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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兩千年

作者:媚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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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第124章 哀毀骨立

第三卷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第124章 哀毀骨立

……
……
為了彌補這份遺憾,端木賜對夫子的後裔多加照拂,否則的話哪怕孔氏貴為聖人後裔,恐怕也躲不過歷史上那一次又一次的災劫。若非是因為孔氏是夫子的血脈,就憑孔氏一次又一次地屈膝于外侮,端木賜也早就袖手不管了,哪裡還有曲阜孔家衍聖公的榮光?
他不能在夫子面前失禮。
可惜,夫子至死也沒有等到。
夫子是一個何其重視禮儀的人啊!恐怕上溯三代,下追明清,縱橫數千年,都不會再找到一個比夫子更重視禮儀的人了。可就是這麼一個把禮儀看的比天還要大的人,卻在得知自己要來看望他的時候,竟不顧上下之間的尊卑禮儀,強撐著奄奄一息的病體,拄著拐杖扶著門框,顫巍巍地等著自己進來。
「賜!汝來何其晚也!」每當想起這句話,端木賜總是會淚下沾襟,泣涕滂沱。
是啊,我怎麼就來的這麼晚呢?
喝粥就喝粥吧,皮蛋瘦肉粥也不錯,起碼還有肉……
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死後,弟子們在墓前築廬,為夫子守孝三年,而他,獨獨守了六年。
端木賜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天後了,他揉著眉心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眼時間,然後開始喊人。
賜啊,你怎麼來的這麼晚啊!
端木賜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他當時就在南方的楚國,夫子至死都臉朝南方,無疑是想再見他最後一面。夫子等的,當然就是他這個不孝徒兒的消息。
然而他依舊堅持著站了起來,扶著牆壁一點一點地走到了門口,打開門,然後踱了出去,走的時候他並沒有忘記關門。
步瞳熏沒好氣地白了她家大人一眼,「就你昨天的那副模樣,眼看就活不成了,還怎麼上課?在課堂上暈倒大人就不怕嚇到學生們嗎?」
端木賜當然不願意對夫子「箕坐」!
「不行!」步瞳熏果斷拒絕,「大人這麼久沒有吃東西了,腸胃疲憊,猝然之間只能進些清hetubook.com.com粥,不能大魚大肉!」
不過饒是如此,端木賜也很不好受,其實現在最好的做法應該就是在地板上把兩腿給張開,讓氣血慢慢流通,使大腿恢復知覺。
步瞳熏聽到動靜,從門外進來,見端木賜醒了,頓時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大人,你終於醒了!我還在想要不要叫醫生呢!」
這一次的心祭整整三天,粒米滴水未進,幾乎哀毀骨立。端木賜活了這麼久,所承受之事又豈是一般人所能及?他在春秋時代經歷過親故盡死的哀痛,在南北朝時看過天下最慘痛的場景,在崖山聽過古今最雄壯的悲歌,他看過的太多,聽過的太多,經歷過的也太多,雖說還沒到「我心匪石」的極度冷酷境界,但心志卻也極堅了。
連夫子的而最後一面也沒有看到,師弟公西赤說,夫子到死臉都是朝著南方的,一雙眼睛捨不得閉上,似乎是在等著什麼人的消息,望眼欲穿。
當自己的身影剛剛出現在內院的和圖書時候,夫子就忍不住地哭,一邊哭一邊用乾枯的手用力地捶打著門框,「賜!汝來何其晚也!」
可端木賜並沒有這麼做,因為把兩腿打開而坐,是「箕坐」,是一種極其失禮的行為,近乎于侮辱。當年荊軻刺秦王不成,就在咸陽宮的大殿上,倚著柱子對秦王萁坐,就是為了表達對秦王的憤恨和蔑視,古代的名士們為了表現自己的「白衣傲王侯」也多半會這麼干。
「我以前不是和你說過嗎?任何時候都不能叫醫生!」端木賜又看了眼時間,「你昨天怎麼不叫我?害我曠了一天的課。」
夫子的遺憾只持續到他閉眼的一瞬間,而端木賜的遺憾和愧疚,卻持續了兩千多年。
這份眼淚,流了兩千多年,也不曾乾涸。
三天心喪已閉,人不能總是沉浸在悲傷之中,端木賜從地上緩緩地站起,因為跪了太久,氣血流通不暢,一雙腿早已麻木地失去了知覺,就好像沒有這雙腿一樣。如果是尋常人,此刻恐怕就應該考慮輪椅hetubook.com.com的問題了。更何況他已經三天沒有吃喝任何東西了,體質已經是衰弱之極。所幸他是長生者,體質不同於一般眾生。
雖說現在的人們早已經忘記了這些古老而尊貴的禮儀,連跪坐都廢棄了,但是這並不代表這些不存在。別人不知道,可他知道,夫子也知道,這就夠了。
「扶我……扶我回房間。」端木賜吩咐著,然後昏了過去。
端木賜扶著地板,把兩手作為支撐,緩緩地讓膝蓋脫離地面,然後緩了一下,感覺兩條腿漸漸有了些感覺,好像恢復了些控制權,於是他拖著腿一隻手扶在了牆壁上,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
一個不穩,端木賜頓時跌在了地上。
以這樣的心志來說,按理說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大的情緒波動了,更不要說流淚。但唯獨當他在想起夫子的時候,想起那個總是坐在杏壇之上、站在高山之巔、走在流水之側對身畔弟子們諄諄教誨的夫子時候,端木賜那堅固得彷彿堅不可摧的心防,總是會露出一個缺https://m.hetubook.com.com口,缺口裡流出淚水。
世人和後世人都說子貢重情重義,不愧是孔聖人的得意門生,卻不知這卻只是他對夫子的一點補償而已。
「箕坐」的意義和現在外面的那些年輕人們喜歡豎中指差不多。
這是他對夫子的補償。
「哎,等等。」端木賜叫住了他,「我餓了這麼久,不想喝粥,我要吃肉,你給我做一盤糖醋排骨來吧。」他記得步瞳熏做糖醋排骨的手藝比他出國之前要好很多。
這份讚譽,他受之有愧。
「那我去煮些粥來。」步瞳熏就要往外走。
其實我是可以的……端木賜很像這麼說,但這涉及到一些秘密,所以只能忍了。
步瞳熏一直守候在樓下,兩隻眼睛一直時刻地關注著樓上那扇門的動靜,此刻見大人出來了,一副搖搖欲墜地模樣,哪裡還能忍得住?哪裡還能記得端木賜所說的「任何人不得上樓」的禁令?早就迫不及待地上門扶住了大人。
端木賜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但卻只感覺到了飢餓,他說,「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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