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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給他做回阿姐罷。」元秀本要點頭，可想起孟破斧方才居然想叫同伴一起打劫自己，有心占些便宜回來，便在他臉上捏了一把，調笑道。

「我不缺阿姐，卻缺一個嫂子。」孟破斧嬉皮笑臉道，「我看娘子這個使女長得不算差，最難得手腳利落，一看就是個能幹活的，不像娘子般嬌貴，不如娘子賜了她與我阿兄為妻如何？那我孟家兄弟必定早晚面對娘子的府邸叩謝娘子大恩大德！」

「既然我幫了你們的忙，你們為什麼還要跟著我？還駕著馬車？」小童狡猾的後退了一步，「我看你的車夫和侍衛都生得年輕俊秀，你該不會和長安某些貴女一樣癖好特殊，偏生喜歡我這樣未長成的童子吧？」

如今尚且是初春時節，天氣轉暖，卻還留著殘寒未盡，元秀三人雖然坐了馬車，卻依舊穿著夾衣，看到他身上單衣襤褸，元秀身邊針線最好的采藍有點坐不住了：「娘子，奴倒恰好帶著針線。」

見眾人都盯著自己忍俊不禁，孟破斧板著一張小臉，道：「縫補之恩，以兄報之，孟小郎我可是重諾之人，你們可別不相信啊！」

「……我只是想道謝。」元秀等於文融呵斥完了，才猛然醒悟過來這小童話中之意，但她還不至於和一個孩童計較，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面上飛紅的解釋道。

元秀笑得手裡帕子都落到了車轅上，那孟破斧眼睛一亮，快手搶過：「這帕子剛才娘子拿了給我擦臉，反正髒了，娘子這般富貴，想必多的是，不如就給我罷！和-圖-書」

「都死了！」孟破斧乾脆利落的把一隻袖子伸到她面前，可憐兮兮的道，「你瞧我們像是有雙親在堂的模樣么？我便是有個阿姐阿妹，也不至於衣服破成這樣，都無人縫補吧？」

接著，孟破斧敏捷的向地上一撲，鑽著馬腿一溜煙的撲到最近那扇半開的門內，他囂張而得意的大笑聲從門後傳來：「阿姐？你想得美！帕子洗乾淨了，就是你給我阿兄的定情信物還差不多！」

兩名反應最快的侍衛跳下馬跟著衝進小門，轉眼便沮喪的退了出來，向元秀稟告：「裏面不是屋子，是至少五六條差不多的暗巷，那小子奸詐的緊，絲毫沒留下痕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追。」

元秀此刻卻還沒有回到宮裡，而是處在一條勉強容馬車通過的陋巷，狐疑地看著面前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童。

「怎會如此？」元秀聽了，怪同情的，聲音也柔和了許多，「看你年紀，至少也有七歲了，怎麼四年裡你阿兄都沒再教導過你嗎？」

元秀又捏了他臉一把：「沒良心的小東西，我的采藍親手給你縫衣，那可是連中……」後面一個宮字險險說出，元秀忙住了口，含糊道，「采藍針線甚好，除了我，其他人想得一塊帕子都難，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刷刷刷！

「回娘子的話，小的其實叫孟破斧，只因當初家兄教導小的習字時，那個破字怎麼也學不會，因此才被譏誚為孟小斧。」孟小斧，啊不，孟破斧，此刻卻一副斗敗了的小公雞一般，老老和_圖_書實實的交代道，還特意用了卑稱。

這話若是換了個年歲略長的人來說，不拘是什麼身份地位，哪怕豐淳，元秀也要發怒了，采藍是她身邊最得力的宮女，薛大娘雖然忠誠老成，到底年紀大了些，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要走的？

「那父母親族呢？」元秀忍不住問。

「他們一個字都不會寫！」孟破斧翻翻白眼，不屑地道，「我阿兄雖然沒耐心，他們卻連阿兄都沒有！」

采藍在車中恨得直捶車壁，不滿地叫道：「那塊手帕用整塊蜀錦裁剪的一式六條，分開各成風景，合在一起卻是一幅完整的春江花月圖，足足花了四個半月工夫才綉好，娘子今日才第一次拿出來用呢！」

只見原本只零落開了幾個後門的暗巷中，差不多是眨眼間從門后、轉角，冒出了七八個大大小小的腦袋：「天子腳下，也敢肆意妄為！還不快快留下銀錢買個私了，否則……」

「這怎麼能怪我？」孟破斧見自己「服軟」，對方卻無放人之意，乾脆翻了個白眼，恢複原形，弔兒郎當的說道，「阿兄他成天忙來忙去，總共就教了我三遍，那還是在我三歲的時候！自從我寫不會破字后，阿兄覺得我笨，就再沒教過我了！」

「唉，看來阿兄太出色，連個嫂子都難尋啊。」孟破斧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收回手，摸著縫補的地方，殷殷叮囑道，「一年之內，你若後悔了，大可以回來尋我，就算正妻不行，我也會儘力為你爭取一個平妻的！」

