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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倒問的半芹一愣。

死死的攥著手裡的簪子，看著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視線里的婦人。

半芹並不擔心有什麼危險，隨從們就在前邊呢，不過別人在是別人在，她也不能落後啊，她喘了幾口氣繼續加快腳步追上去。

不甘心！不甘心！

「我要隨便走一走。」她說道，「你要和我一起嗎？」

她說著掩面放聲大哭。

心情不好走一走就能好受一些？所以這是她為什麼叫自己一起嗎？

「以前身子不好，就多走一些好快些恢復。」程嬌娘說道。

程嬌娘腳步依舊沒停，大步而去，很快拐過一個彎，看到山邊的石頭上竟然坐著一個人。

小小的孩童一臉惶惶，拚命的抓住華麗婦人的衣袖。

半芹點點頭，笑著跟上去。

「最近。」程嬌娘說道，說到這裏停頓一下，「心情不太好，這樣走一走，心裏會好受一些。」

程嬌娘轉頭看他。

程嬌娘看著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話。

程嬌娘抬頭左右看，腳步不停。

「我也覺得難過。」程嬌娘不再看他，轉頭看著山下，慢慢的說道。

半芹的視線不由再次落在程嬌娘的頭上。

「遇到張老太爺是在哪個地方？」半芹好奇的問道。

「娘子已經起來了，剛出去了。」小童說道。

晉安郡王愣了下，也許她要和自己說什麼，便立刻點點頭。

雖然娘子說沒事了，但曹管事等人依舊警戒，程嬌娘出來散步，他們先一步散開在四周，此時突然示警，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危險？

已經走了好一段了，並沒有他料想的說話，而是真的走沉默的走。

隨便走一走？

「我想，送人禮物自然是要送自己最珍貴最喜歡。」晉安郡王微微一笑說道。

「是我。和*圖*書」他說道，「真巧。」

「對不起。」晉安郡王站起身來，看著她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不該沖你發脾氣，他出事不是你造成的，他治不好，也不是你的緣故，所有的事都跟你無關，我卻埋怨你了，我不敢埋怨該埋怨的人，卻撿著你埋怨，欺軟怕硬。」

晉安郡王看著她也笑了。

晉安郡王還禮。

琮郎，乖。

二人之間一陣沉默，晉安郡王要開口告辭的時候，程嬌娘先開口了。

「這是我給你的準備的年禮。」他說道，笑了笑，「原本是想著讓人送過來的，後來出了事，就一直沒顧上，正好這次親自過來，昨日忘了……今日給你送來，也算是沒白來一趟……」

但她不會說出來，因為怎麼可能不難過，做不到的事，她從不說。

雖然有些不舍，但婦人還是伸手掰開了孩童的手。

「也不怎麼好看。」晉安郡王笑道，看著女子黝黑的髮鬢，原來不帶髮飾也能很好看。

晉安郡王看著她。

醒醒吧，醒醒吧。

半芹嚇的站住腳，也顧不得抽泣了，淚眼有些緊張的看過去。

天色蒙蒙的時候，孫觀主敲響了太平觀的門。

他伸出手，遞過來一個木盒。

「準備早飯了嗎？娘子吃食很精緻，你們可盡心點，還有動作輕些，別吵了娘子睡覺。」她一面說，一面堆起笑看向內里。

「只是為什麼這麼艱難呢？」他喃喃說道。

「我沒生氣。」程嬌娘說道。

「我知道。」晉安郡王說道，「這是我的自我安慰，與其說是對你道歉，不如說是為了我自己的解脫。」

半芹抽泣著。

「你不想問我些什麼？」她問道。

冬日的山上更添幾分陰冷，細碎的腳步聲在山間回蕩，盪起一和圖書層層的山霧。

「娘子我沒事，我就是哭一哭，我們接著走吧，別耽誤時間。」她哭道。

「娘子，問什麼？」她問道。

「各有各的好，不同的路有不同的風景，不用遺憾。」程嬌娘說道，大步而行。

忘了吧，忘了挺好的。

她也會寬慰人？晉安郡王看著面前女子的背影忍不住一笑，抬腳緊跟上。

「可是，難過也得過啊，要不然還能怎麼樣？」程嬌娘接著說道，「哭嗎？鬧嗎？有用嗎？哭完了鬧完了，不是還得過，逝者如斯夫，天地之化，往者過，來者續，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也，我們改變不了，只能相從，要是不從，也簡單，那就是死，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你甘心嗎？」

「你常常走嗎？」他打破沉默問道。

怎麼又回來了？還是不甘心嗎？半芹扭頭看程嬌娘。

「我不該說你以前丑傻的。」晉安郡王笑道，「你以前如何都沒什麼，反正你現在……很好看。」

「觀主，你這麼早又來了。」開門的小童說道。

晉安郡王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又重重的吐出來，不知道是走了這麼久的緣故還是山間空氣清新的緣故，心中的鬱結悶氣散去了很多。

半芹的視線不由落在娘子頭上，挽起的髮鬢上只有一個銀梳子。

玄妙山並不太高，兩個人爬到山頂的時候，晨光已經大亮，明亮的日光投射在山間，驅散了霧氣，山下的村莊田地清晰的呈現在眼前，遠處的江州城也能看見，大路上騎馬牽驢，推車步行的人點點綴綴，如同移動的黑點，看上去渺小，卻讓整個視線都鮮活起來。

