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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已過，秋天氣息濃厚。早晨天邊層層分明的晨曦中，楚老夫人突然對著兒子笑：「你要當祖父了。」楚少傅掬一把鬍子，對母親笑哈哈：「我也老了。」笑到一半突然漸止，楚老夫人立即察覺：「出了什麼事情？」

楚二夫人最近因為陳年述跟得緊，夜夜害怕得睡不安穩。此時滿腹心事，見這一對婆媳在這裏歡笑，楚二夫人拋下滿腹心事，泛起酸意來。向來偏心，這生的是個男孩，以後更可以多偏心過去了。

「少夫人休息吧，我們把小公子送出去，正好討賞錢。」穩婆說過，小初忙張著眼睛，繃緊頭頸：「讓我再看幾眼。」對著那小襁褓貪婪地狠看幾眼，小初才松馳下來。聽到腳步聲和開門聲，穩婆們出去了。

風吹樹葉兒拂動中，楚懷賢微笑，以後讓小初，就在家裡玩耍。他又微微皺眉，小初的性子，從來不是安生人。

先是停了一下，然後橫空出世一般，哭得似無處不在。到這個時候，楚懷賢的心，反而提到嗓子眼上。門「伊呀」輕響著，穩婆走出來，笑容滿面站在廊上對著眾人行了個禮：「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恭喜公子。」

回到院門前，見還是人影子幢幢。楚懷賢如楚老夫人一般對自己道：「這罪，還真的要受到天亮？」

「啊！……」一道閃電一樣的痛，重重擊打著林小初，讓她痛叫出來。房外說話的人聽到這一聲，楚老夫人是歡天喜地了：「要生了吧？依我看，快m.hetubook.com.com生了。」

房中再沒有了別的聲音，楚老夫人讓人去拍門：「讓她喊，痛別忍著。」穩婆對小初說過，覺得自己叫得難聽，讓人拿巾帛來咬著的小初死也不肯，外面這些人急著盼著看孩子，就等著聽自己叫好分辨過程。

林小初在房中聽不到外面這些話，她只覺得頭是蒙的，人是軟的。渾身上下似從水裡撈出來的，但是身子虛空，產婦的陣痛感沒有了。

楚大公子再回房去，覺得星月之燦爛，不及家人之有情。父親和祖母都對小初關切，但是都敲打，對小初有戒心。大公子問問自己，也是一樣的有戒心。

楚懷賢是熬幾晚也不會累的人，他去見過父親和祖母，有家人相助，當然是精神更好，就在院子里走動，並不時看視母親。正踱步間，外面一個小丫頭進來道：「三老爺請公子。」楚懷賢出去，楚三老爺在月下站著：「反正今天晚上你我也不能睡，這真的是，婦人生孩子，要男人何用？你我看月吧。」

「是我帶大的，當然有出息。」楚老夫人滿面春風，接了楚夫人這句奉承話，而且自誇了一句。誇過對著楚夫人笑：「要讓人聽到，還不笑話咱們沒見識。」又對著滿院子丫頭道：「快送吃的給她。」

楚懷賢微微一笑，裏面都要生孩子了，說這些有什麼用。

一想也有可能，進來勸母親：「隔壁讓人鋪陳好了，母親請去安歇一時，再起來不遲。」和_圖_書楚夫人罵他：「什麼叫不遲？等我起來，孩子有了，這叫不遲？」楚懷賢只覺得身上暖流陣陣，陪笑道：「既不睡，讓人煮參湯來，給祖母和父親也送些去。」楚夫人劈面道：「還用你說。」她對著院子里繁星著急：「不知道幾時生。」

「母親見過，當然我就能見了。」楚少傅呵呵笑，伸手扶住楚老夫人：「我送母親一程。」丫頭送上龍頭拐杖，楚老夫人另一隻手接了，對楚少傅露出笑容：「走，看看你孫子來了沒有？」這一對母子呵呵笑著往外面去。

至此到天明，這叔侄兩個人在這裏月下談心。

小初有幾分失望：「竟然不象我。」穩婆都是笑：「象公子不更好。」小初轉而喜歡，象楚懷賢，長大了就生得英俊。不象自己，就不象自己吧。

楚少傅把楚二夫人的話咽回肚子里，不在這種時候攪了楚老夫人的高興勁兒。他只送楚老夫人不遠，就忙自己的去了。楚老夫人先去看了三夫人，等不得多坐，就往楚懷賢院子里去。

這孫子不白胖，楚懷賢心裏多少有些遺憾。楚大公子初為人父，他是不知道新生的孩子多是如此。生下來就是有胖的，也不會生下來就是白晰的。

「給我看看孩子。」小初一開口，自己聽出來聲音是氣虛的。一個穩婆拿著糖水過來，笑著恭喜小初：「恭喜少夫人，是個小公子。外面家裡人知道了，都喜歡的了不得。」小初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她似有預感，只和-圖-書是急促地轉著面龐尋找哭聲：「給我看一看。」

