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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棚子內響起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痞子味很重，一開口就下流之極：「姜老闆，說下輩子就沒誠意了吧？牛主任就算想抬抬手，也被你整的沒什麼動力。要不這樣，做牛做馬就不必了，像你這樣漂亮的人誰捨得狠下那個心，牛主任還不被全工體的男人們埋怨死？照我的意思，乾脆今晚找個地方，你跟牛主任好好聊聊，聊的開心了，別說這個破攤子，就是開個正兒八經的大飯店，也不過是牛主任說句話的事。」

他之所以數次跟左雨溪親熱時都戛然而止，就是在那一瞬間看到她眼中的惶恐和驚亂。日子過了這麼久，七月那晚的陰影仍然沒有從這個冷艷的女人身上消散。溫諒不會忘記一步踏入這個險惡官場的最初目的，無非是要幫左雨溪復讎。

「孫麻子，放什麼狗臭屁！手下利索點，把傢伙什砸了，棚子拆了，等下叫人來通通拉走。姜芷蘭，別說我不給你一次機會，老子今晚在盛世等著，想明白了就過來。不然，哼哼！」

「姜芷蘭，你也別怪我難為你。我們街道辦按規矩辦事，營業執照，衛生證，健康證你一樣沒有，不取締你怎麼給老百姓交待？」

那個叫姜芷蘭的女人顯然不是被他們第一次騷擾了，並沒有勃然大怒，還是苦苦哀求道：「牛主任，我早死了丈夫，人都說我克男人，碰到誰誰倒霉。您是貴人，我不敢拖累您，只求您看在街坊鄰居的面上和_圖_書，放過我這一回。別人繳多少，我再多交一半給您，我給您跪下了，求求你了！」

溫諒皺起眉頭，停下了腳步。

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帶著顫抖的哭腔：「牛主任，您抬抬手，求您抬抬手。我家裡的情況你們都知道，我丈夫死的早，我跟妮子就靠這攤子求個活路。求您了，該繳的份子我都繳，一定不少國家一分錢。只求您抬抬手，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而溫諒真正在意的卻是范恆安。

乾乾淨淨的蔥白掉在地面的污水裡，一下子變了顏色，片片香菜漂浮其中，一如這俗世，從來黑白不分。

「撲通」

夜晚的青州一如既往的冷清，公交車也一如既往的走走停停，如同一個小腳女人般扭扭捏捏，三十分鐘的路程硬是能開到一個小時。溫諒好幾次都想大罵，讓公交公司的司機們去武漢521路參加下培訓，看看什麼才叫真正的城市F1。

後世第一能打敢戰的城管部隊就此問世，普天之下皆是凈土，市容市貌自此無憂。

溫諒臉帶冷笑，握著盆子的手緊了一緊！

「去你媽的，給臉不要臉！」牛主任大怒，棚子里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道：「姜芷蘭，老子實話告訴你，你得罪了上面的大人物，人家要我把你整死。我看你可憐，又是多年的老街坊，這才幫你擋了下來。媽逼的你知道我得擔多大的風險？以前好說歹說求著你，你不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意，好，老子現在依法辦事，從今往後別想在工體謀什麼活路。不，不僅工體，整個青州也沒你什麼活路了，工商稅務公安哪裡都是老子的朋友，想整死你跟掐死螞蟻一樣簡單。老子倒要看看，是你那被男人睡爛的身子金貴，還是你和你女兒的命金貴！」

牛主任四十來歲，站在另一邊，穿著皮夾克，有點皺巴巴的西褲，難為他從外面那攤污水中走過來，皮鞋還是那麼的錚亮，額頭上頭髮禿了一層，豎著發哥式的大背頭，雙手負在身後，看上去很有幾分威嚴和氣度。

溫諒回頭看了一眼樓上，大踏步的出門而去。

這樣的長相，做個街道辦的主任真是委屈了。

天色漸黑，溫諒剛下車就被人聲鼎沸的熱鬧場面嚇了一跳，雖已初冬，卻絲毫不影響人們在外面吃喝的勁頭。話說回來，在這個通訊靠吼，娛樂靠手，資源匱乏，連電視機都沒有普及的年代，KTV、歌舞廳、小酒吧等都是有錢人才去玩的地方，普通老百姓除了回家造人基本沒有別的選擇。大排檔儘管桌子油膩，污水遍地，環境差的可以排進行業前五，可有氣氛有樂趣，關鍵是消費還低，自然備受大眾青睞。

聽女人哭聲凄切，字字泣血，另一個人猥瑣的笑道：「哎喲，瞧這模樣，真是越哭越水靈。芷蘭姐，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會長呢，女兒都那麼大了，也不顯老，這和-圖-書身段這臉蛋，嘖嘖，要不是牛主任看上了你，我都想抱著親一親……」

