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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現在怒火沖了腦門，只想找到罪魁禍首，只想發泄，而等她稍微冷靜下來，她也會想明白這個道理。

就周氏和連秀兒兩個，連蘭兒和何氏都只是往前湊了湊，並沒真往胡媽媽的身上招呼。那胡媽媽仗著身子肥壯，在挨了不少指甲和巴掌后，終於披頭散髮、滿臉血痕地掙脫出來。

「大姑太太罵得對。」胡媽媽覷著眼睛打量了連蘭兒一眼，就伸手啪地打了自己的一個嘴巴，賠笑著道，「我這也是聽了老太太的話，為了這鄭家和連家的臉面，為了老太太，為了姑太太，我這心裏著急。」

剛才上房一亂，胡媽媽就不見了人影，這個時候跟著何氏來了，也不見任何的慌亂，還是那麼笑容滿面，喜氣盈盈的。

「胡媽媽，」連蘭兒坐在周氏身邊，見周氏被排揎得厲害了，終於開口道，「這事是非黑白，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胡媽媽你做了什麼，也該心知肚明。不要將人都看扁了。我娘找你來，就是要問個清楚。你這夾槍帶棒的，就把人往死里說，吃開口飯，吃的你這樣，可也少見。」

胡媽媽一刻也不敢在屋裡留了，一溜煙地就往外跑。

兩兄弟都抬起胳膊儘力護住頭臉，一邊連聲告饒。

周氏恨極了她，怎麼會讓她就跑了，一手就抓住了她的髮髻，另一隻手向她臉上扇去。

周氏用手按住額頭，回想起當時胡媽媽來說親時的情形。

這胡媽媽一來，就給周氏和連老爺子道喜，幫www.hetubook.com.com著古氏張羅預備接新姑爺，然後又到各方各屋，每個人她都招呼了一遍，其中也包括張氏。

胡媽媽連聲地慘叫。

「姑太太上了花轎，拜了花堂，她還入了洞房，這新姑爺是誰，這還能弄錯了？……關起門來，你老這麼說。這話可大可小啊。」

連秀兒最聽話，也伸出手朝著胡媽媽的臉上、身上又是抓、又是撓、又是掐的。

「老太太啊，」胡媽媽一偏腿坐在了炕沿上，「我來說的就是鄭明生鄭三老爺。這說親嗎，我不得把他家裡的情況都跟你老嘮嘮？我是誇了鄭小公子，那鄭大公子、鄭二公子，我不也一樣誇了嗎？是你老，一個勁問我鄭小公子啥啥的，你老問，我還能不說？」

古氏見周氏打了胡媽媽，就覺得不妙，悄悄地站起來，想趁亂出去。

那胡媽媽沒想到周氏會這樣，想來還沒人告訴她，周氏會如此，頓時猝不及防，只一下，就被抓了個滿臉花。

周氏看見胡媽媽，就如同看見了仇人，又看她這樣沒事人一般，做張做智的，那氣就更不打一處來了。

官媒胡媽媽，連蔓兒第一天到太倉，就從何氏的嘴裏聽說了她的大名。今天，這位促成了連秀兒的「好姻緣」的胡媽媽，一大早地就來了。

「……這，我這不是怕胡媽媽出去亂說，對秀兒不好。我得把她追回來。」古氏忙賠笑道。

「哎喲，這是怎麼了，怎麼大太太在這跪著。httｐs://m.heｔubｏｏk•ｃom.cｏｍ」一進門，看見跪在地上的古氏，胡媽媽就露出了有些誇張的驚訝表情，「這冬冷寒天的，地下冷。有啥話，大太太起來好好說還不是一樣的。」