「大約，子來到山上，也會發出逝者如斯夫的感慨吧。」程嬌娘忽的說道。

禮物嗎和_圖_書？

孫觀主愣了下。

走了沒多遠，前邊忽的傳來一聲呼喝。

半芹踮腳抬頭看去，想象那時的場景。

「娘子，你那時候和半芹姐姐也常這樣在山上走嗎？」她問道。

晉安郡王忍不住失笑，扭頭看著身旁的女子。

「這麼早！」

「沒關係。」她說道，伸出手在他的胳膊上輕輕拍了兩下。

真巧？

「哎，哎，我就是隨口一說……」她笑道，想了想邁步回來，伸手拍了下半芹的頭。

程嬌娘走在最前方，手裡拿著一根樹枝，不時的掃開路上掉落的枯枝，半芹小碎步跟在後邊，不知是冷還是走的臉蛋紅撲撲，嘴裏呵出一團團白氣。

晉安郡王點點頭。

「你覺得難過嗎？」程嬌娘忽的說道。

別難過。

「程昉。」他忍不住喚道。

孩童嘶聲喊著伸手拚命的抓，抓住了婦人的釵環，髮鬢散開，但這並沒有阻止婦人的腳步。

程嬌娘抬手拿出簪子插了上去，轉手將匣子遞給半芹。

「對不起。」晉安郡王說道。

二人誰也沒有再說話，都看著山下，日光越來越明亮，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命啊。

程嬌娘抬腳走過去，隨從們不用吩咐便退開了。

這簡單的六個字，似乎帶著無盡的悲傷，聽在晉安郡王耳內覺得心猛地被扎了一下的疼。

「而你跟我說了那麼多，我卻還是不信。」晉安郡王說道。

「我正在想待天亮一點再去見你，沒想到你也來山上了。」晉安郡王接著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眉頭微挑，雖然是小小的幾乎不查的動作，也讓她的面容生動起來。

程嬌娘伸手接過，半芹忙上前一步，但程嬌娘並沒有遞給她，而是直接打開了。

天啊，半芹忍不和*圖*書住伸手掩嘴，眼淚再次流下來。

是的，忘了是挺好的，但是怎麼能忘，怎麼甘心！

晨霧蒙蒙中坐著的人掀起兜帽，露出一張少年郎面容。

程嬌娘神情怔怔，似乎有些尷尬。

「娘子。」半芹打斷她的話，帶著幾分委屈，「娘子才可憐呢，憑什麼還要去可憐別人，為什麼別人不可憐你，你欠他們的嗎？你該他們的嗎？他們悲傷難過，你就該也陪他們悲傷難過嗎？要不然就是你鐵石心腸嗎？他們有病有患，你就該必須治好嗎？治不好不能治就是娘子你的罪過嗎？為什麼沒人可憐你，為什麼要你可憐別人？就因為你不說嗎？就因為你不哭嗎？你就該嗎？」

「好用就行。」程嬌娘說道，一面屈身施禮。

程嬌娘抬腳前行，晉安郡王跟上。

程嬌娘笑了。

「是啊。」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的笑微微凝滯一下。

「這是我小時候母親給的。」晉安郡王說道，說著又笑了笑，「其實不是母親給的，是我頑皮從母親頭上拔下來的。」

難過啊，真的很難過，真的難過就是這種說不出來的疼。

母親，母親，不要走，不要走……

「不知道。」程嬌娘說道，「大約是命吧。」

程嬌娘卻停下腳回頭看半芹。

晉安郡王也跟著笑了。

婦人矮身安撫小小的孩童，將她抱起來，送到緊跟著的婦人懷裡。

「以前在這個小觀里。」她伸手指著適才來處的太平觀，「有兩個小童被我趕走了，半芹她還覺得有些可憐……」

六哥兒不會被治的，其實來之前他就知道了，只是人總是不願意輕易放棄的，總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而不願意相信那稻草不過也是懸空的。

「這怎麼能相比。」程嬌娘搖頭說道ｗwｗ.heｔｕｂooｋ.cｏｍ•ｃom。

「真好啊……」她忍不住感嘆。

不管難過還是高興，不管艱難還是順遂，一天又一天的不舍晝夜。

「什麼叫又！」孫觀主說道。

半芹抬手擦額上的細汗，有些喘息，看著前邊越走越遠的二人，她不是故意落後的，而是他們走的太快了，自己跟不上了。

晉安郡王的腳步越來越快。

「明明剛走的。」小童嘀咕道。

程嬌娘笑了，露出細白的牙，讓整張臉都絢爛起來。

山路上沒有人再說話只有腳步聲，山間傳來的鳥獸鳴叫。

因為爬山的緣故，她白皙的臉上有了血色，大大的眼睛也越發的明亮。

「就在那邊。」她抬手用樹枝指著一個方向。

「什麼人！」

程嬌娘看著她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轉身大步而行。

晉安郡王也轉開視線，看向山下，默然無聲。

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

「你看。」他說道，抬手指著退開的隨從，「你連話都不用說，他們都信你聽你。」

孫觀主沒理會她，抬腳邁進來。

以前的她是個傻子，言不順行不便，到如今好轉，原來也都是這樣自己練好的。

母親，母親。

母親，母親。

程嬌娘看著他微微一笑。

寂靜的山路上多了腳步聲，晉安郡王看著前面的女子，健步如飛，斗篷翻滾，手中還揮舞著樹枝不時的掃路。

真的是越走越快，原本娘子在前邊，但如今那少年郎君似乎走的入神忘了避讓，反而越過娘子向前了，娘子似乎也不甘落後，加快了腳步，這樣的你追我趕，在窄窄的山路上不時的并行。

半芹忍不住探身看去，見木匣子里放著一隻簪子，非金非銀，也沒有珠寶點綴，竟然只是一隻雕花木簪子，而且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是你！」半芹驚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