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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志斌頭低的都要垂到胸口了，大冷的天，額頭上的汗一絲絲往下落。

溫懷明說了幾句客套話，話題一轉，道：「是不是省里有精神，要在江東全省推動民辦教師轉正？」

左雨溪頭都沒抬，將田志斌晾到那，溫懷明只好又介紹了一遍，笑道：「志斌是雲水一中的總務處主任，是溫諒的小姨夫……」

不過擱在左雨溪身上，都以為是湊巧，誰也沒往哪方面想，丁枚這時候哪裡有心情說做菜，猶豫了一下，道：「左局長……」

左雨溪眼中閃過一道惱意，她什麼身份，要是被李鈞他們聽到說不定背後傳出多少閑話。溫諒眼看自己再不出面，屋裡就要亂成一鍋粥了，暗嘆了口氣，道：「左局長又沒說不幫忙，這樣吧，爸，你跟小姨他們再談談，看看能不能商量個法子，既能不違法，又能免於刑事處罰。」

「啊？」

田志斌無助的望向溫懷明，溫懷明眉頭一皺，道：「說實話，你不說，田鵬也會說，多少？」

左雨溪這才有了點反應，不過她的意思其實是想起那天溫諒說起在一中有個親戚，能力不咋滴，不讓她提拔。可聽在田志斌耳中卻以為是案子的事，頓時心驚肉跳，再顧不得迂迴婉轉，畏畏縮縮的道：「是，是，左局，我是一時糊塗，上了田鵬的當，求你高抬貴手，饒了我這一次吧！」

說到這裏，左雨溪停了停，伸手請溫懷明坐到爐火對面的椅m.heｔｕbｏoｋ.coｍ•coｍ子上，道：「秘書長，如果今天沒碰到，我也要去市委找你彙報工作。等省里下來徵求意見，一定請秘書長在許書記面前進言，『民轉公』可能會一時給地方財政增加壓力，但長遠來看，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青州不僅不能拖後腿，還要走在全省的前列。」

95年一部由江東關山電視台錄製播放的四集電視連續劇《故道》，講述了一位民辦教師從教三十年，每月二十七塊五毛的工資，卻資助了二百多名失學的學生，並最終積勞成疾，倒在了講台上。

燒二冬是江東名菜，營養成分極高，算是江東女人必須學做的一道菜，往往婆婆看媳婦的廚藝，都是以這道菜為標準。

這番話里飽含的信息量極大，溫懷明瞬間不知轉了多少個念頭，最後還是一句話沒說，點了點頭，道：「我儘力吧！」

她此來還有事跟溫諒商量，剛才要走，也是打算出門時用瞎子的借口讓溫諒帶路，好給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什麼叫沒事，都要判十年了還沒事？丁麗不說她，你讓丹丹以後怎麼做人？」

左雨溪插手此案的目的一是為了幫那個女老師，二是為了立威，哪裡會搭理牽扯到了什麼人，聽的一頭霧水，道：「嗯？」

溫懷明手直痒痒，不知怎的有種打兒子的衝動，笑道：「不會不會，那左局長的意思是？」

然後他對門口m.hetubook.com.com的田志斌沉聲道：「志斌，這些話屋裡聽聽就好了，不要出去亂說，政策一天沒下來，一天都是未知數，明白嗎？」

左雨溪態度立刻冷淡下來，道：「貪了多少？」

「阿姨，我說了，您叫我雨溪就成，溫秘書長是我的領導，您也是長輩，不用這麼客氣。」

雲水有個瞎神算，只知道姓李，在周邊幾個縣很有名氣，如何神，如何准，溫諒從小到大聽的耳朵都出繭子了，笑道：「好，只要左局不是去抓封建迷信，我就帶你去！」

李瞎子，在回仙鎮！

丁枚見左雨溪有猶豫的意思，忙道：「對對，溫諒你帶雨溪出去轉轉，別的都不說，至少得吃碗我做的面再走，不然阿姨可要生氣的。」

又對左雨溪道：「左局長，雲水別的沒什麼，空氣卻比青州新鮮多了，不用急著走，我帶您先出去轉轉，然後再回來嘗嘗我媽的酸菜面，真的很好吃的。」

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溫諒無奈道：「媽，你哭什麼，這不是還沒事嗎？」

「五……五萬……」

「哦，是你啊！」

溫懷明這句話有很深刻的歷史背景，49年建國后，共和國為了大力普及義務教育，前後共產生了數以百萬計的民辦教師。與公辦教師相比，他們工資低下，社會地位低下，沒有名分，沒有保障，付出的最多，得多的卻最少，很可能幹了幾十年，因為某個領導的一句話就得黯然ｈｅｔｕｂooｋ.ｃom.cｏｍ離去。這種公、民交織、混亂不堪的教育體制，直到94年才有了起色，國家明確規定要在20世紀末消化所有合格的民辦教師。

