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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談起了行程安排問題。

「這一點我很能理解。」端木賜笑道，「我們海山大學和東京大學一樣，也是風景極佳，每年都有很多遊客慕名而來，若不設個限制任其出入，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學生罷課起義了，書也讀不成教不成了。」

這就好比法國人和德國人之間最好別談歷史是一個道理。

所以這裏當然要叫太傅亭。

副校長笑道，「中國人對於李鴻章的普遍看法我也略知一二，目之為奸臣，視之為罪人，負秦檜之罵名，行諸葛之大計。反倒是與其同時代的洋人和國人對他的評價頗高，幾乎等同於普魯士的鐵血宰相俾斯麥，不得不說，李的確是一個優秀的輔弼之臣，奈何生不逢時。」

端木賜想了想，回道，「伊藤博文固然是有識之士，以一藩州武士而變維新之臣，其才、其識、其遇，皆為百年前我東方之罕有之人傑。然我國也並非無此等人物，竊以為如北洋大臣李鴻章者，似可與伊藤博文一較長短。」

東京大學很大，而且風景很不錯，很具有觀賞價值。端木賜隨著副校長一路走來，已經看到了不少觀光客前來觀光，聽口音甚至還有幾個是中國人，戴著小黃帽跟團旅遊。

「端木先生真會恭維人！」副校長哈哈大笑，「這大概就是古代的昏君喜歡寵幸奸臣的原因吧？明明知道是和*圖*書違心的假話，可是聽到之後卻還是感覺很開心，看來我也是到了昏庸的年紀了。」

端木賜輕輕瞥了副校長一眼，心中對他的評價也更具體了一些。

在兩千多年的漫長歲月里，端木賜結交的歷史名人著實不少，但他的確與李鴻章沒有過深交，但這卻並不妨礙他對李鴻章做一些公允的評價，畢竟他也是從那個風雨飄搖，神州陸沉的時代里走過來的。

副校長繼續道，「當年我日本貧弱，久困於幕府弊政，閉關鎖國，幾落後于西方百年。而後伊藤博文以武士之姿而起革新之勢，掃滅幕府，制定西憲，大振國力，奠定我日本騰飛之基，實在是日本近代史中不可或缺之人物，譬如貴國的孫逸仙。」

中日之間的關係可謂是世界上最複雜的關係之一，千年來往來不斷，而在近現代之時已成水火。一般來講如果是彼此兩國的國民之間彼此相遇，而又感覺合得來時，就不該談論歷史，否則就有談崩的危險，引得不歡而散。

不過，這個建議也不錯啊……端木賜有些心動。

「好。」

「正是這個道理！」副校長讚歎說道。

「是啊」，端木賜微微一嘆，「如果轉變境遇，伊藤博文在中國乾的不會比李鴻章好，李鴻章在日本未必會比伊藤博文|做得差！」

只不過伊藤博文在百忙之中hｔｔps://ｗww•ｈｅtｕｂook•cｏm•ｃom抽出時間來為朝鮮（韓）皇太子授課可不是出於什麼高尚的原因，其動機十分「帝國主義」，無非就是想把未來的朝傀儡君主給教育成一個親日的乾兒子，就像某島的岩里正男一樣，忠心地維護日本親爸爸在自己地盤裡的利益。

副校長點點頭，「我曾讀過伊藤博文的傳記，其中他對貴國李鴻章的評價甚高啊！被其視為『大清帝國中唯一有能耐可和世界列強一爭長短之人』，哪怕是評判我日本諸士大夫，伊藤博文也未曾有過此等評語。」

「這些遊客進學校是需要收門票的。」副校長解釋說，「雖說每年的門票收入也是一筆不菲的數目，但學院設門禁的本意卻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限制客流人數，以免對正常的教學造成影響。」

所以「裱糊匠」一死，「房子」就塌了。

副校長也是個人精，哪能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他不由得拍拍自己「圓潤」的啤酒肚，一臉感慨地說，「當年在東大讀書的時候，我也曾經是一個翩翩少年啊，很多女孩都願意給我寫情書。沒想到現在人老了，卻成了女孩們追求戀人的障礙，真是世事無常啊！」

副校長哈哈一笑，「我原本以為這次來做接待會是一件苦差事，各種虛偽客套的套話。結果沒想到卻能遇見端木先生這樣言辭https://m.hetubook.com.com有趣之人，真是意外之喜啊！」能讓處於初次見面狀態的日本人當面說出這句話，可見他對端木賜的印象是非常之好。

