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什麼？」蘇夫人詫異，「你曾贏過小七？」

陸氏不解地問：「冷嬤嬤看上去很著急，母親不問問是怎麼回事？」

蘇夫人的注意力，似乎還凝聚在牌局上，敦促商氏道：「專心打牌，不然輸了加倍罰錢！」

三名「陪打」的媳婦中，論姿容，最耐看的是商氏；比俏麗，最鮮嫩的是劉氏，青春果然是個好東西。可是光瞧嘴唇，數劉氏的下唇最厚。看來「厚嘴唇的人嘴拙」，這話還真有道理，連商氏這麼一句玩笑話都接不住，劉氏真該去嬤嬤丫鬟扎堆的地方，多磨練磨練口齒。

商氏一驚一乍地驚叫道：「哎呀！冷嬤嬤可是家裡老資格的嬤嬤了，平時跪太太的時候都少見，七弟妹你能耐真大，才嫁進來幾天，就讓冷嬤嬤行此大禮！」

蘇夫人正對面，坐的是二奶奶陸氏。何當歸剛進來的時候，正打牌的四個人里只有陸氏站起來迎了迎，與她通了平禮，還自報家門。陸氏身著大紅色秀金線纏枝花紋的綉襖，下配色澤鮮亮的石榴裙，襯得膚色白膩，貴氣逼人。聽說陸氏是嫡女，看穿著就很像，講究貴氣而不講貴。

「啊？……哦。」何當歸聽這一說，才知道，自己剛剛是被罰站了……難道是因為遲到？

劉氏的面容看起來還不到十六歲，肩膀較闊，身形豐腴，胸前尤其有料，大約就是蘇夫人千挑萬選出來的利於生養的品種。她身著乳白色撒紅鳶尾花的短襦襖，下著銀紅襦裙，鬢上斜插著兩隻赤金鑲紅寶石的扁m.hetubook.com.com方。不知是否屋中太悶了，劉氏打牌打得鬢髮都濡濕了貼在頰上。

蘇夫人一聽，兒子小七還跟他媳婦說過這個事，不禁抿唇道：「兩三年前的舊事了，提它做什麼，不過說到下棋，不是我自誇，這家裡從老爺到幾個兒子、媳婦，還少人能下贏我去。後來因為找不到好對手，我就不大下圍棋了。」

連贏了三把的蘇夫人，第四把換大奶奶商氏贏牌，吃的還是蘇夫人出的牌，蘇夫人就戰意滿滿起來，說要「反吃」商氏三回。而第五回，蘇夫人繼續吃二奶奶陸氏的牌，可贏了之後，她又不開心了。原來，放牌洗牌的時候，四奶奶劉氏的牌露出來，也是差陸氏那一張牌就要取勝了。而且劉氏可以比蘇夫人優先吃卻沒吃，明顯是在放水！

「是啊，回回都贏。」何當歸細聲細氣地答道。其實她只是聽孟瑄提過，羅府初次見面時，她下棋贏了他。她自己不記得這些，只是對她的棋藝很有信心，跟婆婆周旋于方格之間，應該不成問題。

陸氏奇怪地問：「弟妹有什麼好運？難不成你想跟婆婆學棋？」

「那咱們得下一局！撤撤撤，不打牌了，快把棋盤擺上來！」蘇夫人嗓門洪亮地呼喚下人擺開戰場，急著跟七兒媳手談一局。她贏遍府中無敵手，可從來沒贏過小七一回！

三圈兒牌斗下來，每次都是陸氏輸牌，還連著三次「放炮」給蘇夫人。若不是陸氏的手氣太差和_圖_書，那就該給她豎大拇指了：好媳婦！

商氏不笑了，疑惑地重新打量左手邊的何當歸，看上去比大小姐孟靜還年幼些，不大相信她會有多高超的棋藝。可如果她真的擅長下棋，那就正對了婆婆的胃口了，還不立時把其他人比下去了！商氏心頭一堵，壓低聲音，半開玩笑地威脅道：「妹妹你也瞧見了，四弟妹打牌打不好，一下子就被母親給打發下去了，你跟婆婆對弈，要是棋藝不如你說得那樣好，婆婆的『后招』可厲害著呢。」

蘇夫人右手邊坐著的婦人最年長，看上去有二十七八歲，下眼瞼有幾道干紋，應該是大奶奶商氏。她頭戴赤金琉璃八寶簪，身著雨過天青色褙子，下著墨綠羅裙，看起來非常素凈。

何當歸的牌運不錯，上來之後就接管了牌局，十圈牌打完，她連贏了八回。本來還發愁，她忘記帶碎銀子，輸了還得欠著大家的銀子，現在她面前有一堆碎銀子，再也不用發愁了。

「哦？找你？」蘇夫人疑惑地看一眼何當歸，扭頭讓人把冷嬤嬤叫進來。

「嗯？」幾人都看向她，以為她茶碗里喝出了不得的東西來了。旋即卻聽商氏笑道：「四弟妹你有所不知，母親打牌一向是讓咱們幾個相陪，我陪了十多年還沒花眼，弟妹韶華妙齡，打這麼會子就累花了眼，等到我這個年紀還了得！」

何當歸也愛穿雨過天青色，所以對這樣顏色的料子有些研究，凝目一瞧，商氏穿的這件竟然是雲紋蜀錦，三寸錦都夠買她和-圖-書頭上那支八寶簪了。整件褙子做下來，少說也要二百兩課銀。可見「素凈」是表象，闊氣才是真相。

