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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說讓殿下下了課去太後宮里。」

「還沒有說慶王的事。」他說道。

「今年十七歲了。」皇帝在一旁說道。

滿滿的都是書卷。

「這麼小啊。」

「不，你是心急了。」晉安郡王說道，「急什麼，一年年的都這樣過來了。」

「是谷源山人士，是個讀書人出身，但一直無成。」皇帝說道。

「那怪不得福澤深厚，有仙人照看也是應該的。」太后笑道。

「那是自然，我自然要練的壯壯的，要不然怎麼能好好的照看陪著六哥兒。」晉安郡王說道，接過內侍捧來的手巾給慶王擦汗，又端過湯飲喂他。

「擦擦汗，歇一歇。」

這邊正說話，外邊有急促的蹬蹬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急跑。

這麼小，幾乎所有人見到這娘子第一個念頭都是這個。

「陳娘子，你要是要準備一下的話，吾就先讀一章書。」他說道。

這女子情緒的變化很明顯，迷惑又激動。

這一次見到皇帝不是在外宮的勤政殿，而是內宮之中，外婦覲見，雖然是年輕女子，但皇帝也避諱，所以地點選在太後宮中，對外的理由是要太后喜好書法。

小內侍低低笑了笑，轉身跟上去。

「就是當年挖河造渠有愚公之稱的程家？」太后問道。

慶王傻兒力氣蠻，倔上來兩個內侍都按不住。

「陛下，晉安郡王求見。」

「程昉。」

指的是以神醫身份相召的事，皇帝也笑了笑。

「讀書做事，自然是要勤奮的。」大皇子端正的說道，「難道大娘子你習書有所得不是勤奮的緣故嗎？」

「還沒說？」她說道，旋即一笑，端起金盞繼續慢飲，「倒也是，都等了這麼久了，也不用這麼急，倒顯得吃相難看。」

「程氏，你的兄長們皆有了封賞，朕知道這馬鐵神臂弓都是出自你手，你想要什麼封賞？」他問道。

程嬌娘抬起頭看著他，再看面前被幾個內侍緩緩推開的宮門，微微一笑。

見慣美人的太后也hetubook.com.com瞧的愣了下。

太后和程嬌娘都認真的聽著，甚至程嬌娘都有些失禮的抬頭直視皇帝，神情眼神雖然依舊無波，但其內的迫切好奇以及隱隱的激動都瞞不過皇帝。

程嬌娘立刻再次叩頭。

「……做什麼？」

陳十八娘應聲是，挺直脊背端著手邁步進去。

原先講經義的國子監的官員已經告退了，屋中只剩下還坐在几案前的大皇子。

貴妃停下手，看著內侍。

聽到這裏皇帝有些遺憾，能把一個傻子治好，且教會了這麼多技藝，他本人該多厲害啊，這種人怎麼就死了呢？

門外有些爭執，很快內侍就進來了，帶著幾分為難。

大皇子點點頭，拿起書卷認真的讀起來，陳十八娘轉過身，原本有些慌亂的腳步沉穩下來，面帶幾分笑容走到自己的几案前，提起早已經備好的筆，拂袖落筆。

皇帝聞言笑了。

「六哥兒。」

內侍搖搖頭。

因為這些兄長有求，她這個做妹妹才會感念，才會想起來，但現在沒有兄長了，所以她想不來些別的了。

「看，到底有人還是為這個想要見她。」她對皇帝說道。

這欣慰落在貴妃眼裡，垂在袖子的手不由握緊。

「……哎呀有了天下第一，誰看第二啊……」

「功名幾次不中，後來有一日突然就瘋瘋癲癲了，穿著道袍唱著道情不知所蹤了。」皇帝接著說道。

「這些都是殿下要讀的嗎？」她忍不住問道。

陳十八娘放下手裡的書卷。

「這孩子真會說話。」她笑道，「竟然還有這樣謙遜不居功，還能說出這樣讓人信服的道理。」

……

「縱筆浩放，一瀉千里，時出遒勁，雜以流麗，或若篆籀，或若鐫刻，其妙解處，殆若天造，可見無待而工者，忠義真至之痛。」

大皇子肅容點點頭，放下手裡的一卷書，又拿起另外一卷。

是真想不起來了，還是有怨氣？

皇帝應聲是。

陳十hetubook.com.com八娘有些受驚的忙起身應聲，這倒讓那小內侍嚇了一跳。

陳十八娘還禮，並沒有立刻開始習字，而是目光落在大皇子面前的几案以及身旁。

程嬌娘放在膝上的手攥起來。

晉安郡王的手微微一頓，慶王趁機跑開了。

陳十八娘的視線落在書上。

「既然是你的師父，自然要給你的。」他說道，一面吩咐內侍去皇城司拿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說道，「我這麼快就去，比陛下知道的還快嗎？」