丁枚願意的話，還是可以拍人幾句馬屁，不過水準難免跟馬屁大師溫諒有點差距，可左雨溪依然開心的很，唇邊帶著笑跟著溫諒出門去了。

「明白明白，」田志斌這會伶俐勁上來，藉著答溫懷明話的機會走了過來，彎腰恭敬的道：「左局說的是，民辦老師確實也該轉正了！我認識一個小學的老教師，工作了一輩子，生了病連抓藥的錢都沒有，最後死到了家裡頭，真是慘啊……」

丁枚這一哭，卻把田志斌給哭醒了，生與死只有今天這一次機會，錯過了就全完了，撲通一聲給左雨溪跪了下來，苦求道：「左局長，求您高抬貴手，求您了……」

「秘書長，五萬夠十年起判了，這事我管不了，希望你也不要插手！」

聰明人話不用說太透，左雨溪明白過來，這是被殃及的池魚在求情啊，她是無可無不可，既然是溫諒的親戚，幫忙說句話是很簡單的事，所以轉頭看向溫諒，他點頭，自己就立刻打電話。

溫懷明解釋道：「是這樣，志斌進一中是田鵬說的話，補助款的事他也參与了……」

丁枚給自己壯了壯膽，道：「雨溪，按理說你們談正事我不該插嘴，可志斌他不是壞人，也是鬼迷了心竅，才跟著田鵬做了錯事。求你幫他hｔｔｐs://ｗｗw.hｅtｕｂook.cｏｍ•com這一回吧，真要是抓到牢里住上十年，老婆孩子今後可得怎麼活啊？」

談起工作，左雨溪的表情認真起來，話也比平時多了無數倍，道：「省教委還只是在內部徵詢意見，轉是一定要轉的，但具體怎麼轉，分幾批轉，一批轉多少人都還沒有定論。這件事做起來難度很大，上面還在猶豫，應該還會跟各地市開通氣會。」

溫懷明為之一窒，溫諒捂著嘴輕咳一聲，左雨溪妙目流轉，突然微微一笑，道：「哦，我開個玩笑，溫秘書長不要介意！」

可各省市卻因為歷史原因、財政原因、規模原因等等，轉正工作進展十分的緩慢，有些地方根本把中央文件當成一紙空文，甚至公開發表諸如「多了這麼多吃公糧的人，地方財政就要破產」的不負責任的言論，一時阻力極大。

所以當左雨溪出現開始，溫懷明一直都在思索她的來意，想來想去，唯有這個理由能說的通，至於其他的，那是打死他也想不到。

溫懷明沒想到數額會這樣大，眉頭皺的更緊了，左雨溪冷冷道：「五萬，剛才你說的那位老教師治病需要多少錢？」

溫懷明臉色鐵青，他好歹是市委常委，副廳級領導幹部，親戚成了這個樣子，真是丟盡了臉面，要不是看在丁枚和老人的臉上，真想拂袖而去。

左雨溪對丁枚還有幾分笑臉，對溫懷明就要淡定的多了，白皙如玉的手掌架在爐火上慢慢的翻轉，道：「溫秘書長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市委，省里有精神的話，也應該是你先知道，怎麼反而問起我來了？」

丁枚啪的打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罵道：「雨溪長的跟天仙似的，說不定就是天上來的，還抓什麼封建迷信！」

溫諒從進門開始就嚴守在外面跟溫懷明達成的協議，站在丁枚身邊一言不發，見左雨溪問詢的目光，只是一笑，卻不點頭，也不搖頭。

左雨溪站起身，對丁枚輕笑道：「阿姨，我先走了，改天有時間再去看您，不過得等我先把您剛才教的那道燒二冬學會才行。」

左雨溪果然對她不同，略一沉吟，道：「我聽說雲水有個瞎子算命算的挺准，溫諒你知道地方嗎？」

這部電視劇一經播出，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人民日報》《大眾日報》《解放日報》等中央媒體集中報道，央視也專門邀請了已故教師的女兒到人民大會堂，為全國人民講述了父親的動人事迹。輿論鋪天蓋地而來，也將江東省推到了「民轉公」的最前沿，所以去年年底開始就有消息稱江東即將出台「民轉公」細則，以95年10月6日國家教委《關於<共和国教师法>若干問題的實施意見》為基本框架，結合江東本地實際，快速推動民辦教師轉正工作。

丁麗不知什麼時候藏在門外偷聽，推開門衝進來，跟田志斌跪成一排，哭喊道：「我們知道錯了，今後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大姐，姐夫，你們也說句話啊，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欠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