在左雨溪家呆到下午五六點鐘，溫諒對許多事情有了大致的了解，整體還是按照既定計劃前進，沒有大的問題。周遠庭被雙規后已經秘密關押在靈陽，像他這個級別的領導，異地審訊是必然。對其他涉案人員的調查程序全部啟動，省紀委、省檢、審計、財政以及關山、靈陽、青州三市的有關部門全力配合，一定要按照于培東書記的指示，一個月內打一場攻堅戰，拿下這起窩案。

正在砸東西的孫麻子背對著溫諒，手拿著一根擀麵杖，聞聲轉了過來。這傢伙二十七八歲，長的倒還挺秀氣，尤其臉白的跟面盆里滾過一樣，哪裡有一顆麻子？這年頭，官不像官，民不像民，連麻子也不像麻子了。

溫諒知道天下事是管不完的，可那女子一句「不少國家一分錢」還是讓他渭然長嘆，彎腰撿起菜盆，往那邊走去。

到了東城映翠路下車，這裏因為有一個映翠湖因而得名。映翠湖清澈見底，湖中心不知何故有一團碩大的青石，白天有陽光照射進水中，倒映著湖底的青石，在湖面上鋪開一片片迷人的翠綠，所以叫映翠湖。湖周邊有一個工人體育場，近年來發展成為東區很出名的夜市。到了晚上各種大排檔堵的是密密麻麻，小到米線餛飩，麻辣燙土豆粉，大到啤酒燒烤，蟹蝦魚貝應有盡有，生意火爆。

穿過ｈttps://ｗww•ｈeｔｕbｏoｋ•cｏm•ｃｏm廣場中心，又過了幾個攤位，溫諒剛鬆了一口氣，突然聽到從左邊偏僻的角落裡傳來一陣男人的喝罵聲。他停了一下，塑料布搭成的棚子側面擋住了視線，本不想多管閑事，剛要邁步，一個裝滿蔥葉和香菜的鋁合金盆從棚子里飛了出來，正好砸在他的面前。

能把這麼無恥的話講的這麼義正言辭，溫諒不得不佩服這人夠牛，牛主任沒叫錯。媽逼，整個場子你給我找一家證照齊全的攤位來看看？明擺著找人麻煩，還不忘拉張大皮披在身上，一個小小的街道辦主任都運用的這麼嫻熟，可見國內官場文化影響之深。

他腳前邊跪著一個女人，頭髮用一根皮筋挽住，一身漿洗髮白的陳舊棉衣，灰色的普通長褲，跪伏在地上，依然遮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僅僅看側臉，在朦朧的燈光下，已是算得上韻味十足，美貌動人。

「牛主任，我明白，都是我不懂事。有什麼得罪您的地方，請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婦道人家計較。我……我下輩給你做牛做馬，一定要報答您的恩情。」

女人屈膝跪下，不停的磕頭，生活的艱辛和屈辱讓她的聲音帶著痛入骨髓的苦楚：「牛主任，你放過我吧。我姜芷蘭自從死了丈夫，一個人帶著妮子長大，別人冷嘲熱諷，當著我的面指桑罵槐，說我是狐狸精，喪門星，不要臉的賤貨，多少難處我都熬過來，靠的就是還有個清白的身子，讓我有臉有心活下去和-圖-書。您要非逼我，我就只能一死了之。可憐女兒跟我相依為命，要是再沒了我，她可怎麼活呢？人心都是肉長的，牛主任，您是大人物，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就放過我吧，求求你！」

這女子說話不太像普通婦女那樣獃滯庸俗，雖然言語淺顯，但說話明白，能讓人聽到文化人的味道來。尤其她的嗓音很獨特，既有年輕女性的乾淨，也帶點成熟|婦人才有的醇濃鼻音，聽起來很有幾分吸引力。

霓虹燈下有血淚啊！溫諒從不是憤世嫉俗的人，可依然堅決的認為這句話無比的正確！

溫諒錯著身子從人群中擠過，不時還碰到一些桌椅。這裏根本沒有規劃，搭個棚子擺幾張桌子就是一個攤位，留出來的道路七拐八拐，還不時被小煤球火和泔水桶佔道。不過這個時節的小商小販們是幸福的，雖然被工商市容環抱交通等九個部門交叉管理，但至少交點保護費還能活的下去。97年因所謂「九個大沿帽去管一個破草帽」現象嚴重，京城在宣武區開展試點工作，成立城市管理監察大隊。

女人不停的在地上磕頭，桌椅板凳，鍋碗瓢勺被砸的滿地都是，溫諒走了進去，笑道：「這是做什麼呢，各位先停停手！」

溫諒見棚內幾人愣住，笑道：「吃個飯，還營業不？」

這就是人啊，剛才還義正言辭的裝模作樣，現在撕破臉露出本性，比廁所那些爬來爬去的軟體生物又乾淨多少！

有些人不死，左雨溪就不會真正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