沒關係，只要努力只要勤奮一定有得，她不怕，不怕。

「你已經讀到這本書了？」她說道。

的確是，陳十八娘在家也聽陳紹說過，大皇子的功課是極好的。

是誰呢？是誰呢？來叫醒自己？可是為什麼又死了？不留在并州等著自己？

「讀書自然是要勤奮的。」他說道。

笑聲在空曠的宮殿里響起，伴著噠噠的腳步聲。

「走了？」她有些驚訝的問道。

「程娘子，你來了。」

「陳娘子。」有人喊道。

有怨氣也不錯，至少說明心中有欲有求，總好過那些沒心沒肺的。

「還是郡王力氣大。」他們說道。

「去看慶王了。」太后含笑說道，帶著幾分欣慰。

但聽適才皇帝講的那些事，可以得知突然瘋瘋癲癲應該是和這個程嬌娘痴傻突然好了一樣的道理。

「長的真好。」她含笑點頭贊道，「端莊大方的，是江州人？」

朝堂上陳紹那麼凶，連皇帝都不敢得罪，他家的小娘子進了宮裡還是有些戰戰兢兢，也不過如此嘛。

「殿下，那您先讀，我去先寫幾個字。」她說道。

是，自然是，她勤奮用功所以有得。

這麼小，就是這麼小的人兒鬧得滿城風雨，把他這個天之子都玩弄于手上。

家中的兄弟們自然也讀書，但跟大皇子一般年紀的弟弟們讀的可是遠遠沒有這麼多。

陳十八娘點點頭。

「明明也沒寫什麼，只是寫了名字，落了年月，卻讓人和*圖*書看的又是悲又是哀。」

「陳娘子。」他端端正正的行了半弟子禮。

陳十八娘已經在一旁等了些時候了，不過坐在這邊等並不會無聊，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卷，她手中握著一卷，一面看，一面聽得裏面傳來讀書以及講解聲。

皇帝苦笑一下，這小娘子不居功還順帶誇了他，但也到底沒忘說出一句話來堵住自己的嘴。

晉安郡王伸手拉住亂跑的慶王。

貴妃冷笑一下，收起手接過宮女捧來的金盞，慢慢的飲了口。

如果沒死，讓徒弟先入世，然後名揚之後三顧茅廬的相請，也不失一樁美談，沒有去尋找前，他的確這樣想的，但再三打聽確認這個宋今是真的死了，不是躲起來了。

而此時邁進太後宮里的貴妃沒有見到程嬌娘。

十三歲的大皇子已經褪去了稚氣，從小到大，從禮儀到經義算術等等專人時時刻刻的教導，讓他帶著不同於同齡人的尊貴氣質。

「哎呀我們殿下讀書都讀到很晚的，很用心的很勤奮的。」一旁內侍帶著得意恭維說道，「多少人都誇我們殿下讀書好。」

程嬌娘後退一步屈身施禮。

「是，奴婢魯莽了。」內侍低頭低聲說道。

看著晉安郡王牢牢的拉住慶王，後邊兩個內侍喘著氣笑。

太后笑了。

一開始她只當是敷衍，待看了拿來的字才知道為何盛名，為何博陽郡主在家裡哭。

「抬起頭哀家瞧瞧。」太后的聲音從上傳來。

「姓宋名今。」

氣氛融洽，絲毫沒有前朝議事殿上的肅穆沉重。

吃完放下金盞，站起身來。

「走，我們也去見見這位程娘子，聽說她的字當是天下第一，那不如請來教授大皇子。」她說道。

其實太后原本更喜好的是神醫的傳聞，但鑒於那女子非死不治的規矩，皇帝覺得真要以這個理由去傳，一來不吉利，二來那膽大包天的女人說不定會抗旨。

「程氏，你兄長沒與戰事，還望節哀。」

看著跪在地上叩頭的小娘子，太和*圖*書后驚訝的說道。

「……那個程娘子來了，太後娘娘都要親自看她寫的字呢，一定是想讓她教授殿下……」

「回娘娘，民女自有痴傻，醒來后不記得以前的事。」她說道。

「……哎那陳娘子……」

「殿下。」門外有內侍疾步而進，低頭施禮，「人來了。」

「陛下，這些一來不是民女的，只是得人教授的，二者，民女學到什麼並不記得，如果沒有這些兄長，他們有求有念，民女也不會想到這些，再者，如果沒有陛下寬宏仁慈，這些事，自然也沒有了。」程嬌娘說道，「所以說起來，這些倒與民女無關，不是我的，也不是因為我才有的，民女怎麼敢居功？」

