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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怕家裡擔心……」我剛剛開口，便被小紅打斷：「福爺爺不知道姑娘暈過去的事兒，只道姑娘在雲公子這裏作客，才不擔心，姑娘就住在這裏，讓那沒心沒肺的死書呆不好過……」

「安遠兮，我欠你一條命，下輩子還給你……」

「我拿她當妹妹。」我淡淡地道，雲崢聽出我的語意，笑了笑，「你剛剛才醒來，好生再歇歇，我晚點兒再來看你。」

「笨蛋！你中計了！你馬上給我走……」

好靜！這樣安靜！像是母親溫暖的子宮，黑暗中隱隱有滴水的聲音，我閉著眼睛，感覺身體一層層地向黑暗深處沉墜。沉睡吧，我的意識，我的情感，不要醒，能一直這麼平緩舒適地安睡下去，多不容易。似乎有人在說話，似乎有人在哭，但那些聲音都撞不進這黑暗的內壁。我微笑，這真是一個美妙的地方，沒有算計，沒有愛恨，沒有喜怒哀怨，只有溫暖、平靜、舒緩和安全。

……

「安總管，你那日不是說，我這樣的女子，沒有人敢娶么？其實我自己也是知道的……」

安遠兮，我們回不去了，是不是？屬於我們的那些溫暖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淚滴到琴弦上，被琴弦彈得支離破碎。撥弦的手被人溫柔地按住，抬起淚眼，看到雲崢朦朧的臉：「不要彈了。」

他英挺的背影在我眼中氤氳散開，我的思戀，我的期待，也一併散落著。書獃子，你不會知道，跟你在一起時，我的整個人都是鮮活的，只可惜，我所認為的幸福，終究是場可望而不可及的夢。別了，我的書獃子。

「也累壞了，守了你這麼多天，沒好好休息過。」雲崢道。我掀開被子下床，身子有些乏力，雲崢趕緊扶住我，我輕笑：「我沒事，幫我把小紅抱到床上去，讓ｈttｐs://ｍ.heｔuｂｏｏk•ｃｏｍ•cｏｍ她好好睡一會兒。」

小紅抽泣著擦了擦眼睛，我拉著她進屋：「去收拾一下東西，打擾雲公子這麼多天，我們也該回去了。」

再一次想像著未來，不再有夢的色彩。

又回到寂寞的舞台，空蕩蕩的存在。

「我陪你。」雲崢牽起我的手，目光溫和。

「小紅，你別這樣說他。」我幽幽一嘆，「我跟他的事，你不會明白的。」

「好你個安遠兮，我平日也待你不薄，沒想到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我，我死了算了……」

我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笑靨如花：「好！」

「既是有隱情的，那說開了不就好了？」雲崢淺淺地笑：「這世上有什麼事，是無法解決的？」

「安遠兮，我最近夜觀星象，發覺你紅鸞星動哦……」

沒想過我付出的愛，也只是塵埃。

「之前姑娘昏迷著，大夫說可以試著跟你說話，或者在你耳邊弄些你熟悉和喜歡的聲音，我就把這樂器拿來了，不過我們可不會撥弄，也沒用上。」小紅見我臉上掛起笑容，笑著將琴遞過來。

小紅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臉，出去了。雲崢笑道：「你這丫鬟倒也一心向著你。」

我自嘲地笑了笑。是么？我倒看淡了，什麼愛情，什麼友情，點到即止就好了，太深了，我實在負荷不起。返回廂房，見小紅正急急忙忙地跑出來，看到我，撲進我懷裡「哇」地一聲哭起來：「姑娘，原來你在這裏，我還怕你不在了……」

