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不過他的字倒是起的不錯，是從《逍遙遊》里取的吧。

第三階段是由金鵬圖從紙盒中拈取一張紙片，根據上面的言語進行分析闡述。這些紙片上有唐詩宋詞，有四書五經，還有雜曲話本……不管說得對錯，只看是否能夠自圓其說。

不一時，老軍大聲喊出了一個個號碼和姓名字型大小，其中不少都是標準的漢人名字。金鵬圖知道這是在朝鮮經商的漢人子弟，先以朝鮮話騙取簽證，然後再以外國人的身份考學入仕，可說是一條捷徑。

此時，距離開考時間還有半個時辰。

其實無論考得如何，都只能靜待結果了。

當然，今日他們是考官，比之考生自然是高的。

金鵬圖進去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算是遲到的。

金鵬圖不敢亂走，只是拿眼打量周遭。

金鵬圖心中暗暗下了決心。

而且按比例錄取只是考生中流傳的謠言，是對禮部公布錄取比例統計的誤讀。每個考官手裡都有一份口語問答題庫，隨機抽取，並且有嚴格的標準化評分，只要評分合格自然就能通過，不存在優中選優的事。

金鵬圖腦子裡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走過了上林苑監。一路上綠樹成蔭，排列得筆直。這在早年間的大明也不多見，乃皇太子掌政之後推行的新政，要將自然景色引入城中。據說是因為他篤通道教，又是天尊下凡，要打造人間仙境。

有了甲等文憑之後，金鵬圖還需要通過四夷m.hetubook.com.com館的漢語口語考試。皇太子十分看重翻譯工作，所以除了京師的四夷館，還在各地設有分支機構，一樣稱為四夷館，但歸於鴻臚寺直管。

「君且自陳。」考官悠悠然道。

現在金鵬圖唯一缺少的就是嬌妾美婢，這一個月里流連花街柳巷也的確讓他有些膩味了，打算通過考試之後就去採買兩個。

金鵬圖小心翼翼地收束神情，行禮如儀。不過他一時緊張，雙膝一軟，幾乎是噗通跪倒在考官面前，不由心頭一抽。

隨著帷幕之後人影晃動，十二個考官入座。

七月初十，丁卯日。

金鵬圖只會說京師官話，也是毫無選擇餘地。他很擔心各種敬稱是否會因為男女不同而有別，更擔心地位低下的妓|女是否有獨有的語言習慣，讓自己不經意間在考官面前丟臉。

「你是何人，就這般往裡硬闖？」門房攔住了金鵬圖，兩側宛如天兵天將的衛士也傾斜長槍，怒目而視。

當然，具體規則也沒必要跟他們說那麼清楚。

市舶司的簽證官不可能進行細緻有效的背景調查，所有文件都是朝鮮官方出具的身份證明。而這種證明在朝鮮是明碼標價，反正對地方官又沒有壞處。

——大明也不管管！

在自陳之後，考官又考了一些當今大明的社會知識，以及他對大明的認識、看法，完成了第二階段的考核。

金鵬圖連忙收攝神魂，一揖到底：「m.ｈetuｂｏｏｋ.ｃoｍ•cｏm罪過罪過，小生是來參加考試的士子。」

這種雙膝同時落地叫做「跪」，不是「坐」，是要扣分的。

——或者就找個機會留在大明？反正金氏與我沒有什麼親緣。

金鵬圖連忙取出准考憑證，遞了上去。門房檢查完畢，這才讓開一條路，讓他從中門旁的小門進去。

早有諸多各國學子聚在前照到正堂之間的小院里，以各自口音找人說話，也算是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金鵬圖發現這些學子中有安南人，有琉球人，還有南洋諸夷，最罕見的是竟然有個穿著蒙古服飾的大漢夾雜其間。

其他身著漢服的外國學子，很自覺地抵觸了他，沒人與他說話。

三聲鐘響，一個老軍站在正堂之前，放開喉嚨喊道：「時辰到！凡諸考生，各備身憑，聞號以進！」

又過了些許時候，幾個老軍開始在院子裡布置帷幕，並且來得早的考官也出現在了廊檐之下。他們都是年不過弱冠的年輕人，腰桿挺得筆直，微微昂著頭，相互間品評著這次的考生，頗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

大明卻是沒辦法管。

四夷館東西兩廂前搭出了一排竹子隔開的考棚，前後貫通，頂上鋪著葦席，室內只有一張矮几，地上也是席子。看來無論是考官還是參試的考生，都得席地而坐。這種坐法在大明是正坐，出席高端的禮儀場合仍舊遵循這種上古的習俗，所以坐姿也是考核內容之一。https://m.hetubook.com.com