程嬌娘垂目不語，心裏卻把宋今這個名字念了好幾遍，跟自己的程昉不同，宋今不是她所認識的名字。

伴著皇帝說出這個名字，程嬌娘凝神一刻然後慢慢的搖頭。

看來古人請聖賢的故事也不是常常會遇到的。

「然後呢？皇上和太后給她許下什麼她就同意治了？」她問道。

再說，到底只是個小女子，鬧鬧小脾氣也沒什麼，這不是還知道自己是皇帝，沒忘讚揚幾句嘛。

「你來我家裡，不用翻牆。」

「聽你說你的仙人師父不在了？」太后話頭一轉，終於問到程嬌娘。

「這小子。」晉安郡王笑道。

程嬌娘俯身叩頭謝禮。

「才十七歲啊，比瑋郎還小兩歲。」太后含笑說道。

皇帝聞言一怔旋即又想笑但再一想又覺得笑不出，神情極其古怪，而那邊的太后已經笑出聲了。

看來對這個人，她的確是一無所知，而並非刻意隱瞞。

關於陳紹說的并州尋人的事，皇帝已經再次派人查證過，的確沒有遮掩千真萬確，而且他得到信息比陳紹還要詳細。

「不是？」皇帝忙問道。

皇帝點點頭。

「原來殿下是這樣的勤奮用功啊。」她說道。

這種反應很正常，不是作偽。

「那還是和道家有關。」太後點點頭，「說不定也是得和_圖_書了點化，從此逍遙去。」

晉安郡王搖搖頭。

「沒印象。」程嬌娘答道。

「殿下，您過去吧。」內侍低聲說道。

「陛下此話差矣，這是西北將士奮勇不懼為國盡忠的功勞，這是陛下聖德天佑的功勞，區區技巧之物，怎能勝於人力？」她說道。

「陳娘子，殿下請你進去。」他忙說到一面側身相請。

他不來才怪呢，為了這娘子他也是有怨氣又有期盼，要恨卻又忍不住相幫，目的不是和這娘子一樣為了自己在乎的親人，還能是為什麼呢？

這話說的皇帝沒法介面。

皇帝點點頭。

「陛下。」她俯身施禮，「陛下能講探聽的這位宋今先生的事，相貌等等，贈予民女嗎？」

清朗的聲音從頭上落下，夾雜著難掩的激動。

「你寫的字也是他教的？」太后又問道，一面拿起几案前的字，難掩讚歎。

內侍領命，門外旋即腳步急響，程嬌娘起身還未抬頭，就覺得一陣風一般有人停在面前，垂著的頭看到隨著走動掀起的衣袍下露出一雙精美的官靴，同時淡淡與這宮內的陳香不同的清香圍繞散開在鼻息間。

程嬌娘應聲是，跪坐直起身子。

皇帝皺眉，在這太後宮里誰人敢這樣失禮？但旋即他想到什麼，神情釋然暗自點點頭。

「晉安郡王果然去了。」有一個內侍疾步而來低聲說道。

貴妃娘娘一下沒一下的用長長的指甲敲著几案，無視旁邊宮女遞來的金盞。

這小娘子此時的表現和她一貫作風相同，穩穩紮扎不屈不媚卻又恰到分寸，可以肯定這不是陳紹教的，此次的事的確是她一人所為，而陳紹等人不過是藉機而上順勢而為。

「傳。」皇帝說道。

晉安郡王回頭，看著跟隨其後的女子，微微一笑。

他看向殿門外，將手裡毛巾扔回去，負手而立。

「程氏，西北已經傳來捷報，三堡兩寨收復，這都是神臂弓的功勞。」皇帝含笑說道。

「江州程氏。」皇帝說道。

大皇子點點頭。

程嬌娘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