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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醫經

作者: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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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擊水 第一百章 悔否

第六卷 擊水

第一百章 悔否

徐四根的視線落在婦人懷裡的嬰童身上。
「你的意思是我也該去死是不是?」他喊道,「我們七個說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現在是我們該踐行諾言一起死的時候是不是?」
婦人更是哭的厲害。
「去請王醫官來……」范江林說道。
徐四根走進院門,一個年輕婦人含淚迎過來,懷裡還抱著一個嬰童。
范江林神情哀戚又躺了回去,將身子捲縮起來。
「妹妹還有一封信。」他說道,「只寫了一句話,我知道我自己的回答,但我不知道你的。」
「大哥。」他喊道。
「不,原本也可以不回去的,我給哥哥們準備三份大,這便是第一份。」
「……虎寧願餓死在山林,也不會在鐵籠中飽食,所以我才想送給哥哥們一個禮物,不是坐擁金山做個一生太平翁,而是去建功立業洗刷恥辱,哥哥們從哪裡跌下就從哪裡爬起來,就在哪裡拍下身上的污泥。」
什麼時候弟兄們中間輪到他來拿主意,他們七個弟兄,一向是徐茂修拿主意,范江林點頭招呼大家,他們兄弟只要跟著做就行,有苦一起吃,有難一起扛,有福一起享……
後悔嗎?
「虎在山林才是獸,龍藏深潭才得靈,哥哥們的弓箭,只有在戰場上,只有在射入敵人的胸膛,才是價值千金的弓箭。」
「大哥,功賞已經報上去了,這次是大功,想必很快就批下來了。」他說道。
嗡的一聲,羽箭離弦,穩穩的射中草靶子,雖然未中紅心,但也沒有www.hetubook.com.com脫靶。
那信兵看他一眼果然沒有張口詢問沒停留片刻去了。
這種事也不稀奇,徐四根看著眼外邊。
這麼遠又這麼急從那邊送來,就是一句話?
「妹妹的信上就這三個字,後悔嗎?」徐四根又重複一遍。
「我該做的事,就是去死。」范江林木木的說道,「和他們一起死。」
「娘子好厲害。」
徐四根抓起卧榻邊的葯碗砸在地上。
范江林一動不動。
他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
是什麼話?
後院里樹蔭下,程嬌娘挽著臂繩,正對著三十步外的草靶子拉開弓弦,嗡的一聲,箭離弦命中靶心。
「別的也不用說,老三臨死前,給她留下一句話。」范江林慢慢的一字一頓的說道。
可是現在……
「大哥,我喊你一聲大哥,都覺得丟人!」
程嬌娘將手中的弓箭垂下,看著遠處的靶心一刻,垂目轉身。
半芹站在一旁,從背面看到信紙上只有一行字,她不由有些不解。
「那你這是在糟踐誰?」徐四根喊道,「你要讓誰看?他們看不到了,你是要讓我看?讓大嫂看?讓世人看?讓妹妹看?」
可是其他人……
「老四,你回去吧,這裡有我呢,你去忙你的吧,這些日子了,也耽擱不少了。」范江林說道。
行不行啊……
雖然口上疑問,但他還是立刻去庫房取了一把來,親自送過去,看著那娘子接過站定拉弓。
「你給妹妹,回個信。」他說道,「我也不會寫字。」
「我說hetubook.com.com劉媒婆,這些庸脂俗粉你就別往我三哥這裏送了,我三哥可看不上……」
聽他提到妹妹二字,范江林的身子動了動,但旋即面更向內。
程嬌娘用力,絲麻絞弦顫巍巍的彎曲,弓弦拉開,羽箭穩穩扣住。
「別守三年了,年輕少壯的,何必苦了人家。」他深吸一口氣微微抬頭說道,「嫁妝她帶走,當初的彩禮也不要了,留著她傍身,將來也不會受苦,棒槌定然也是高興的……」
「我們是逃兵,逃兵都是殺頭的,能得命實屬幸運,已經洗刷了冤屈,脫了逃罪,便只剩下兵,既然是兵,所以我們還得回去。」
「……棒槌閉嘴……」
「程家從這裏直行到街口往右沿河……」
范江林看著他呸了聲。
徐四根忍著發酸的鼻頭火辣辣的眼眨了眨。
半芹很是高興,忙伸手接過向後院而去。
「阿李,阿李!」范江林沖外喊道。
「大郎。」她哽咽說道。
徐四根念完了放下來,看著他。
「我不後悔!」范江林喊道,撐身坐起來,嘶啞喊道,「我不後悔,他們也不會後悔,沒有人後悔!」
「那三爺到底喜歡什麼樣的?老婆子我就不信找不到……」
如果知道結果是這樣,他們是不是更願意坐擁金山做個一生太平翁,是不是更願意此時此刻在京城繁華地穿錦衣飲美酒,是不是更願意如今只是一場夢。