楚少傅尷尬了，他鬍子一大把，去看視人生孩子。忙辭道：「母親，兒子怎麼好去得？」楚老夫人笑起來，指著楚少傅的鬍子道：「你去不得？那算了，我自己去看。一會子孩子我先見，你不要犯饞。」

「快洗好包好送出來。」楚老夫人再也等不得，手指著房門對著裏面喊。楚懷賢含笑欠身子：「祖母不用急，收拾好了自然出來。」他說過，扶起楚老夫人往房門口走近去等著。楚老夫人滿面桃花開：「啊，收拾好了當然出來。」

房門口一堆人圍得水泄不通，楚老夫人看了就笑：「小哥兒象父親。」楚夫人看一看道：「象祖父。」大家都喜歡，楚二夫人只得湊趣：「公子象父親。」楚老夫人心滿意足，回顧身後早早備好的奶媽，喜滋滋說一句：「咱們走。」

楚夫人笑盈盈，似年輕好些歲，她不忘做媳婦的本份，轉過臉兒來對著婆婆楚老夫人巴結：「母親，您看懷賢是您膝下帶大，也是有出息的。」這話讓別人聽到，生個男孩是有出息，只怕是膈應到別人。不過對著一個疼愛孫子的老祖母來說，這話就是恭維她了。

再回來時，小初沉沉，睡在綉四季花卉蟲草的紗帳中。

一個院子的人都焦急，聽不到叫聲。楚老夫人讓人不時問：「如何？」這樣過了一刻鐘，門外先奔進來一個人：「三夫人生了，是個小公子。」楚老夫人歡喜道：「好，好。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om」

一直到天明，楚老夫人問過：「都沒生？」丫頭們回：「都沒生呢。」楚老夫人嘆惜：「這一夜，我雖然沒有睡好，可憐這兩個怎麼熬過來的。」再讓人：「快些拿早飯來，我去看看。」正用早飯，楚少傅來請安，楚老夫人最後兩口燕窩粥用完，對兒子道：「讓你扶我一回，先去看老三家的。」

這個時候，一聲「哇哇」地啼哭聲，從房中傳了出來。所有的人都急步往前走了一步，楚老夫人扶著楚夫人的手，出神的聽著這啼哭聲。

「是有一件事情，本來今天要稟母親，不想家裡有喜事，我正想，說還是不說。」楚少傅說過，楚老夫人止住他：「不必說，一定不是好事兒，我盼曾孫子，沒功夫理會你。」繼續興頭著命楚少傅：「送我去，我去了，她們就生了。」

「橫豎要生了，生下來你可以安心，有了孩子，侄媳婦在這家裡就安妥得多，三叔說的，是也不是？」三老爺自作聰明了一下，倒也說對了一半楚懷賢的心事。楚懷賢含笑：「三叔指點的是。」楚三老爺聽過也笑：「我沒有指點你，這圓房，是你自己的主意。」

「哇哇」地哭聲漸停下來，小初屏住呼吸，傾聽著房中潦水聲，再就是穩婆哼著哄著的聲音。送過來看時，小初瞪大眼睛。紅紅的一個小面孔，實實在在的不好看。不過就紅蝦蝦的面龐上，那鼻子挺直，眉頭皺著的樣子，很象楚懷賢。

楚三老爺實在悶，就出了一個這樣的主意。楚二和*圖*書夫人去廚房看吃的熱水回來，可巧兒聽到三老爺這話，又好氣又是好笑：「三弟，你真還是個孩子！」說過進去笑。楚懷賢也笑：「三叔，你倒有心情觀月，我哪有你這樣好心情。」

奶媽得意洋洋接過大紅色綉金銀錢百子嬉戲的小襁褓，她原本有些人高馬大，是個身體健壯奶汁足的婦人。此時跟在柱著龍頭拐杖的楚老夫人後面，被一群丫頭媽媽們簇擁著往外去，當然是分外自得。

一堆人出來接，楚老夫人笑容滿面，似首長慰問士兵：「你們都辛苦了，可吃了什麼？吃得少沒有力氣。」

小初在房裡，穩婆在喂她紅糖水。另一個穩婆過來笑：「老夫人來了，問少夫人吃得多不多。」林小初一身汗水，頭髮都沾在額頭上似有異物。她覺得一陣一陣的抽痛，心裏無端的惱怒起來，人痛成這樣，哪裡還能吃下去！

剛說到這裏，楚老夫人迫切地道：「是男是女？」穩婆笑呵呵：「是位小公子。」房外楚懷賢笑得看似含蓄，那笑容似熠熠而打開，一層一層似曇花開。男人笑得象朵兒花，楚大公子此時笑，壓倒一院子的晚桂花。

楚懷賢又想看兒子，又想看小初。他還是留下來準備看小初，被媽媽們攔住：「房裡有血氣，要弄乾凈了才能進。」楚懷賢在外面候了一候，突然想起來自己應該去回父親才對。他心裏暗笑自己喜歡得糊塗了，這就去回父親。他添了一個孫子！

孩子生下來了，楚老夫人據事先和楚懷賢說好的，就此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