這是個瘋狂的時代，一切都那麼快。

我顫了顫，蘇醒之後我一直迴避著這個名字，此際突然聽小紅提到，仍覺得心一陣抽痛。我怔怔地道：「他的傷好了沒有？」

他唇角噙起溫柔的笑容，淡定地道：「我想你做你自己，不是雲家ｈttｐs://ｗww•heｔuｂｏｏｋ•ｃoｍ.cｏｍ的當家主母，不是雲崢的妻子，那些只是虛名。你可以愛你所愛的人，做你願做的事，我只希望你自由、快樂，我喜歡你的聰慧、堅強、勇敢，也喜歡你的自私、涼薄、真實，我不會以『愛』的名義限制你，以雲家的責任禁錮你，我不要你改變你的本質，你就是你。」

那聲音頑皮地在我的身體遊走，像一隻搗蛋的小手，擾得我不能安靜，我嘆了口氣，氣結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道明亮的光線，我困惑地眨了眨眼，聽到一個溫和的聲音：「你醒了。」

我在這個初夏，嫁給雲崢，成為他的妻子。那一天，夜很寧靜，月很潔白，風很自由。

「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裏。」雲崢溫和地道，「你身子還沒好，不用那麼急著走。」

我聽著靈魂的獨白，渴望而蒼白。

「有朋友為你擔心，是好事。」他溫柔地笑，「像你這樣的女子，值得人花性命去結交的。」

「你還是沒有明白呵，雲崢。」我幽幽一嘆，搖搖頭，「他寧肯舍我也要這樣做，必然已是下定決心。他若肯選擇我，即使前路艱險，我也會陪著他一起走，可是他若放棄我，我也不會逼他，強迫他，只要他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說得好聽一點，這叫尊重他的選擇，說得不好聽，也許只是我愛得不夠，終歸，我仍是個涼薄的人呵。

安遠兮在傷好後來找我辭去了綉庄的工作。他傷后未見憔悴，臉上反而添了幾分英氣，我望著他俊朗的面容，心如刀割：「你想好了么？」我問的是，你真的下定決心放棄我了？

我想要回到純真的年代，再沒有折磨和傷害。

轉過臉，看到雲崢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隻短短的玉笛。我無聲地笑了笑，幽幽一嘆：「雲崢，你這是何苦！」和*圖*書何苦把我喚醒？讓我就這樣安睡不好么？我真的好累呵！

「你不明白，雲崢，問題不在這裏。」我凄涼地笑了，「我了解他，他是那種寧肯自己受苦也不會讓我難過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苦衷。」

「嗯？」我茫然地看著她，見她滿臉憂色，掛上笑容，「不用了，什麼時辰了？」

「好。」破裂已經徹底完成。他轉身離開，步履從容而決絕，他的衣袂在風中翻飛，帶著我彷彿從來未曾認識過的卓然風姿。我望著他的背影，輕輕笑起來，彼時與他相識相交的情形不停地腦中涌閃。

小紅進來幾次，也沒打擾我，只是嘆氣，後來見我一直獃獃坐著，終於忍不住道：「姑娘，你呆坐了一下午了，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安遠兮，你喝過的水囊再給我喝，你知道在我家鄉這叫什麼嗎……」

雲崢靜靜地望著我，表情若有所思。

「你這籬芳別院，真是美得如詩如畫。」坐到上次與雲崢邂逅的小木亭里，捧著雲崢為我沏的香茶，淡淡地笑道：「對了，回暖怎麼樣了？」

淚從眼角滑落出來，雲崢，雲崢，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雲崢靜靜地握著我的手，柔聲道：「讓我陪你走以後的日子，好不好？」

「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姑娘這次要被他氣死了。」小紅眼圈兒一紅，「若姑娘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我要那死獃子賠命！」

一絲若有似無的笛音從遠處傳來，它的氣息和這團迷霧如此接近，無聲無息地與它融為一體，平靜地穿越過厚實的迷霧，在我的耳邊盤旋，漸漸將我包裹起來，不要吵，我要睡覺呢？我不耐煩地拂了拂，它固執地鑽進我的耳朵，撩撥我的耳膜，弄得耳朵痒痒的，我輕笑：「討厭哪……」

