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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少府令吏路台有些心緒不寧的在房間里走動著。

看著何家夫妻踉蹌的身影，走在後面的幾個同村人，即便是平素最刻薄的，也忍不住同情起來。

兩個人唏噓了一陣，互相對視了一眼，轉身離去。

張戶見了他的表情，拍了拍肩膀：「金兄弟，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啊！」

「造孽喲！」

「所以才說是飛來橫禍……」

而在身後站著的漢子，花白的頭髮，黝黑的面容上，流露出茫然和絕望來。

隨後小跑著離開了。

「兒子！是爹沒本事！連口棺材都沒辦法給你置辦，讓你就這樣走了，是爹無能啊！要是前面攔下了你，又怎會出了這事！都怪爹啊！」

「是，大人，事情的經過，以及取證，都是這樣了。」總旗恭謹的說著。

副手自是知道自家長官心中所想，不得不勸說：「賀小旗這兩日有些後悔，語氣沖了些，可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是心中急這事，您不能與他在這時失了和睦……」

因此張戶才說：「這不是禍事，這是大福事啊，你只要聽我的，咱兩個，連總旗都能陞官。」

「張大哥，哎……」看著這一幕，金澤想說什麼，卻只有一聲嘆息。

「何伯，是不是挖土了？」找來幫忙的年輕漢子這時問著。

在他的身後，嘶啞著哭著的，正是他家的婆娘，同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誰能比誰更好受些呢？

路台一想，的確是這個理，有些煩躁的心情漸漸緩和下來：「你說的和圖書不錯，王上日理萬機，有所延遲是極可能……賀小旗怎麼說？」

可是代價就是這兩人被殺。

死的又是這樣凄慘！

哭喊著的婦人，身著破舊衣衫，撲倒在地，任周圍人拖拉著，不肯起身。

不對勁，事情真的不對……

「不要再哭了！」爆起的喝聲是漢子，這人紅著一雙眼，大聲斥責著：「快入葬了，難道還要鬧得阿牛死後都不得安寧嗎？」

「呸！真是晦氣，我怎麼就迷了心竅呢？」朝地上啐了一口，賀平只覺得不祥之感越發強烈了。

路台沒有穿公服，只穿了便衣，卻看上去還是一表堂堂。

「前面是聽人說過，這二人是去浮屠山找膠藤去了，怕是膠藤沒找到，撞破了山大王的事，被人給害了……」

「我們知道怎麼做！」

「沒用的東西！」雖剛才自己也有些後悔和慌亂，但是在下屬面前，賀平還是扯扯嘴角，露出冷笑，加個廢物的評價。

兩三個漢子走過去，先是齊力挖著坑，幾人聯手，沒有多少時間就挖好了，又將裹了何牛屍體的薄席放進土坑，七手八腳的朝裏面灑起土來。

東面站著是副手，這時臉色也有些擔憂。

「是啊，嫂子，你可不能哭壞了身子，你家可還有幾個娃娃等你照顧……」鄰里忙著拉起婦人，同時小聲勸慰著。

眼看要娶妻生子的長子突遭橫禍，換做是誰也難以接受。

「可咱這窮人，能得罪啥人啊？」

「我的兒啊！你怎麼就這去了和-圖-書啊！」

小役自是不敢拒絕，陪著笑臉說：「是，小人這就去。」

對於這兩家農戶，以後再彌補吧！

總旗聽了，不敢多話，片刻，就聽著百戶淡淡的說著：「這事已經上達天聽，我們不必動手，報了王上聽候聖裁。」

悲慟的哭聲，在曠野里，顯得這樣凄涼，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的事，在人們眼中，自是人間慘劇。

「嫂子，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啊！」

望著土丘平地而起，何父終是忍不住，丈八的漢子哆嗦著雙唇，將憋在心裏的話，都掏了出來。

直到熱水送到，整個人都泡進木桶里，賀平的心情平靜下來，這時心腹番子劉參進來了，他是參与動手的人。

被長官這一盯，副手心裏有些發毛，卻打起精神：「當日我們做的利索，假冒了山賊，並且今天派了人去盯著，發現何家和李家已將人給埋了，他們都對遭了匪徒一事深信不疑，連苦主都不曾追究，還能有什麼事？大人您也太過小心了！」

「大人，王上日理萬機，要處理的事情何其多？最近又起了戰事，哪裡有這樣多閑暇來處理小事？別看我們忙成這樣，可在王上處，這件事未必有分量！要我看，越是這樣越是有利，只要這樣，才不會出了問題！」副手想了想，說著。

