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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不明白，以你的身份卻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卑鄙事來，讓我難以理解。我察罕與你素無瓜葛，現在是個將死之人，你能否讓我做個明白的死人？」察罕臉色蒼白，仍是滿腔怒火，「我還不明白的是，你怎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在這裏，難道你料定我會有此劫？」

「稟將軍，這是金軍的旗幟，看上去察罕那顏應該是碰上了一支金軍游騎。」鄭奇說道。他剛從地上撿起一面大概是不小心被樹枝刮破的旗子。

察罕努力地翻了一下身子，靠在一棵巨大的柏樹下，低頭檢查了一下傷口，那箭矢狠狠地從兩片盔甲結合處射入體內，只露出一小截在外面，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一點點地消逝。察罕抬頭怒視著緩緩走來的神秘蒙面人，敵人那高頭大馬地蹄子踏著密林中薄雪上地枯枝，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空曠地林子中，這輕微的聲響卻是顯得那麼地清晰，讓人震耳欲聾。

「為何要下去與他們拚命？我們在高處，他們在低處，這裏又不是大草原。」大漢用蹩腳的漢話高聲喝道，「用箭射，直到所有的敵人都躺下。記住，我們是獵人，他們是獵物，獵人遇到麋鹿。是用箭還不是憑力氣殺死它的。即使你沒有箭，也最好要讓它跳進你事先設好地陷阱，能少用一分力氣就少用一份力氣！」

獵物，察罕感覺自己在對方眼裡就是草原曠野上的一隻弱小的鹿，似乎無路可逃，而對面的蒙面神秘人就是獵手，彷彿早就等在那裡一般，狠辣、無情。在一剎那間，神秘人那黑色的戰甲是那麼的醒目，察罕分明看到了是死神的召喚。

成吉思汗時代的「四傑」之一赤老溫率八千蒙古前鋒攻陝西，漸至涇州，以圖斷絕慶陽糧道，直撲寧州，在抵達大昌原（今太昌原）的時候遇到了滅頂之災。金陝西主帥平章政事完顏合達問誰可為前鋒，忠孝軍提控完顏陳和尚出應命，先已沐浴易衣，若將就木然者，擐甲上馬不反顧。是日，陳和尚以四百騎破八千眾，蓋金蒙交戰近二十年來未有之大勝。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神秘人輕笑道，「你是我殺過的第一個蒙古萬戶。」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難道是在ｗｗw.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m拿我當練兵的誘餌，就像一隻小狼在成為一隻能獨力捕食的凶狼之前，將活的獵物當做玩耍之物？察罕居然產生了這種荒謬的想法。

察罕也帶著自己的人馬跟在後面，他心中大嘆晦氣，本來以為這是一次十拿九穩的勝仗，沒想到前鋒敗得如此慘，竟衝散了自己所帶的少量協從軍隊。有些失了馬的蒙古軍甚至奪了自己手下的坐騎。

「上一次流血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察罕想不起來。他索性放棄了逃生的企圖。艱難地在地上向前爬著，雪地里流下一條長長地印痕，夾雜著紅色的顏料。

「是我，你又是誰？」察罕喘了口氣，費力地問道。

時間不大，有人在密林中高呼：「宋將軍，不好了，察罕將軍被人殺死了，怕是曾遇到過金兵！」

宋平連忙帶著手下鄭奇、契丹軍千戶古哥前去查看。察罕身首分家地躺在一棵粗大的柏樹之下，那柏樹樹榦上還留著一道嶄新的被有巨大鋒面兵器砍過的印痕，以及鮮血。

「來人，立刻將察罕那顏和其他兄弟們地遺骸收殮好，擇日厚葬。另外，立刻將察罕陣亡的消息向上報告。」宋平命令道，「全體隨我回大營。」

長長的馬嶺水從北方曲折而來，所到之處皆是丘陵溝壑，這條南注入涇水的河流此時被冰雪封閉著。沿岸地密林中黑漆漆的，令人生畏。察罕帶著自己的親衛順著稍平坦的河道往北急行。

「哼，多謝你的誇獎。你殺了我，到底想得到什麼？錢財、女人，還是地位？這些你都已經擁有了，成吉思汗待你這個漢人不薄。所以你除了謀反尋求自立門戶。實現你自己的野心，我看不出還有什麼能吸引你走而挺險的。」察罕道。

「嘩、嘩！」前後幾株巨大的柏樹倒下了，正好攔在自己地面前和身後不遠處。

這是敵人挑選的戰場，狹窄的地形地讓自己的親衛成了活靶子，甚至根本就不需要瞄準。察罕心裏涼了半截，他自幼在蒙古長大。也算是身經百戰，然而今天這個情形卻是自己從未遇到過的。如果是在大平原，即使是遇到十倍之敵，他也不會如此驚懼，今天這個情形分明是敵人事先計劃地，否則哪能如此讓自己幾m•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om.ｃom乎無還手之力。

