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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宋知畫抽出絲帕，將唇角的血跡擦凈，喚道：「大仔，乖，來娘這裏，不許纏著人家風叔叔。」大仔鬆開風揚的腿，轉身撲進他娘懷裡，哭喊道：「娘，我不要你死！」床下面，更小的兩個孩子也一齊哭起來。

「還有新鮮事兒呢。」另一人說，「那鞋子不是做給我們自家小姐穿的，而是送給家裡住的客人的。」

同一時間，何當歸的院門也被敲開，是打聽尺碼的人來了。

宋知畫拭著眼淚說：「多謝公子，公子慢走。」

「三寸七。」一名嬤嬤答道，「我家郡主腳長三寸七。哦對了，郡主不能在貴府久留，想問鞋什麼時候能做好。」

「只送客人？奶奶小姐反而沒有？」

「提她做什麼。」關白抱起嬌妻，踢開靴子登榻，兩人面對面地和衣卧倒。「好好歇一二時辰，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終於，送走了這個瘟神，關白暗鬆一口氣，有點感激起宋知畫來，對她的殺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已經被風揚撞見，如果宋知畫隔天就不出現了，風揚那張無遮攔的嘴絕對會抖個一乾二淨。而且關白也不得不承認，宋知畫是個稱職的合作夥伴。

關白箭步衝上軟轎，不料變故又生。頭上的房頂塌了個洞，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仔細一看，竟是一隻女人的繡花鞋。

另一邊，宿醉女客們的院門被一一敲開，敲門的媳婦都是千篇一律的說辭：「夫人說了，昨m•hetｕｂoｏk.ｃｏm•ｃｏｍ日是她的疏忽，沒告訴大家桂花釀的烈性，害大家都一飲醉倒了。作為賠禮，夫人特請了繡房里最好的綉娘，做了一種鑲嵌藍種夜明珠的繡鞋。只是不知道，你家夫人和小姐的腳長几寸？」

不久東方天白，府里也漸次熱鬧起來，庫房大開，一批海上來的藍種夜明珠整箱被拆開，點查數目后，共有四十二枚。配上軟綢、紋緞和透氣的皮子底，在一雙雙巧手下趕製成各式的繡鞋。

宋知畫的神情天真爛漫，語調溫柔，如果不計她言談的話。關白心裏不由道，女人對珠玉的痴心，這下子他總算見識了！

「哦！」風揚訝異地問，「大仔說的可是真的？老夫人快快歇手，殺人是重罪，不要衝動呀！可是，剛才見你們一家人還好好兒的，怎麼一轉眼就……」

大多數的貼身丫鬟都知道主子的足長，也不必驚動屋裡的人，很快就摸清了多數人的尺碼。有些沒帶來自家丫鬟、本人還醉在床上的女客，就只好等一等再問了。

小陶答應著，半拖半拽地帶走了三個小孩子。他們走後，關老夫人的身體往轎內一垮，發出壓抑的咳嗽聲，小腹的傷口似乎也裂開了，有縷縷紅絲從衣料里滲出來。

「不用等下次。」宋知畫指著名單上勾去的幾個名字，笑道，「這些人都是天足，人也肥胖臃腫，絕對穿不了三寸半的繡花鞋，尤其是羅家和*圖*書大夫人趙氏，她們的鞋已經取消了。我們還能存下十幾顆珠子。」

宋知畫起床梳洗的時候，十四名女客的尺碼已經到了她的手中，合乎三寸半上下的人並不多。

關老夫人、關白和宋知畫三人愣住了，一齊仰頭看洞。關老夫人率先回神，暴喝道：「還不快上去看看！」

關白覺得很妥，暫時放下了懸著的心，又略帶愧疚地說：「可惜沒有多出來的夜明珠，連娘和你的那一份都沒有，只好等下次了。」

最後吩咐完這些，關老夫人體力不支，暈厥過去，關白急急火火地忙活起來。

關白的輕功底子差，勉強翻上房去，漏洞那裡一片空空蕩蕩，哪還有人在！可是，落進房中的那隻精緻的三寸半梅花繡鞋，分明又提醒著，曾經有人在房頂上面呆過，很可能還聽到了他們的全部談話內容！包活謀害皇太子，包括違禁兵器作坊的事，一旦捅到朝廷和皇上耳中，關家就有抄族滅門之禍！

風揚按著大仔的頭頂，笑容可掬地作出承諾：「好，我不走，住在你們家，保護你娘。」

宋知畫的大兒子衝過去，拽著風揚的袍角，哭求道：「救救我娘，奶奶和爹要殺我娘，風叔叔你別讓他們殺我娘，行不行？」

宋知畫安撫好了孩子，做出一個委屈中又十分識大體的表情，垂頭道：「風公子，小孩子不懂事，惹您笑話了。事情其實是這樣，我們夫妻拌嘴打架，婆婆過來和_圖_書勸架。大仔他一心向著親娘，才撒謊說關白要殺我。風公子千萬別當真呀，並沒有這樣的事。」