小丫頭們不知弓箭的分別,覺得沒射中靶心還不如適才,曹管事在一旁脫口叫了聲好。
范江林身子微和*圖*書微一僵。
兩個伺候的小丫頭立刻驚喜歡呼。
「四叔,你來了。」她哽咽說道。
「你做的對,就按你說的來吧。」他說道。
徐四根看著他,范江林也看著他。
曹管事微微皺眉,看著那女子纖細的手腕胳膊。
屋子裡沉默一刻。
「到時候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范江林說道。
城門的守衛不待馬上的人詢問就自作主張大聲說道。
「這孩子就有勞大嫂了。」徐四根嗓子沙啞說道,「好歹也是留下一個根……」
「七弟妹那邊,我想還是讓她別守著了。」徐四根說道,將自己的安排說了。
范江林看著他,等他問話,徐四根卻沒問又喊了聲。
三哥……
還留了話?那個眨眼而沒的時候,給她留了話?
「我送的這個禮,不知道哥哥們可還喜歡?」
「後悔嗎?」徐四根忽的說道。
外邊的說話聲聽不清了,過了很久,又也許沒用多久,徐四根又進來了,重新坐下來,將程嬌娘遞來的禮單一一念。
「大哥,你說,我這就寫。」他說道。
是幫著料理還是勸嫁就不一定了。
「怎麼?」范江林問道。
「去讓曹管事取一石弓來。」她說道。
年輕婦人早已經哭起來,懷裡的嬰童不懂事反而被逗笑了,伸著手抓她的胳膊。
門外早已經等候的年輕婦人抱著孩子就進來。
徐四根撩衣坐下,哽咽說道。
徐四根應聲是。
「七弟妹躺著起不了身,孩子我先帶著。」年輕婦人說道。
還有什麼臉面,有什麼臉面去見……
年輕婦人https://m.hetubook•com.com哭著笑了,一面擦淚一面應聲是轉身就跑出去了。
徐四根笑了,只不過笑中帶淚。
看,何止五六斗,我如今能拉動一石弓了。
「大哥還那樣?」徐四根問道。
從窗戶里看出去,見院子里的來人帶著孝,行家僕禮。
「你這樣像做大哥的樣子嗎?」
室內一陣沉默。
「范江林!」徐四根猛地拔高聲音喝道,「你後悔嗎?」
半芹後退一步,看著小丫頭將弓箭再次遞給程嬌娘,程嬌娘握住弓箭卻又停下。
「又來了又來了……還是西北兵……」
范江林一動不動。
范江林依舊沒有動。
屋子裡彌散著藥味,還有微微的腐臭味,卧榻上躺著范江林,側身向內不知是睡還是醒著,一碗湯藥擺在一旁,一動未動。
五月末的江州府城門又被疾馳的信兵引得一陣亂。
「……郎君節哀,小的代娘子送喪禮……」
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弓箭。
徐四根看著他。
「老四,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何必糟踐自己來逼問我?」范江林依舊木木說道。
聽聞半芹的話,程嬌娘將手中的弓遞給小丫頭,伸手接過拆看。
「你們習慣了風雨無阻熬練筋骨,習慣了握著刀槍隨時備戰,習慣了就算躺在歌舞昇平之地,隨時豎起耳朵待聽的也是進攻的鑼鼓……」
「大郎君的信。」
「既然不後悔,那就快些好起來。」徐四根一字一頓說道,「去建功立業,去洗刷恥辱,去報仇雪恨。」
一句話,娘子竟然也看的這麼久……
年輕婦人臉上閃過一絲愧色m.hetubook.com.com
曹管事疾步而進,對半芹說道。
「四叔,四叔。」院子里傳來婦人的喊聲,「江州府妹妹派人來了。」
徐四根點點頭。
聽了小丫頭的話,曹管事有些驚訝。
「她娘家來人了?」徐四根問道。
「妹妹慢慢來,將來能拉開五六斗弓已經很好了。」
「一石弓?」他說道,「娘子能拉的開?」
「你找不到,我們妹妹那樣的人物……」
虎寧願餓死在山林,他們的弓箭只有在戰場上才稱得上是弓箭,不管是射入敵人的胸膛,還是自己的胸膛。
「我沒有問你們,就私自替你們做主了,不知道做合不合哥哥們的心意。」
徐四根再也說不下去了抬腳向屋子裡而去。
徐四根有些驚訝,更多是心酸。
「大哥你回來了真好。」他說道。
悔不該當初……嗎?
「你躺夠了沒有?」徐四根說道,「你該不該起來做你該做的事了?」
「這邊用力,來,拉弦。」
「四叔,你拿個主意吧。」年輕婦人低聲說道,「按說七弟妹該守三年……」
范江林點點頭。
聽到這句話徐四根鼻頭一陣酸澀。
如今沒有建的功業喪了性命,你們,後悔嗎?我應該後悔嗎?
婦人抬手拭淚。
「幫著料理一下。」她低聲說道。
盛夏的後院里似乎風都凝滯了,日頭斑駁投在拿著信紙的女子身上,似乎是嘩啦一聲,程嬌娘收起手中的信,疊好遞給半芹,嗯了聲,又轉過身伸手。
此言一出,徐四根立刻不再理會范江林抬腳就出去了,卧榻上的范江林也撐著起身,聽得外邊傳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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