路過另一處墳地時，悲痛的哭聲，再次引得他的眼圈泛紅。

少府兩個吏官低聲議論這事時，衙門的一個房間內，賀平正冷著一張臉，和_圖_書一個人喝著悶酒。

鄉人的話匣子一時收不住，議論紛紛起來。

這本是光明大道，為什麼那天夜裡鬼迷心竅，要作這事呢？

就著幾碟菜，賀平又抿了一口酒，終將杯盞重重的落在桌上，臉色陰沉著。

「要說這何家和李家還真是遭了難，多孝順的兩個孩子，說沒就沒了。」

「這事我明白。」被副手這麼一勸，路台神情緩和了下來：「還有讓人密切注意著鄉下，要是這幾個賤民察覺到了什麼……」

縣城

自己原本是王上密諜，連正經的官都讓三分，並且自己資歷足夠，這次原本就有些功勛，雖然不大，但是升到總旗綽綽有餘。

豆腐和菜販子更是紛紛回家。

又問著：「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吧？」

「不成，還是找人探探風聲好了。」這樣自言自語著，賀平一抹額頭，覺得一層冷汗上來了。

沒有這奇功，怎能飛黃騰達？

一提到同謀賀平，路台臉色頓時陰鬱了幾分。

「大人，不曾發現什麼可疑。」

並且對於利益來說，阻止犯罪的功績並不大。

「來人！」朝外面喊了一聲，立刻有小役入門，殷勤的問：「大人，有什麼吩咐？」

望著即將被埋入土中的薄席，她蒼白著臉，眼淚橫流。

花白了頭髮的何父直直的盯著裹了自己兒子的薄席，良久，嘆一口氣，說著：「挖吧！」

賀平慢條斯理的問：「有什麼動靜沒有？」

「諾。」

「那就好，你先退下吧。」

他的心裏，總覺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些不祥。

劉參退下去后，賀平整個人坐靠在木桶中，冷著一張臉，瀰漫起來的霧氣，遮住了他的面容。

十三司小旗，自是有些本事，多少番子熬上五年，也未必熬出一個小旗。

「還不快將嫂子攙扶到一旁去！」有管事的婆娘這時忙招呼著別人架走了一直攔在眾人面前的何母。

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淚，何父轉過身，不再去看長子的土墳，讓人幫著架起自家婆娘，一步步的向著村裡走去。

路台聽了一想也是，只是還有些煩躁的說：「那為何還不見王上旨意下來？真是不曾出了紕漏，要有旨意下來了啊！」

「大伯，還是回去吧！人入土為安，活著還要過日子啊！」鄉親有熟識的，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勸慰的說著。

遠處幾個番子，都沉著臉一聲不吭，站著。

「你去燒一桶熱水給我，我要沐浴！」賀平吩咐的說著。

「你說，會不會是出了什麼紕漏？」路台突停下腳步，直直的盯著副手，問著：「我怎麼感覺到很不好呢？」

「事情就是這樣了？」良久，百戶寫完了，仔細再打量一下，冷冷盯著總旗，帶著一絲冷笑，說著。

「哼，膽子妄為，殺了兩個草民也就罷了，還敢欺君！」百戶冷哼了一聲，顯然在他的心目中，死二個人的確不算，這性質惡劣就在於欺君。

當日發覺了路台和賀平的計劃，如果立刻上報給總旗，說不定能挽回，當然更好的辦法是當場阻擋，但是這就和-圖-書很危險了。

「快些過去吧。」知道他們路過的這一家，同樣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同樣是兒子橫死，何父實在是不想再聽到這樣的哭聲了。

「可不是，本來聽說何家的小子已有人給保了媒了，誰成想，只是出去一趟，就遇了匪徒，聽說死的叫一個慘喲！」

「白髮人送黑髮人真晦氣，真不知道這兩個得罪了啥人，被砍成這樣，聽說十幾刀砍了上去！」

天空布滿了淡墨色的雲，西面一道雲線壓著太陽，縫隙里的陽光灑下幾條光。

賀平不蠢笨，有些聰明狠辣，可就算這樣，做出這件事後，只要想起，總忍不住的有些悔意上涌。

這一聲，卻是比什麼都要管用。

遠處一個屋中，光線很暗，油燈幽幽發著光，一個百戶正在寫著什麼，而一個總旗背靠窗檯，垂手站著。

「路台方面很老實，不曾亂說，不過有些慌了，兩天來一直都派人盯著鄉下。」劉參說著。

「我的孩子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你讓娘也隨你去了吧！」婦人癱軟在地上，哭泣不止。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所謂的「緩上一天」再報，就是讓金澤和張戶犯了殺良奪功和欺君之罪，再緊急上報，必會獲得奇功。

兩個人正遠遠眺望著，並不靠近，卻是金澤和張戶。

本來號啕大哭著的婦人，停了下來，只是獃獃著看著這一切。

臨時衙門離著縣衙有五百米，隔著一條筆直的街道，此刻天色黃昏，店鋪除了一些客棧酒店，別的都開始關門閉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