「阿兄說，反和*圖*書正我笨，教了也沒走科舉的命，何必浪費他時間？」孟破斧眼眶一紅，「他忙著給人料理後事，哪有空管我！」

小童不解的眨了眨眼，元秀解釋：「張家三嬸追打燕郎君時，我瞧你向勝業坊那邊跑去，之前你似乎是站在燕郎君身旁的，後來我們離開時，勝業坊那邊特意讓路，我想應該是燕郎君幫的忙。」

「阿姐……」孟破斧拖長了聲音，趁眾人正被他逗趣得放鬆，忽然狠狠一個倒踹，踢中了身後侍衛的小腹之下！

侍衛中傳來哈哈笑聲，便是押著他的人也笑道：「藍娘是娘子身邊最得意的人之一，若許你家，竟連正妻之位都不篤定么？」

「我阿兄雖然確實不凡，不過沒奈何，小郎我瞧你順眼。」孟破斧一本正經道，「你若現在就跟我走，我可是保你正妻之位喲！」

這是為了防止外出時出現衣物破損，可以及時修補所以攜帶的。

孟破斧伸著手，看采藍從馬車角落翻出盛著五顏六色絲線的笸籮，嫻熟的穿針引線，又打量幾眼采藍清秀的面龐，眼睛一亮，道：「娘子果然是個好心人，不過就這樣讓我叫阿姐卻是不成的，我可不缺什麼阿姐。」

「我說了不算，這是藍娘親手所綉，你得問她。」元秀掏出另一塊帕子來擦淚，采藍也笑得靠住了車壁，方逗他道：「你若叫我聲阿姐就給你。」

孟破斧話出口后，頓時有些懊惱，含糊道：「嗯……算是吧。」

呼喝間，這群人走的比來得還快，只剩下一個孟小斧順著牆角想溜，卻叫一和*圖*書個侍衛俯身，一個海底撈月把他逮住，殷勤的押到元秀面前。

元秀愣了一愣，于文融已經斥道：「小兒滿口胡言！娘子豈是那等人！」

元秀聞言，也不管他臉上還沒幹凈，用力一點他前額：「你幾歲了？怎一個破字都不會寫？」

難得七八張嘴不約而同，還是異口同聲，元秀一行都愣住了，正要解釋，那些人喝罵到一半，抬眼一看馬車前後鎧甲鮮明、武器鏗鏘的侍衛，離得最近的一扇門后跑出來的一個十歲模樣的童子頓時咋舌罵道：「小斧你要死了！叫你帶肥羊來，不是帶閻羅來！也不看看這些人咱們吃得下么！該殺的孟小斧，回頭看我不揍你！兄弟們風緊扯呼，快點走哇！」

「好吧，你的謝意我會轉告燕小郎，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走了？要知道這處暗巷乃東市打悶棍最多的地方，你這麼多人，還帶著能載人的馬車，一路跟過來，我心都慌了，腿也軟了，你若再不走，我可要大叫……」小童眼珠一轉，捏著嗓子嚎道，「非禮啦！」

元秀揮手止住于文融的喝問，盯著他打量了幾眼，才開口道：「我方才似乎看到你。」

采藍忍著笑打完最後一個結，咬斷了絲線，這才擦拭著眼淚道：「多謝小郎見愛，只是奴自慚形貌，還是繼續伺候娘子吧！」

那侍衛毫無防備，還在大笑之中，頓時轉為痛呼！

但孟破斧才這麼點年紀，就是采藍也只是撲哧一笑，一邊替他縫補，一邊假意慚愧道：「孟小郎都說了，奴容貌簡陋，也就手腳利落些，觀小郎hetubook.com.com眉宇清朗，想必小郎的兄長也是氣宇不凡的，奴可怎麼配得上？」

元秀只當他是為此感到卑賤，她雖然甚少出宮，卻也知道這是賤業，而且鄰舍怕也不喜與這樣的人家多接觸，免得觸了霉頭的，對孟破斧倒真起了憐憫之心，想起剛才那些孩童，便問道：「你同伴只是嘲笑，難道他們不教你嗎？」

元秀和采藍、采綠面面相覷半晌，兩人一齊看向了采藍：「好么，藍娘，你幫人補個衣服，卻補出了個夫婿，還外帶一個喜歡你的小郎！」

剛才雖然混亂，但元秀倒是聽清楚了那番招呼眾人逃開的話，前後一想，哪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她見這些人都是十歲左右甚至以下的孩童，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又見這孟小斧固然被侍衛拿住，眼珠卻滴溜溜的轉個不停，顯然還在打著脫身的主意，便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臉，溫言道：「你叫孟小斧？」

這小童一身臟污，想是在東市裡終日摸爬滾打的緣故，衣上許多地方都已經破損，看到元秀挑簾望出來，裏面三個女郎雖然服飾簡素，卻氣度雍容，小童黑漆漆的瞳孔中露出一絲畏縮，但很快轉為狡黠，笑嘻嘻地道：「小娘子這般人物，跟著我一個黃口小兒做什麼？」

「料理後事？」元秀一怔，「你阿兄……是專門給人治理殯葬的么？」

「這也沒辦法，誰叫阿兄天生命犯桃花？惹得東市左近小娘子流水般的想嫁進我家？只可惜阿兄疼愛我，我不點頭，誰也休想進門！」孟破斧揚著下頜，睨了采藍道，「藍娘子，你可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