「睡了七天了，若再不醒，你家小紅和_圖_書姑娘就要殺人了。」雲崢臉上帶著一絲欣喜，擱下笛子，扶我坐起來。

我想要回到純真的年代，再沒有折磨和傷害。

「姑娘管他去死！」小紅氣憤地道，「他都把你氣得咳血了，你管他做什麼？他知道姑娘昏迷不醒，也不肯來看你……」

「好。」送走雲崢，我坐到軟榻上發獃，回想起安遠兮那天那些話，心中仍是隱隱的疼痛，書獃子，我不信你說那些話是真的，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可是，你的話說得那麼絕，你要逼死我么？

我想過我們的未來，以為不會太壞。

「剛剛到酉時。」小紅道。原來已經六點鐘了。我望著窗外漸漸暗沉的天色，見天邊掛起一抹暗紅的彩霞。只聽著小紅接著道：「姑娘不想出去，要不要彈琴？」

我望著他溫暖的眼睛，不是不感動的，儘管我知道這個男人對我一貫包容，卻不知道他能包容到這個地步：「我擔不起雲家這麼重的擔子。」

怔了怔，抬眼看到小紅伏睡在床尾，我笑了笑：「這孩子嚇壞了吧？」

「想好了。」他靜靜地看著我，只一眼，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想好了。

「傻丫頭。」我抱住她，輕聲哄道，「我怎麼捨得丟下我們家小紅。」

「傻瓜……」我摸著她的頭，輕輕笑了笑，「快去洗洗臉，都花了。」

「你這種沒掙過一個銅板，不事生產的大米蟲，知不知道什麼叫『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替小紅脫掉鞋，蓋好被子，我看向雲崢：「我想去園子里走走。」

「安遠兮，如果你愛過一個人，會不會很快就忘了她……」

「那你告訴他們我叫什麼？不會是阿花吧……」

我在籬芳別院住到月末，心情漸漸前所未有的平靜。離開前，雲崢突然開口向我求婚，一切都那麼自然，我甚至沒有吃驚，只是淡淡地笑和-圖-書：「雲崢，你值得娶更好的姑娘，你清楚我的歷史。」不是我看不起自己，但云崢，在我眼裡，是個純粹得讓人不忍褻瀆的人。

也許我一直苦苦尋找的幸福，已經找到了。有誰知道幸福到底是以哪種形式存在呢？也許安遠兮的守護，他給我的呵護，是幸福；又怎能說雲崢的包容，他對我的縱容，不是一種幸福？

我知道誰都不能怪，誰都是無奈。

「我打你個小人頭，你讓腦袋成豬頭……」

「我看重的是你，不是你的身體。」雲崢握住我的手，溫和地笑，「也不是你的過去。」

「安遠兮，我要穿衣服，你不準偷看哈……」

「安總管，我是你的老闆，不是你的老婆……」

也許我不屬於現在，卻還要等待。

「呃？」我轉過頭，見小紅從柜子里取出一樣東西，正是我那把琴套包著的吉他，訝道，「這玩意兒怎麼在這兒？」

我接過來，調了調音，拔響琴弦。一摸到它，所有的情緒都不受控制了，思緒在昏迷前那些痛楚中打轉，彈了一段前奏，啟唇輕哼，憶起書獃子那冷漠的眼神，眼淚終於忍不住滑下來。

「安遠兮，你喜不喜歡我……」

「姑娘一直不醒，我怕極了……」小紅在我懷裡嗚咽，「大夫說姑娘有可能會一直都醒不過來，我……」

「傻瓜，這不是醒了么？」我笑著抹去她臉上的淚，「好了別哭了，讓雲公子看笑話呢。」

「她那件事要辦不是這麼快的。如今暫時住在我這裏，還好。這幾天天天都過來看你，很是擔心。」雲崢笑道。我有些歉然：「真是過意不去。」

我溫順地擱下吉他，望著他微笑。他雲淡風輕的臉上難得現出一絲憂慮：「有什麼誤會，跟他說清楚不好么？」

用真實而無邪的愛，每天等著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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