「是你老想岔了，那天是鄭小公子陪著他爹鄭三老爺來的，不是鄭三老爺陪著兒子鄭小公子來的。」

這胡媽媽不愧是老道的媒婆，能屈能伸，唱念做打樣樣精通。而她說的那些話，其實也不無道理。

這還是其一，真被人編排說連秀兒不安於室，嫌鄭三老爺年老，後悔了，又看上了年青英俊的繼子，連秀兒以後也不用活了。

即便現在，聽了胡媽媽這一番話，周氏的氣焰已經略低了些。

而這種情形下被休的連秀兒，以後再想找個像樣的婆家，幾乎是不可能的。

胡媽媽一溜煙地走了。

連老爺子坐在炕上一聲都不吭，何氏只在旁邊吆喝，並不上前，最後還是連蘭兒、二郎和三郎將周氏給抱住了。

「要殺人了，要殺人了，救命啊，就命啊。」

「秀兒，你還干看著啥，今兒個就打死這個老虔婆。」周氏招呼連秀兒，又招呼連蘭兒，何氏，「蘭兒，老二媳婦，今天非打死了這殺千刀的。別讓她跑了。」

連蔓兒見此情景，連忙拉著張氏，腳上五郎和小七就從屋子裡出來了。

連守仁和連守義進了屋，走到炕前，不等連老爺子和周氏發話，就都跪在了地上。

「爹啊、娘啊，兒子不孝，我不孝啊……https://m.hetubook.com.com」連守仁一跪下，立刻哭道。

她年紀雖然有些大了，但還不至於糊塗。

是這胡媽媽故意的，是故意設下這圈套騙了她。

鄭家那邊如果面子上過不去，乾脆就不要連秀兒了也有可能。所謂雞飛蛋打，也就是如此了。

連守義跟在連守仁身後，也跟著抹眼淚。

這兩兄弟，終於捨得回來了。

連秀兒已經和鄭三老爺拜堂成親了，現在回門，又說原先定的是鄭三老爺的兒子。不論是非曲直如何，這個年代，對待男子總是更加寬容，對待女子卻更加的嚴酷。周氏的話傳出去，連家和連秀兒就成了笑柄。

這胡媽媽的嘴好刁，一句句地都像巴掌一樣直打周氏的臉。連蔓兒在旁心中暗想，胡媽媽這樣理直氣壯，還敢這麼和周氏嗆聲，顯然是有倚仗啊。

胡媽媽當時說得狡猾，一會鄭明生，一會鄭小公子，故意誤導她認為鄭小公子的名字就叫做鄭明生。胡媽媽滿口是鄭家家境如何，鄭小公子如何如何，說得天花亂墜。又故意讓鄭小公子和鄭三老爺一起來這裏，讓她和連秀兒看。

周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坐在炕上的時候，她就不會下地。這不是說她懶，而是她就這個脾氣。

「姑太太明明許配的是鄭明生鄭家三老爺，怎麼這才一回門，你老就惦記上鄭三老爺家的小公子了？這……」胡媽媽拍了拍巴掌，又攤開兩隻手掌，眼睛左顧右盼了一番，做足了架勢，這才又接著說話，「這話https://m.hetubook.com.com好說不好聽的，傳出去，可讓人怎麼想？這明白的人，知道你老是愛惜繼外孫，沒啥別的念頭，這還有那不明白的渾人，要是編排起來，再說什麼不安於室、愛上了少年郎，這你老讓姑太太以後咋活人啊……」

古氏見他們來了，顯然鬆了一口氣。

「這了不得了，我跑斷腿、說破嘴，給你們成就了好親事，一口酒沒有，一口茶沒有，這還打了我一頓，今天這個事，我可得出去說道說道……我的臉……這沒法見人了……」

連守仁和連守義在門口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連守仁又和古氏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才和連守義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周氏打了連守仁和連守義幾下，那笤帚疙瘩就奔著古氏去了。古氏畢竟是女人，她慢了一步，立刻就被打得尖叫起來。

正說著話，天井裡傳來靴子聲，連蔓兒往門外看了看，就看見連守仁和連守義兄弟走了來，他們身後跟著的有二郎、三郎，還有五郎和小七。

「你們這兩個喪了良心的。」周氏也哭了，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就劈頭蓋臉地打連守仁和連守義。

和大多數的媒婆一樣，胡媽媽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

周氏，應該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吧，連蔓兒想。

「你這個該死的、殺千刀的老虔婆。」周氏號了一嗓子，合身撲上前去，兩隻手就往胡媽媽臉上抓。

「老胡婆子，」周氏一開口就沒客氣，「你給我滾過來。你個缺了大德的，說親的時候，你咋跟我說的。你www.hetubook.com.com給我秀兒說的明明是鄭家小公子，咋成親就換了他老子？」

連蔓兒皺了皺眉，這兩兄弟從她面前走過，一身的酒氣，顯然是剛從酒席上來。

「哎呀媽呀，這是幹啥，這是幹啥？」胡媽媽並不敢還手，只兩隻手護住臉面，站起身就要跑。

「你站住。」周氏發現古氏要走，厲聲喝住了她，「你幹啥去，我還沒問完你哪？誰讓你起來了？」

不過顯然今天，兩兄弟低估了周氏的怒火。周氏見打不疼這兩個，乾脆鞋子都不|穿，直接下了地。掄起笤帚疙瘩，朝著連守仁和連守義劈頭蓋臉地就打。

「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胡媽媽這個時候也不缺禮數，向炕上福了一福，才站起來說話。「老太太，這個話是怎麼說的。你老氣不順，拿我撒撒氣，罵我啥都成。這姑太太的親事，哪個是新姑爺，這樣的大事，你老可不興這麼隨口亂說啊。」

「……這就無法無天了，黑了心肝，爛了下水的。」周氏哭罵道，「那些話不是你說的，把鄭小公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你……」

被扶上炕的周氏似乎脫了力，一攤泥似的趴在那，又痛哭起來。

胡媽媽也看見了連蔓兒、五郎和小七，還笑著問她們是不是要留在太倉，她保管給尋好親事。

這倆兄弟也不知道是算計好了還是怎麼的，都跪得離炕老遠，周氏爬在炕上，那笤帚疙瘩稍稍能碰到這兄弟兩個。

這哭聲中透露出她深深的絕望和無奈。

現在回想起來，胡媽媽那時候的話就是兩頭堵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