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彷彿千年之後樹都老了
第4章 價值一棟樓的面試
「《論語》微子第十八——」
這番話可謂是極其自負，可是端木賜有自負的資本，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論語》就是他編的……
顏執圭手撫著書面，不確定地問道，「此書載字294卷，縱橫1362年，浩浩蕩蕩，你真能背誦？」
顏執圭，「……」太不謙虛了！該給這個年輕人一個教訓，否則的話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居中的老者「呵呵」一笑，說道，「年輕人有點功底——我是顏執圭，我來考你一個問題，你若是通過了，那就算你過關。」
端木賜點頭，「一定。」
試想一下，在風景如畫的校園裡，道路兩邊都生長著有著百年樹齡的法國梧桐，隨意地登上某處走廊遠望，入眼的不是如夢似幻的梧桐樹林，就是一望無際的蔚藍深海。在這樣的校園裡讀書，哪怕是看最最乾澀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也能品味出詩人雪萊的味道。
「孔子于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爾。」
作為純正的孔門七十二賢之一，研讀經典兩千年，熟知中國文化的各種發展變遷的脈絡，想必再沒有誰比端木賜更適合教這門課程了。至於具體教哪個專業，再看怎麼安排吧。
端木賜應聲答，「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現在是淺冬，雖說最冷的月份已經過去，但想來也不會有帆船愛好者在這種時候拉起自己心愛的白帆航行，也不會有穿著比基尼的漂亮女郎躺在遮陽傘下面抹防晒油——這是沙灘的淡季。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端木賜又繼續道，「另外，剛剛夏教授讀的是『與民共利之故也』，其實正確文字應該是『與民同利故也。』想必這是夏教授為了考驗我，才故意念錯和*圖*書的吧。」
海山大學是全世界風景最好的大學之一。
端木賜頷首，「請說——」
端木賜坐在一間狹小的教室里，面前是一條長桌，長桌后坐著御臨於此的六位面試官。
夏宗周擠過來，拿起《資治通鑒》，滿臉不信，「鑒於此事實在是過於駭人聽聞，我再重新考你一段，如果你還能答出來，我就服氣！」其餘教授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畢竟如果這是真的，那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記憶力還真的是逆了天了。
「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遠遠的海浪連成一條白色的曲線，向著岸邊的沙灘款款地湧來，如果是在盛夏時候，會看到有輕靈的白鷗乘著亞熱帶的海風，從海平面的盡頭翩翩而來，吻著潔白的海浪嬉戲。
顏執圭隨意翻開一頁，「魏人凡破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殺傷不可勝計，丁壯者即加斬截，嬰兒貫于槊上，盤舞以為戲。所過郡縣，赤地無餘，春燕歸，巢于林木——此段話，出自哪一卷、哪一年？」
得！人家連出處、原文都指出來了，你還有什麼好廢話的？夏宗周無奈，閉口不語，示意讓別人繼續出題。
這裏不僅有著海山最聞名遐邇的沙灘，同時也坐落著海山最頂尖的學府——海山大學。
其中一個禿頂老頭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請自我介紹。」
顏執圭道，「作為一個文學工作者，背誦是基本功，我就考你這個吧。」
「損：有孚，元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象曰：損，損上益下，其道上行。損而有孚，元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曷之用……」端木賜洋洋洒洒的說了一大篇，晦澀無比，一些沒有精研過易經的老教授甚ｈｔtｐs://ｗｗw•ｈeｔｕｂｏｏｋ.coｍ•ｃｏｍ至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搞文學的誰不想有這麼一副逆天的好記性？這就等於是裝個圖書館在腦袋裡面啊！而且看這年輕人的表現，似乎也不像是那種只會記、不會用的書獃子——很有前途啊！
端木賜點點頭，「能。」
端木賜用他的真才實學贏得了老先生們的尊重和認可！
夏宗周麵皮一抖，他剛剛特意只說了公元紀年，卻沒有提春秋紀年，這無疑是在刻意的增加難度，可卻沒想到眼前這個「走後門」的年輕人居然不打嗑的就答了出來，這實在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
他卻是不知道，「孔子困乎陳蔡」這件事不僅是端木賜親身經歷的，而且還是他一手解救的。當年孔子被人圍困在陳、蔡之地，七日未進米食，如果不是他端木賜千里迢迢去楚國說動楚王派兵來救，恐怕後世就沒有這個聖人了。
如果說海山是一顆璀璨的東方明珠，那麼海山大學就是這顆明珠上最動人的一抹光彩。
顏執圭看著端木賜，忽然嘆道，「後生可畏啊。我昔日讀書，常見古人遊戲，指著書架，便知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我從來不信，以為是古人大言誇張。然今見此事，方知古人不欺我也。」
「歡迎來到海山大學。」
顏執圭問道，「《論語》泰伯篇第八——」
實際上這是端木賜在模仿當年學者們的故技，他曾經在1916年幫助蔡元培招募過北京大學的教授，魯迅，胡適都赫然在列。他在面試之時也曾經順帶的學過幾手，只不過他那時是考官，而非被考者。