這對於習慣了箕坐的朝鮮男人而言，真不是一個好消息。

崇禎二十二年七月，經過一個月的苦練漢語，金鵬圖終於取得了大明甲等文憑考試，這也是以他的能力可取得的最高文憑。

真正的外國人看著這些渾水摸魚之輩，眼中噴火，心中不爽。

金鵬圖對金氏實在談不上感情，因為他是庶齣子。在朝鮮兒子隨父姓，卻隨母親的社會階層。譬如父親身為兩班貴族，如果母親只是個賤民，則孩子仍舊是賤民。

在漫長的等待之後，金鵬圖終於聽到了自己的號碼和名字，連忙上前行禮，跟著導引老軍穿過幔帳，進了一間考棚。因為走得快，金鵬圖還能看到前面考生離去的背影。

金鵬圖原本已經做好了在大明經商一輩子的打算，卻因為濟州島的風雲突變，讓他的人生走向了另一條道路。他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京師六月的悶熱中，一位來自朝鮮的親戚帶來的消息。

一念及此，金鵬圖很擔心自己的未來。如果真的去了濟州為官，豈不是再看不到大明的人間仙境？而且濟州那是流放罪官之地，誰願意去那裡為官！

考官卻沒有笑意。

金鵬圖也頗為緊張。他聽說口語考試大約是十中取三，這裏五十餘人，算來只能取十五個，競爭壓力還是有些大。

考官的笑容卻未必是因為用詞用得漂亮，有時候單純是因為一些成語錯得離譜。

這是最容易落下分，也是最容易博htｔps://www.ｈｅｔｕboｏｋ.com•ｃoｍ取考官好感的環節。金鵬圖挖空腦袋回憶成語和典故，終於看到了考官臉上露出笑吟吟地表情，輕鬆不少。

相比之下朝鮮的城市實在憋屈乾澀，又髒亂不堪，完全不能跟大明並論。

金鵬圖沒想到口語考試非但是考口音，還要講究吐辭，心中更加緊張了，結結巴巴道：「在下姓金，名鵬圖，表字、字、適南，本籍朝鮮國全羅左道……」

各地四夷館主持的漢語口語考試，說是內容一致，實際上卻是大相徑庭。比如杭州四夷館是以江南官話考核，福建的四夷館考的是閩南官話，廣州的四夷館考白話……只有京師四夷館才考京師官話。

反過來說，這種行為對大明朝廷的損害也不大。因為分配給外籍官吏的職位都是低級的吏目崗位，上升空間不大，主要是一種同化手段。考滿合格的話，更多還是派往台灣、遼東、朝鮮任職，至於其實際是明人還是朝人，並無分別。

他用五千金在東江米巷的會同館附近買下一套兩進的小宅院，方便與住在會同館的朝鮮使節往來。僕人倒是金家從朝鮮帶來送給他的，不用他花一分錢，那人看起來也頗為老實可靠。

如果說僅僅憑著幾個妓|女的教育就考中生員，那金鵬圖也實在有些逆天，更何況大明的正牌科舉雖然沒有禁止外國人報考，但需要的戶籍和保人實在是邁不過去的門檻。

金鵬圖還在努力收羅言辭，渾然不知自己花了五十文制錢找街頭算命者起和-圖-書的字已經為他增加了一個分數點。

從考棚里出來，金鵬圖頓時重重鬆了口氣，看到側門外有人懊惱不已的樣子，故意裝得雲淡風輕，好像剛剛經歷了一樁不值一提的小事。

金鵬圖一早起來，洗漱完畢就坐在亭子里「養神」。直到僕人前來報時，他才最後檢查了一下衣裳，確定沒有失禮的地方，方才踱步出門。

這點上金鵬圖十分嚮往大明沒有階層的社會，而且據他所知，貴族家的庶子，無論母親地位如何，都不影響自己的地位。就連大明皇帝的母親出身都不怎麼高貴，仍舊不妨礙他們統治這個偉大的國家。

「希望你能通過大明的科舉，成為外派濟州的官員，為家中做些貢獻。」那位親戚自然也是姓金，同時也帶來了五千金，作為金鵬圖在京師運作的資用。

下面的各國考生頓時鴉雀無聲，靜靜聽著老軍叫號，生怕錯過。

他的考官是二十上下的年輕人，嘴上剛剛開始蓄鬚，顯出幾分稚氣。考官比了個請坐的手勢，木板在手，盯著金鵬圖正坐的儀態身姿，開始評分了。

考官側耳聽著，手中炭筆已經在薄薄的木板上畫了一個叉叉，表示他在陳述中已經出現了一個用語不合於慣例或是失禮的地方。

考慮到這點，考官又在一旁重重點了點一點，算是加分。

「士子？」門房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憑證呢？」

不過，金鵬圖對「金」很有感情，所以他很高興能夠被拋棄他的金家認可，並且快樂地收下了這五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