「對，你察罕是與我無仇，相反的，你這個人還有點良心，甘州城的百姓至今對你欽佩有加。不過，為了我的計劃。你必須得死。」神秘人道，「至於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這個我沒必要跟你探討，因為你已經是死人了。」

「宋將軍，現在怎麼辦？」古哥問道，不忘提醒道，「現在您就是我們地頭了。」

「錯了，自立門戶不過是前因，卻不是後果。」神秘人道，「你以為我僅僅是因為自己地野心？我若不處處心積慮地謀反，什麼不可以擁有？皇帝或者可汗不過是比我擁有更多而已，我既使是去經商，也將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有錢的人。然而。這個世界還有比自己皇帝當可汗更重要的地方，在我的心目中，那些動輒胡亂殺人者都應該受到與殘殺者同樣的待遇，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力，人人都有安居樂業共享上天賜予的土地與牧場。而不是因為你是可汗就可以生殺予奪，草菅人命。」

他的手下早已圍了過來，那為首地西域大漢道：「依屬下的意思，給他一個痛快，馬上離開此地為妙。」

「是！」手下齊聲回答道。

「宋兄弟果然是我手下第一悍將，關鍵時候還是你願為我分憂。那你就留下來暫時收攏部下，然後到慶陽與我匯合。回來后我要厚賞你！」察罕很高興。他心中有些擔憂。第一次發現自己地親信不善打逆戰。一聽到蒙古軍前鋒大敗的消息，就慌神無主。跟在蒙古前鋒的身後漫天遍野地亂竄，雖然還沒看到金軍在身後追，金軍恐怕也不會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

「不好，這是察罕那顏的親衛屍體，快四處找找，看有沒有發現。」宋平勒住韁繩，命令道。

親衛們立刻分出一批人試圖越過結冰的河流去追殺那位神秘人。而神秘人立刻掉轉馬頭逃入密林中，在轉身的時候仍然回頭射了一箭，立刻又有一名親衛倒下。

這同時也反映了雖然金國朝廷黑暗無比，但是在外敵入侵的時候，對中原百姓卻有著強烈的向心力。

建立忠孝軍也是完顏守緒試圖保疆衛國的一大舉措。正大二年（1225年），金國朝廷選諸路精兵，直接隸屬於樞密院。從河朔諸路選取歸正人www.hetubook.com.com，不問鞍馬有無、譯語能否，悉送密院，增月給三倍它軍，授以官馬，得千餘人，歲時犒燕，名曰忠孝軍。所謂歸正人。就是那些要麼被蒙古人俘虜后逃回的人，比如這位完顏陳和尚，關於他如何逃回來的，還有一段有些傳奇色彩的故事，要麼就是河北那些不滿蒙古統治南逃的百姓，這些人組成複雜，有回鶻、乃蠻、羌、渾、契丹、女真、漢等族，其中回鶻、乃蠻、羌、渾是金國從遼帝國繼承下來或者強盛時內附的一群人。同時也是中原的居民，他們有一個共同地特徵就是對破壞他們家園的蒙古侵略者無比的仇恨，鷙狠凌突，作戰不要命，任何情況下都決不投降。

神秘人揮了揮手，命令道：「全體上馬，隨我離開此處！」

金國朝廷對忠孝軍極其重視，在財政困難四處都要錢糧的情況下。仍然給三倍它軍。忠孝軍不僅作戰勇猛，堅決反對投降，並且紀律嚴明，過州縣秋毫無犯，與金國其它官軍對比十分鮮明。正是這樣的一支軍隊。讓蒙古軍吃了個大敗陣，完顏陳和尚也因此一戰名動天下。

「哼，閣下藏頭露尾，故意改變說話的聲調，我就認不出你了？」察罕冷笑道，「你這把弓我是見過的，何必裝作不認識我？」

「那又如何，這荒山野嶺的，可沒人會為你傳達這個秘密。」神秘人有恃無恐，「不過，對於我來說，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這批突然殺出的一批人當中為首的是一名大漢，卻沒有戴面具，看上去卻是西域人的模樣。他制止了手下試圖上前砍殺的衝動。

神秘人低著頭，沒有說話，像是在沉思。

茫茫大昌原，雪地被馬蹄踏碎，露出冰雪之下的黃土地。仍是那般地厚實與永恆，正如歷史上無數次在這片土地之上地戰爭一樣，帝王將相或者無名小卒都成了過去，而大地卻永恆。從來未受此大敗的蒙古軍殘餘拚命地往北方逃竄。

「察罕？」神秘人問道。

慌亂中，察罕轉頭望去，對岸河邊一處高地上的柏樹林下，立著一位騎手，只見他胯|下騎著一匹高大的赤紅色良駿，身著黑色的輕甲，那頭盔卻將臉面也大部分罩住了，看不清長相，只露出一雙眼睛，說不出地神秘感。那人正張著https://m.hetubook.com.com弓注視著自己，發出死亡的危險。