他從一邊的布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一冊書，「我再考你最後一個問題，無論你答不答得上來，我都算你過關！」
坐在旁邊的那個夏宗周教授早就ｍ.hｅｔｕbｏoｋ.cｏm•ｃom對端木賜看不順眼了，為人清正的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作風不正的人，在得知端木賜「行賄」的消息之後，他就下定決心要清除端木賜這隻「害群之馬！」
端木賜卻是從容淡定，「公元前489年，即魯哀公六年，孔子困乎陳蔡之間。」
這是要證明自己了。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請注意！不是收學生，而是收徒——
「《論語》鄉黨篇第十——」
端木賜想了一下，「出自《資治通鑒》，卷一百二十六、宋紀八、宋文帝元嘉二十八年，也就是辛卯年，公元451年。」
夏宗周面不改色，「此題出自經典，通曉古文學之人自然是知道的。」
端木賜脊背一挺，「敬告各位先生：鄙人端木賜，肄業於美國哈佛醫學院，受導于高利·昆曼教授，結業成績A+，為歷年同窗之冠——自認足以擔任貴校講師一職。」
然而，這好像對端木賜沒什麼用啊……
「故意念錯」的夏宗周老臉一紅，「咳咳——你這年輕人不錯！博聞強記之能，實在是平生罕見啊。有這麼好的記性，可以說是研究學問最好的幫手！希望你日後能刻苦研學，不辜負老天的美意。」
端木賜坐在椅子上，雙手扶膝，身子微微前傾，「鄙人雖是學醫，可是家學淵源，於國學一道自信也有些造詣，願意接受各位先生的考校。」
「啪啪啪啪——」一旁的夏宗周鼓起掌來，剛剛是他率先發難，現在是他率先鼓掌，君子胸襟，坦坦蕩蕩。
頗有古風的問答，再加上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中山裝和極其古雅的氣質，一下子就把各位教授拉回到了民國的時代，彷彿坐在面前的是一個「五四」先驅。
——她給學校捐了一棟樓……
於是夏宗周率先開口問道，「公元前489年，孔子在何地？」
顏執和-圖-書圭臉色一變，他其實問的是能不能原文翻譯之類的，結果端木賜直接給他說了句能全文背誦，這實在是……刺|激了……
真是不能和藹啊——顏執圭拉下臉，「《易經》第四十一卦——損，山河損，艮上兌下，何解？何意？」
所有的老教授們都開始鼓掌，顏應君向端木賜伸出右手，端木賜上前握住。
端木賜繼續說道，「《呂氏春秋》記載：孔子窮乎陳蔡之間，藜羹不斟，七日不嘗粒。《論語》也有言：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矣。」
本來端木賜是沒有這個面試資格的，因為端木賜在哈佛讀書的時候學的是神經生物學，和中文系完全不搭。端木賜能得到這封面試資格通知信，完全是步瞳熏大手筆賄賂的結果。
端木賜道，「大約能背誦。」
老傢伙真是來脾氣了，居然問起了《易經》！這東西別說懂了，就連讀都很難讀！因為裏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拗口無比，根本順不下來。然而——
端木賜準備應聘這所大學的講師職務，具體大概是中國語言文學系，如果覺得這個名稱太高大上看不懂，那麼也可以換一個通俗一點的說法——中文系。
相貌氣質倒是不錯啊——面試教授定了定神，「你在哈佛的成績是很好，可是你學的是醫學，和文學尤其是中國文學根本不搭邊啊。」
顏執圭看了一下書，發現端木賜說的比書上還要詳細……
讀罷，擲書問道，「此一段出處何解？」
旁邊的一個老教授眉頭一皺，低聲提醒道，「這是中文系，不是歷史系！」
顏執圭擦擦額頭上的冷汗，端木賜連易經都能這麼熟悉，這是他所萬萬想不到的！遙想當年他年輕的時候，連讀《易經》的資格都沒有，還在看《論語》入門呢！遑論熟知如此？
端木瑾應聲而答，「此段文字出自《資治hetubook.com.com通鑒》，卷一百九十八，唐紀十四，唐太宗貞觀二十一年，公元647年。」
而如今端木賜表現的如此出人意料、令人驚艷，那就更是沒理由去拒絕了。甚至還有幾個老教師心裏居然動了收徒的心思……
至於說端木賜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那他更是想都沒想，能碰上《易經》這隻「死耗子」的「瞎貓」，恐怕得是天上的異種才行……
顏執圭問，「《資治通鑒》可否？」
……
天縱之才啊！
如果是歷史系教授在此，想必也會說一句——歷史系也不會考這麼偏！
顏執圭一連問了好多道《論語》題目，見端木賜皆是對答如流，不禁大異，剛想要開口再問時，端木賜忽然打斷道，「《論語》我早已熟記於心，說是倒背如流也不為過，老先生還是請考校別的吧。」
這顏應君一出手就是殺招，考背誦，看起來簡單，實則困難無比。中國文學古籍浩如煙海，誰知道你要考哪一本哪一卷哪一章？更何況現在已經是信息化的時代了，查閱資料典籍方便至極，不像是古人那樣非得要背下來不可了。如此一來，又有幾個年輕的現代學者願意去下這種水磨功夫？
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們面面相覷，他們……是被小瞧了嗎？
老教授們紛紛稱是，用一種驚嘆讚賞的目光看向端木賜。
夏宗周為表公正，閉著眼睛翻了一頁，然後念，「辛卯，上曰：『朕于戎、狄所以能取古人所不能取，臣古人所不能臣者，皆順眾人之所欲故也。昔禹帥九州之民，鑿山槎木，疏百川注之海，其勞甚矣，而民不怨者，因人之心，順地之勢，與民共利之故也。』」
實際上他們已經是問得超綱了，其實按照校領導的意思就是——無論端木賜的面試成績如何，看在一棟樓的份上，都必須要把他招進來，大不了安排個閑職混吃等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