他們這一行七八個人，除卻端木賜和危月之外，其餘人都是東大學生所熟知的領導，比如副校長之類的。所以當他們這些人在校內不斷地來回參觀時，路邊也不斷地有學生向他們鞠躬問好。

其實按道理說，太子的身份應該比太子太傅的身份尊貴，所以應該是叫『太子亭』才對，畢竟是君臣之別。但在日本人心中，朝鮮這個傀儡國家的君主都不值得正眼瞧，何況是未曾繼位的太子？身為日本明治維新領軍人物的伊藤博文，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要壓過一個未足輕重的太子。

在那個民族幾乎陷於沉淪的時代里，李鴻章有功有過，然而在這艘古老的船幾乎就要沉沒之時，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擔當船匠，讓這艘船不至於快速地沉沒。「治弱國如修壞室」，李鴻章一輩子都在當這間名為大清的「壞室」的裱糊匠。

端木賜嘆道，「當戎馬壓境之際，為忍氣吞聲之言，旁觀者尤為酸心，況鴻章身歷其境者？後人毀謗之言甚多，均以近代之屈辱而歸咎於李鴻章一人之身，實在是有失公允。若非得益於李鴻章斡旋有力，中國早已被列強分割殆盡，國家尚且不能保有，焉有後來再造和圖書玄黃之機？」

兩人坐在亭下，計較古今豪傑，侃侃而談，頗有些「煮酒論英雄」的意思，可惜這裏沒有酒，只有幾位聽眾。

言辭漂亮，卻有些口無遮攔，大概是有些文青吧，也並非是什麼大問題——這就是端木賜對這位副校長的印象。

副校長在亭子中坐下之後，環顧了一圈說，「這個亭子是有典故的，傳說當年朝鮮皇太子李垠來日本留學時，伊藤博文作為他的兼職太子太傅，也在這裏曾經指導過他讀書，所以這裏也被學生們叫做『太傅亭』。」

這倒是端木賜所不曾預料到的，畢竟他在海山大學只是一個講師而已，演講的事情大概還輪不到他吧？

「現在都已經是現代社會了，哪裡還有什麼名士？」副校長笑道，「『名士』都在公共論壇和新聞上嘩眾取寵出乖露醜。」

臉皮薄的一般都低下頭懷抱著書本假裝擦肩而過，而後又迴轉過頭痴痴地看著他的背影。膽子大的直接就尾隨在後面，就等著校領導離開某人落單之時衝上去下手……校領導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惡的生物之一啊！

只不過還是沒用，且不說這位皇太子一生都沒有登基的機會，就連身為朝鮮統監的伊藤博文本人，也在哈爾濱被朝鮮義士安重根刺殺致死，也算結了因果。

「閣下太客氣了，您現在正是男人最輝煌的年齡啊！哪裡就老了呢？如果配上寶馬櫻槍和*圖*書，那就是堂堂的將軍！分明還是年輕時的銳氣啊！」端木賜違心說道。

端木賜認真地注視著副校長的那副尊容，見他一臉回味的表情，心想他說自己「曾經是個翩翩美少年，有很多女孩給她寫情書」大概是認真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日本人的審美太獨特，還是歲月這把殺豬刀的威力有點大，把曾經的「翩翩少年」給弄成了現在的這副模樣。

端木賜微笑，「您真是太謙虛了，能這樣看待別人的恭維，才是名士的風度啊！」

說了一會之後，副校長突然說道，「過兩天我請端木先生在鄙校作個演講如何，題目自擬即可。」

男學生一般都是在「狹路相逢」問完好之後就立刻避開遠遁，顯然一刻也不想在校領導這種生物面前停留。而女學生卻往往在問完好之後就把目光盯在了端木賜的身上……臉上，似乎是想說些做些什麼。

他指著遠處的一個亭子，「我們去那裡休息一下，順便討論一下貴校來訪時的行程安排問題。」

很明顯，在剛剛的一番談論中，端木賜的表現已經使副校長有些折服，所以才提出了這個建議。

端木賜輕笑，「畢竟不是田園牧歌的時代了。」

這個話題對於中國人來說太過沉重，副校長是個文青不知道規避也不必怪他。在接下來的話題中，端木賜漸漸轉移話頭，把事情拉上正軌。

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在心裏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