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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全軍突擊！」齊成揚刀高喊。

劉岱心懷大暢，舉杯相邀，道：「來來來，且讓孩兒們自去擒賊，諸君且飲了此杯，待孩兒們擒殺了賊子，再重開宴席，做賦以彰今夜破敵之豪情。」

建功立業，擠入世家行列，就在今日！

雖然能見度太低，看不清具體的戰況，可當大軍的攻勢展開后，朦朧間，卻也能見到人潮湧動的棱廓；能聽見弓弦顫動，箭矢破空的聲響；並進而感受到那股子金戈鐵馬的氣氛。

居高觀河固然很有味道，但居高觀戰的感覺卻更勝一籌。

得勢只是一時的，最後肯定會因為底蘊不足，身敗名裂，粉身碎骨。

「兄弟們，敵人頂多不到千人，咱們身後有足足三萬大軍！沒什麼可怕的，殺上山，將他們碾成碎末！主公有令，先登者，賞千金，封爵大夫！擒殺敵將者，賞萬金，封上卿！」

敵軍陣中的大量神箭手，給齊成留下了極其深刻，且血淋淋的印象。此刻他雖然嘴裏喊得響亮，卻完全不會大意輕敵。

當然，在這個體制中，齊成自己也無法出頭，無論體制再怎麼美好，跟他都沒有關係。

佐以一壺濁酒，這番感受就更加濃郁了，令人醺醺然，不覺自醉，沉溺在羽扇綸巾談笑間，便令強敵灰飛煙滅的遐思之中。

難如登天！

在他想來，只要有了宏大的魄力和氣勢，又擁有大軍，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齊校尉單名一個成字，家世不算太高，卻也是濟陰有名的地方豪強，在當地的地位，大致與山陽的李家相當。和_圖_書

在王彧的勸諫下，劉岱為了這場反攻，也是下了血本了。

抬起手，望著夜幕中，茌山那不但稱不上險峻，反而可以用低矮平緩來形容的身影，齊成意氣風發。

「弓箭準備……」能見度太低，攻山部隊的前進速度並不快，在齊成熟練的調度下，臨時調集過來的兩千余弓箭手，已經完成了集結，可以開始遠程掩護了。

只要一想想，讓兩個底層的士卒，一躍成為貴族，劉岱的心裏就象吃了只蒼蠅一樣難受。但非常之時，須行非常之事，比起被青州軍佔據茌山，進窺茌平，提拔兩個暴發戶，也就是算不得什麼了，有人礙眼總比打敗仗強。

「岱公果然好眼力，拔良將於行伍，這番氣魄，頗有光武帝當年的遺風啊！」

不過，他的仕途之路，卻遠沒有李典那麼順暢，原因大抵上可以歸結為站錯了隊，沒有把握好時機。

「諒那王羽以奇兵突襲，兵不過數百，地利也不過一座小山，想必也是存了輕敵之心，故而興兵來犯。卻沒料到岱公指揮若定，軍中也是良將如雲，即便有夜色掩護，終究也逃不過敗亡之局了。」

王彧哀聲嘆氣：「這是夜戰，不同的，不同的。」

好在如今不再是讓位卑者窒息的太平盛世，亂世已經來臨了。

當年陳勝、吳廣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豪言，掀起了遍襲天下的風暴，掀翻了不可一世的強秦，何等的威風？何等的霸氣？最後呢？還不是因時而動，趁勢而起的劉邦撿了便宜。

大難不和-圖-書死，必有後福，在苦苦等待之後，機會終於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手裡。

一條條命令如流水般發布了出去，排除了濃重夜色的干擾，大軍有條不紊的展開了攻勢。

漢朝的爵位襲秦制，與春秋戰國時代差不多，天子之下，依次為侯，卿，大夫，士。大夫世襲，有封地，有了大夫的爵位，基本上就屬於特權階層了，故而有刑不上大夫之說。

結果沒多久，他就後悔了。

王彧搖搖頭，直言不諱的反駁道：「縱是傷亡慘重，總得有些動靜吧？」

「啊……」先是一聲，隨後時起彼伏，響成了一片，那是人死之前，對生命的眷戀與不甘所化成的絕響。

劉岱的身份地位實力，無不遠在曹操之上，特別是曹操剛起兵那會兒，完全就看不出什麼前途。即便是得到李家的投靠，俘虜兵收編了數萬黑山賊，依然算不得什麼，連塊落腳之地都沒有，補給也只能靠人襄助，豈是長久之計？

齊家能立身豪強之列，家中自然不乏有眼光之人，齊成本人更是善於鑽營，於是在兗州群雄當中，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劉岱。

東漢建國的過程，同樣可以驗證這個道理，先期稱雄一時的赤眉綠林，很快就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掀起的波浪雖然不小，但對長河卻沒造成多大影響，或者說，為後來者做了墊腳石，讓後來者得以站得更高。

「周校尉，請你……」

劉岱等人面面相覷，心裏卻都是很煩，早知道，就讓王彧在下面待著了，一時好心，卻讓他https://m.hetubook.com.com壞了大夥的興緻。

酒杯沾唇，劉岱正欲一飲而盡，忽地注意到某人的獨立特行，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怫然不悅之意，將酒杯在桌案上輕輕一頓，冷然道：「文彥，你有何話說？」