狂笑了一番的察罕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閉上了自己地雙眼，等待著死神的審判。

「哈哈，那你與我蒙古大汗有什麼區別？你想自立門戶，難道不殺人就當得了一國之君的？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地這個可笑的理由？野心就是野心。不必將自己說得那麼崇高那麼仁慈。」察罕大笑，扯動了傷口，讓他額頭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當有人擋你的道反對你時，不論他是否與你相不相識，做沒做過壞事，你難道也會放他一條生路？我察罕雖沒讀過書，也聽說過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故事。你不過是一條毒蛇，躲藏在陰暗處的毒蛇罷了，可惡、卑鄙、無恥、恩將仇報的毒蛇。」

「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察罕高呼道。

「狗狼養的！」察罕暗罵了金軍一聲，帶著人向北馳去。

黑色的隊伍從密林中穿過，驚得鳥禽飛起，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只留下打過一場小型戰爭之後的景象：死屍、鮮血和仍在呻|吟的垂死戰馬。

又一支隊伍離開了，森林、原野和大地又恢復了平靜。後人們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這片土地上確切發生過什麼，只能用諸如「大概」或「大致」這樣地詞彙來追述歷史，更沒人會去考證在這片土地上死去的每一名士卒到底姓甚名誰。

察罕轉頭的一剎那間，黑色的箭矢已如閃電般地迎面飛來，「嗖」的破空之聲，打破河谷中的平衡，比寒風還要讓人覺得冷洌。說那時遲那時快，離察罕最近的親衛們拚命地捨身相護，立刻有一人摔下馬去，慘叫著一命嗚呼。察罕大駭，他的手下紛紛張弓還擊，逆著風又相隔甚遠，竟奈何不了那位神秘箭手。而那位箭手卻不感意外，飛快地一支箭接著一支箭飛了過來，如連珠炮似地，每一支箭都會帶走自己一位親衛地生命，無情地獵殺著。

金國皇帝完顏守緒並非坐以待斃之君，他繼位之初便立即結束與宋、夏之間的戰爭，試圖修好與鄰國的關係，集中兵力全力對付蒙古。在內政上罷黜了蒲察合住、尼龐古華山二奸臣，啟用一批抗戰派將相。又下詔為抗擊蒙古犧牲的將領立褒忠廟，正大二年，詔褒死節士，為馬習禮吉思、王清、田榮、李貴、王斌、馮萬奴、張德www.hetubook.com.com威、高行中、張山等十有三人，立褒忠廟，仍錄其孤，以激勵抗蒙將士。這十三人當中除馬習禮吉思為女真人外，其他人均為漢人，事實上金國在此時軍隊的主力都是漢軍。

金正大五年（1228年），宋紹定元年正月，蒙古兵圍困金國陝西重鎮慶陽。

「是！」宋平扶正了自己的頭盔，掉轉馬頭，帶著自己地手下朝身後跑去。

察罕來不及多想，只得也往對岸衝去，將自己地後背讓給對手。在耳邊傳來的慘叫聲中。他身邊最後的幾名親衛倒下了。胯|下的戰馬奮力地一躍，竟躍上了硬滑地岸堤，身後好像再沒有箭射來，就在他以為自己要逃出升天的時候，面前黑漆漆的密林中，一支黑色的箭矢如幽靈般地穿過樹丫之間的空隙，迎面飛來。

「好、好！」察罕又一次放肆地大笑。「還是這位兄弟爽快。老子先走一步。因為我相信你的下場會比我更慘，就是別讓我在地下太早見著你。哈哈……哈哈……」

熱血噴洒在雪地里，立刻在雪層上留下點點紅跡，成了篩狀地情形。察罕的雙目最後時刻卻圓睜著，似乎在最後時刻仍然有滿腔的怒火與不甘。

血，這一定是自己的血。

「啊！」察罕大驚。察罕只覺得身體似飛了起來，那箭矢傳來的強大力量讓察罕落下馬來。箭入胸腹之間的巨痛讓察罕冷汗淋漓。同時內衣下面的腹中又覺察覺到一股濕熱地感覺。

神秘人點了點頭。那西域大漢走上前去，操起自己巨大的斧子，照著察罕的脖頸處砍了過去。

「萬戶那顏，金軍大部很快就要來了，屬下願意帶兄弟們為那顏斷後。」宋平拍馬向前，抹了抹臉上的汗珠道。這一停下來，寒風襲來，讓他渾身直打哆嗦。

驀的，一名親衛指著對岸驚慌地大叫：「不好，有敵情！」

時間不大，又一支軍隊循著馬嶺水河邊的痕迹追蹤而來，為首的正是察罕地副將宋平，河邊插滿箭羽的屍體讓人觸目驚心。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在親衛們正費力地想爬上那又硬又滑的河岸時。身後突然出現雨點般地箭矢。親衛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對面，哪裡料到身後又冒出了一大批敵人。同樣的黑色鎧甲，同樣無情地利箭，在一剎那近距離地射擊，自己的親衛倒下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