何當歸看到第四圈，才明白過來，如此簡單的抹牌遊戲，幾位透著聰明相的妯娌，怎麼玩得這麼認真和吃力。答案就是，婆婆蘇夫人對待抹牌的態度極為認真！

呵呵，何當歸暗笑，照這個打法，蘇夫人得多好的運氣，才能一直贏下去，又要別人不防水？

冷嬤嬤進來給蘇夫人磕了頭，又向何當歸行大禮，苦著臉說：「七奶奶行個好，把發配走的丫鬟嬤嬤，暫時收回去用著罷，她們有什麼不好，老奴給你賠罪了！」說著，花白的髮髻一低，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

「七奶奶，你看……」冷嬤嬤用商量式的口吻說，「是不是隨老奴出去說說，免得吵到太太？」給她鋪個台階，看她下不下。

陸氏打出的牌，十張里有五張都餵給了蘇夫人，可她的下首坐的是四奶奶劉氏，然後才是蘇夫人。也就是說，陸氏孝敬給婆婆的牌，得先過劉氏的手，劉氏不吃，才輪到蘇夫人。

何當歸卻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大嫂誤會了，我是說，我的情況跟婆婆差不多，也是下遍全家無敵手，久了只好自己跟自己下棋解悶兒。今聽聞婆婆也是弈棋高手，我當然是交上好運了，有什麼比棋逢對手更快意的事？」

牌桌上的人插嘴一通，終於輪到何當歸講話了。她滿臉疑惑的樣子，用商氏的那種驚怪語調呼喊：「嬤嬤你行此大禮作甚ｈttps://m•heｔｕbｏｏk•cｏm•cｏｍ！這裏又沒人讓你磕頭！快起來起來，有話好好說，婆婆就在這裏，有什麼委屈不能訴？」

冷嬤嬤磨蹭一下爬起來，見何當歸毫不慌張，冷嬤嬤心生疑惑了：據那些被發配出來的嬤嬤丫鬟講，七奶奶面酸心硬，是個厲害主兒，人家四奶奶和王姨娘嫁進來，都是發荷包玉墜，籠絡人還來不及，這七奶奶倒好，上來就打發人走！要是只發配一個兩個，那可能是丫鬟本人的問題，可要是一氣兒攆走園中所有下人，那就是主子有問題了！

何當歸面色如常，手下摸了張牌，斗出張牌，口裡笑道：「嬤嬤都找到這兒來了，那就在這兒說吧，我聽七爺說過，婆婆平時都一邊聽戲一邊打牌，還能分出精力來跟人對盲棋，一心三用尚遊刃有餘，最後還贏了那盤棋。我聽后一直不大相信呢，現想起來了，正好向婆婆請教。」

何當歸笑睨那婦人一眼，商氏么？不愧出自於大明七大望族之一的商家，連一件家常的衣裳都這麼講究，多叫人開眼界。

「呵呵。」劉氏乾笑兩聲，向蘇夫人解釋道，「媳婦兒打久了眼花，才錯過了二嫂的牌。婆婆你反應機敏，這張牌就該你吃、你贏！」

何當歸聽後面上略有擔憂，也壓低聲音說：「我、我只是下棋贏過七爺，也不知這樣的棋藝算好算差，只是我自己有棋癮，喜歡捉對弈棋罷了。」

商氏嗓門大，中氣十足，說起話來猶如竹筒倒豆子，啪啪啪的把劉氏說愣了，半晌尷尬一笑，不再言語。

蘇夫人和圖書一看自己勝之不武，臉色立刻就調低了兩個亮度。

「牌桌上就講求公正，這一局的結果廢除！作為處罰，四兒媳你下場。」蘇夫人涼了眉眼，回頭看何當歸，「七丫頭，你的罰站到此為止了，你替她的位置。」

大奶奶商氏在洗牌的間隙里，啜茗驚呼道：「可了不得了！」

正划拉著牌，有婆子來報說：「冷嬤嬤找七奶奶，在七奶奶的園子里找不著人，就一直尋到這兒來了。」

不等何當歸開口，商氏嗤笑否定道：「婆婆的棋藝高超，連三名小姐都學不會，七弟妹哪兒能越過她們去？」言下之意，是說三位小姐都沒福氣跟著蘇夫人學棋，哪裡輪到一個新媳婦來取這個巧宗。

蘇夫人翹起的蘭花指一點何當歸，吩咐道：「嬤嬤不是專程來找你的么，你來解決！冷嬤嬤人很老實，你可不準為難她。」

商氏等立刻來了興緻，一聽冷嬤嬤的話頭，這背後的事兒可比桌上的牌有趣多了。

商氏和陸氏是陪婆婆打慣了牌的，知道蘇夫人好勝心強，要不是當日最大的贏主，就會拉著人一直打下去。商氏她們一邊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打牌，一邊又暗自叫苦，腰背都坐酸了，什麼時辰才能停下來歇歇？

何當歸一臉刮目的表情，嘆息說：「我一直怪道，七爺的好棋藝是師從何人，今天可遇著正主了！那，媳婦兒往後可交上好運了。」

劉氏眼中立刻有了水光，下場之後，有丫鬟端上一張鋪錦墊的春凳，請劉氏坐到蘇夫人身後，跟何當歸站著看牌的待遇形成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