所以，在齊成看來，無論是王羽，還是曹操，這些背棄了傳承了四百年的體制，試圖在傳統之外另起爐灶的悖逆者，和陳勝、赤眉那些人沒什麼兩樣。

劉岱默然不語，一邊早有劉劭笑答道：「兩千強弓的覆蓋射擊，山頂之兵已經傷亡慘重了吧，又能有什麼動靜？」

「想那茌山上才多大點地方，兩千強弓，三輪連射，想必已經將山頭掃過一遍，賊軍死傷慘重，又如何敵得過我大軍的三面圍剿？勝負之分，就在頃刻之間！」王考語氣豪壯的點評起來，眾人皆是點頭附和。

「不敢。」王彧拱手道：「青州夜襲之兵來得兇猛，瞬間擊潰了山頂的一營兵馬，此刻，我軍攻勢如潮，山頂卻靜悄悄的，全無動靜，恐怕……」

城內和城下的大營中都點起了無數火把，星星點點的，很快連成了一片，將寒夜照得通明。但山頂和突擊部隊卻都未點火，仰攻山頭，無疑是最利於遠程武器發揮威力，點火照明，不是給敵人提供靶子么？

「善水者溺，善騎者墜，王羽此賊好用奇兵，此番卻是打錯了念頭，上得山多終遇虎了。想那青州兵不過兩萬，將不過於禁、黃忠等身份低賤之人，在河北鏖戰之餘，竟然還敢西向啟釁，這不是作死么？今番就先斬斷他一指！」hetubook.com.com

就算是運作了四百年，傳承了數千年，鐵幕般的士庶有別的體制，也無法保持滴水不漏。只要沉下心尋找機會，把握機會，用心鑽營，上位的機會，終究會出現。

似齊成這種家世，其實頂多也只能算是士族階層，距離真正的貴族還遠著呢。這樣一步登天的封賞，連他聽了，都是怦然心動，何況普通的兵卒？

山頂空蕩蕩的，什麼掩護都沒有，聚在一起的敵軍，怎麼可能避得過兩千強弓的齊射？就算僥倖避過，難道他們就能抵擋得住後續的猛攻嗎？

沒能出頭，齊成倒也沒有灰心，他不覺得自己選錯了，亂世之初，佔上風的通常都是那些敢於冒險的人。

隱忍了很久的奇襲部隊，開始發威了。

劉岱的用人標準，和從前的朝廷完全一致，有名望、有地位者被重用，名聲略遜的次之，絕對不會任用寒門以及草民，如齊成一般的地方豪強，在劉岱的幕府中，只能充當最末的一個批次。

「文彥的顧慮也有道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今夜之戰雖然必勝，但……」王考倚老賣老的出來打圓場，話剛說了一半，山下卻陡起驚變！

「吳校尉，請你帶一營兵馬從北面進攻，不求攻上山頂，只要能牽制敵軍，就是大功一件！」

越大的世家，傳承就越久，積累就越厚，憑曾經的失敗者——寒門子弟，或者一無是處的草民，想和有世家做後盾，整個大漢朝為根基的宗親斗，只會是自取滅亡！

在他力挽乾坤般的穩定住了大軍的士氣后，主簿王彧帶來了主公劉岱的命令——和*圖*書奪回茌山作戰的總指揮官，哪怕只是臨時的，卻也彌足珍貴！

「那……」劉劭一愣。他看過不少兵書，但從未真正接觸過真正的戰爭。讓他點評戰局，他可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講上一夜都不重複；祝捷的文章辭賦，也可以寫得花團錦簇，讓人讀起來豪情萬千，但具體的過程和細節，他卻一無所知。

名士們轟然應諾，一起舉杯，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放箭！」抬起的手猛然揮下，齊成厲聲斷喝。

「弓箭準備，三輪齊射，不要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風！風！風！」如同回聲一般，弓箭手的將校次第發令，急速顫動的弓弦奏響了夜戰新的篇章，尖利的破空嘶鳴聲撕破了夜空！

如果按照這個標準能出頭的話，齊家就不會一直都是地方豪強了，沒有足夠高貴的血脈，想買官都沒處買去，供他們採購的官職，同樣也只有地方性的。比如齊成原本就是成武縣的都尉，橫行鄉里是足夠用了，放到真正的大人物面前，就是只螻蟻。

劉岱的發展勢頭不如曹操迅猛，倒也不足為奇，畢竟後者的基礎較低，又有冀州這個龐然大物作為靠山，關鍵是劉岱的用人標準。

先天條件不利者想出頭？

齊成有信心，也有決心將這個職位保留下來，變成正式的。因此，儘管很是兇險，但他必須打贏這一仗，用軍功來代替高貴的血脈。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賞格一出，兗州軍頓時士氣大振，適才的恐慌全被丟到了腦後，隨著齊成一聲喝令：「前！」，黑暗中，人潮滾滾涌動，逆著山勢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