪他一眼低聲說道，「你也想陪葬啊。」

小吏點點頭。

「況且，上邊也不會讓這火追查下去的。」書辦又壓低聲音說道，「神兵營的幾個人是提前被朝里的人打了招呼的，要不然你以為咱們能指使的動？馮獃子日常就愛指手畫腳，早有人對他不hｅｔubooｋ.com.ｃoｍ滿意了。」

老僕心裏跳了兩下。

「沒有，都查清了，多是百姓，然後就是幾個不入流的官宦，放心吧。」稅吏說道。

「你小子困成這樣，戰鬥站不住了……」他笑道，話音未落，耳邊噗的一聲輕響，他瞪大了眼，伸手捂住咽喉，有血從手縫裡流出來。

王十七郎啐了口。

「應該沒有，方才人來說主要是因為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一群人，抱打不平。」稅吏沒好氣的說道，一面惡狠狠的咬牙，「不管他是哪裡來的人，只要從我太倉地盤上過，就給我好好的長長記性！」

他尖叫一聲仰面暈倒過去，遠離這片嘈雜混亂，陷入黑暗安靜中。

「可是驛站里今趟住了好些人……這火要是燒起來，可就控制不住了。」他低聲說道。

「那你的意思是……」稅吏也湊過去低聲問道。

不安全？

「去十個人，餘下的留下護著營地。」曹管事大聲的指揮著。

「放心吧。」稅吏哼聲說道，從衣袖中拿出一物。

稅吏坐著沒說話。

「不聽話！」程嬌娘說道，鬆開了手。

殺人啦！殺人啦！

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殺人！

見火光透紅的夜空下，驛站的一個角落裡站著五個人，其中一個男子也怔怔的看過來。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因為跑來的人多，隨從們都忙守著營帳阻止他們衝過來。

「有……」

獨有老僕陪著王十七郎，半芹陪著程嬌娘站在營帳外看著大火。

「幹什麼？」稅吏說道，「快躲起來吧，一會兒燒完了你們好出來。」

一面站起身來。

「王大真聰明，好辦法。」書辦立刻伸出手指笑著贊道。

「過來！」她再次吐出幾個字。

隨從們立刻應聲是，開始忙忙的收拾東西。

王十七郎的叫罵聲穿透屋子劃破夜雖然深但尚未沉沉的驛站。

不好！這是著火前已經死了！

打開門竟然是周家的隨從。

不聽話……就會死……

「就是他們抱打不平壞了咱們的事？」他問道。

「你們幹什麼？你們到底姓什麼？」

「快救火！」

四個兵丁也點頭。

稅吏有些惱火，惱火這人嚇唬自己，也惱火自己在人面前露怯。

小吏得意的回頭看著驛站，火光越來越亮，將他們的隱身地漸漸照亮。

低低的腳步聲在驛站的後院響起，但旋即隱沒在黑暗中。

那竟然是……弓箭！

如果是失手的話人肯定會尖叫翻騰撲滅火的，怎麼會一動不動？

稅吏沖他噓了聲。

夜色沉沉，喧囂的驛站終於陷入一片沉靜。

人就是這樣，得隴望蜀，先一刻只要保住命就知足，但當保住命的時候，就又想保住榮華富貴。

稅吏一咬牙拍了下腿。

驛站里的燈都已經被他們提前www.hetubook.com.com用石子打滅，黑乎乎的一片蓋住了六人向外走的身影，邁出驛站的那一刻，身後火光騰騰而起。

就在此時一隻箭帶著呼嘯飛來准準的射穿了小吏的咽喉。

真的有危險啊……

書辦點點頭，看著稅吏抬腳出門。

「這哪裡是蔡文姬……」他喃喃說道，「這明明就是荀灌……」

他傻了一般轉過頭看著他的未婚妻……

身後又進來兩人，幫著把地上的人叫醒鬆綁。

過去？現在想起認錯了？怕了？晚了！

「你還回來幹什麼？」

稅吏咂咂嘴，好像他們說的不是一回事……

稅吏忙伸手捂住嘴。

而書辦則神情淡然，還端著茶碗喝茶。

「滾。」他很乾脆罵道。

被那傻兒笑，被那傻兒的下人打，又被自己的下人笑！

「快些吧，如今後半夜正是人最困的時候，最容易燈油起火，趁著天還未亮，也好辦事。」書辦說道，有些不耐煩的手指敲著几案。

沉沉夜色里似有腳步聲雜亂的遠去了。

稅吏第一個念頭想到這個，但不對啊，人怎麼沒有掙扎？

程嬌娘的手中還握著弓，正從身後腰間抽出一隻箭，對準了那邊尖叫的兵衛。

四周的人也終於反應過來了，頓時更加混亂。

轟的一聲，人群里突然騰起火光。

殺人啦！

稅吏打個哆嗦渾身僵直的躲開，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叫聲。

轉運使大人！

「你們就留在這裏跟著那女人吧，我現在就走。」

這是稅吏的最後一個念頭，箭矢從他的下巴上穿過，死死的釘入咽喉中，連一聲慘叫都沒發出，整個人一個後退跌倒在地上，撲騰兩下不動了。

「在驛站解決掉最是乾淨利索。」他說道，停頓一刻，壓低聲音，「轉運使大人也是這般想的。」

程家的這個小娘子，哪裡是個傻兒，分明就是能聽音辨弦的蔡文姬。

「哎呦哎呦她真以為自己是未卜先知了？先說不下雨……」王十七郎哈的喊道，話說一半噎了下，好像真的沒下雨……反正不管了，那也是湊巧的緣故，「又說什麼不安全，她以為她誰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此時驛站外人亂跑，混成一片，小吏也不怕被看到，一手抓起火捻子，一手抓著油壺就混在人群里向營地這邊跑來。

稅吏擺擺手，那兩人沿著牆角向上房摸去。

「進城？這馮獃子查的一手的好賬，等他進城就是你我的死期！」

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小娘子，這門親事倒是撿到寶了。

而與此同時，混入人群中跑近來的小吏已經帶著興奮將手中的火捻子一晃，另一手的油壺也做出投擲的動作。

看著死在眼前的人，四個兵衛終於回過神，幾個大男人發出堪比女人的尖叫聲。

這簡直是神機妙算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