「反正我沒聽說，有人去問幾位小姐、堂小姐的腳長。」

大仔又忠實地彙報道：「娘說爹的姨娘使壞，讓爹休了她。奶奶嫌娘太多嘴，連寒綠茶喝死人的事都講出來了。然後，爹就用頭巾勒娘的脖子！風叔叔你別走，你走了他們還會殺娘！」他完全把風揚當成了救星，抱住了小腿，死不撒手。

關白有些不放心地問：「假設昨天房頂上的人是留宿的女客，她肯定也明白事情有多嚴重，怎可能讓一雙鞋出賣了自己？」

「小陶，把小少爺和小姐帶走。」關老夫人目光冰冷，嚴苛地吩咐道，「三個人的奶娘統統辭退，奶娘們的親戚有在關家為奴的，全都打發給人牙子，一個不留。從今日起，小姐少爺的起居由你一人負責，再發生類似的事，老身只找你問話。」

「哦。」風揚道，「好孩子，不枉夫人素日疼他。」

關白還是有懷疑，道：「古代有『買櫝還珠』的故事，萬一她們說個假尺碼，收下了不合腳的鞋子，只為留住那對夜明珠，又該怎麼辦？」

關老夫人的面色之難看，達到了今日最高，連宋知畫也有些忐忑起來。關家的那幾樁隱秘被揭穿，可就等同於完了，連帶她也沒好果子吃！

這一次，風揚出奇地好通融：「那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夫人好意。」又半https://m.hetubook.com.com開玩笑地跟大仔說，「看好了你娘，萬一她遭遇什麼意外，有我為你出首作證呢。」

三人俱面色沉重，關老夫人絞盡腦汁，想著一切補救的辦法。

宋知畫對鏡簪花，沖鏡中人笑道：「藍種夜明珠，連收集珍珠幾十年的娘都沒有一顆那樣的珍珠。傳說女人只要擁有一顆藍種夜明珠，就能永遠拴住丈夫的心，現在卻有機會白得兩顆，你說她們會不會心動？你太小瞧女人對珠玉的痴心了。」

關白回房問事，恰看見這樣的宋知畫，令人又憐又惜，不由心上一軟，把她擁在胸膛上，感慨道：「辛苦你了，我竟不知道你是如此識大體的人！往日錯待了你，以後家裡的事就偏勞你了，畢竟娘的年紀也大了，很多事都是有心無力。」

於是，嬤嬤照何當歸吩咐的回道：「那就多謝貴主人盛情了，郡主喜歡紅色的鞋。」

「取消？已許給人家了，如何取消？」關白納悶地問。

宋知畫極有耐心地教給他：「王夫人的相公酷好伶人，挑個美戲子送給他，再設法使王夫人知道，她今天就不再在咱們家住了，讓那戲子多鬧騰一個月，王夫人必不惦記夜明珠了。伍家母女，兩個人都是標準的三寸金蓮，一分都不多，也可以排除嫌疑。她們最怕蛇，往她們的院子里放蛇。羅家的趙氏，一直對燒掉的家產耿耿於懷……安排人進羅家再放把火，我不信她不回去。」

宋知畫懷抱著兒子，款聲和*圖*書發出懇求：「既然是一場誤會，請風公子就當什麼都沒看見，妾身把窖藏六年的女兒紅送您房裡去，當是賠罪了。怪難為情的，您別在這兒看我們夫妻吵架了。」

宋知畫哽咽地問：「現在終於知道我的好了么？我再不濟，也比你的黃姨娘強吧？」

「母親！你沒事吧？」

宋知畫頭上的傷口太扎眼，不能出門，就把管家媳婦們叫進來，隔著四重水晶帘子調遣綉娘和布料，趕製一批頂級的繡鞋。一直忙到後半夜才完，她的傷只簡單處理了一下，熬得小臉煞白，眼圈又深又重。

「最大的嫌疑，還是宴會後留宿在府里的那二十個女人——馬上去查，發動所有人查，誰出過自己的房間，誰的足長三寸半，把名單列出來，一個一個排查！還有寧王，不管他真有病假有病，我們把東西該銷毀的銷毀，該藏的藏，讓他一件都找不到！」

給綉娘端茶送糕點的丫鬟們私下議論開了：「聞聽道，藍種夜明珠是有銀子也買不著的東西，是拿織造坊三個月的全部綉品，以物易物換來的。就是鑲冠子戴，都怪可惜的，居然用來做鞋子？真不知主子們在想什麼。」

宋知畫道：「沒關係，我早想好了，讓她們全穿上新鞋，再辦一場品珠夜宴。誰的鞋子不能穿，不就說明問題了？」

那人道：「今天趕工做好，明日的宴會上就有了。因是夜明珠，黑夜裡才最好看，所以宴會定在明天晚上，請郡主務必赴了宴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