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還要象鬼一樣出現？」

偏偏今天濟世堂的客人很多，他心神不寧，又抹不開面子讓那些信任他的鄉鄰拖著病弱的身子離開。

一念及此，一直支撐著她的意志瞬間垮了。

如玉低頭疾行，不時與人擦撞，引得路人側目，她機械地說聲「對不起」又跌跌撞撞地繼續前行。

「胡說！」顏懷珉叱道：「深更半夜的走到哪裡去？趕緊進屋來暖和暖和！」

自如蘭李代桃僵，嫁入楚家的那一天開始，顏如玉就已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她，已經無處可去了！

顏懷珉一臉沉痛地道：「不怨你，是爹沒有本事，不能護得你周全，連名字都沒能給你守住！害你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認，爹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世上？」

「老爺……」青兒見他送客久也不返，挑了燈出來察看：「你在呀？」

如玉胸口疼得象有鋼針在扎，蹲在牆角勉強調均呼吸，聽到腳步聲出來待要躲避已然不及，只好縮成一團，指望會被https://m.hetubook.com.com忽略。

「爹……」如玉回過身，緊緊地抱著他：「這都是玉兒的命，玉兒從來也不曾怪過爹……」

他回過身，正要關門，卻發現窗子下面有一團暗影，黑乎乎的象是一個人，又象是一隻破麻袋。

她邊走，邊打量如玉，嘴裏嘀咕：「這是誰呀，半夜三更的，得了急診怎麼也沒個人送……」

那聲音如此蒼涼，絕望，如玉心一痛，再也邁不開腳步。

「那老妖婦說，手裡拿著喬大人的把柄，要把喬大人搞得一輩子抬不起頭……」五狼的話倏然在耳畔響起。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等進了房，青兒見她穿著官服，倒也不敢再盯著她瞧。

此時此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家的溫暖，渴望家人的慰籍，父親的懷抱！

她心中悲楚，又不敢放聲大哭，只能隱忍著低低啜泣，偏是這樣壓抑的哭聲，最是惹人心疼，勾人心傷。

冷不丁見窗下站著兩個人，似乎是抱在一起，駭了和-圖-書一跳，結結巴巴地道：「老，老爺，你這是幹啥呢？」

心裏，只恍惚著一個念頭——結束了，糾纏了她長達一年的惡夢終於結束了！她，可以回家了！

「哦……」青兒將信將疑，走過來，攙著如玉的手，幫著把她扶進了葯堂。

父女兩個相對而坐，都有滿肚子話偏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時相對無言，想到傷心處，又忍不住各自落下淚來。

若真是一個人，這麼大的風雪到明晨肯定會凍死。雖不至惹上官非，但盤問起來，總是件麻煩事。

是的，她要回家！

「玉兒……」顏懷珉瞪著她，又驚又痛：「你，你這是咋地了？」

「你，走過來的？」顏懷珉也顧不得忌諱，彎腰下去摸一把她的褲管，已濕了一大截，越發驚訝。

「玉，玉兒？」顏懷珉駭了一跳，提了燈一照，見她凍得發紫，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你這傻孩子！都到家門口了，為什麼不進來？看看，凍成啥樣了？」

誰知顏懷珉還是看到，並和-圖-書且走了過來，她無法可施，只好抬起頭來，低低喚了一聲：「爹……」

「既然已決定隱姓埋名，就該老老實實做你的官，為什麼要跑來擾亂我平靜的生活？」

如玉的性子他清楚，若不是碰上天大的難事，她不會半夜三更，失魂落魄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是……」青兒巴不得，眉開眼笑地走了。

「爹，」如玉不敢看他，低著頭快速道：「你轉告二娘，讓蘭子安心，我絕對不會去打擾她的生活。」

昏黃的街燈透過濃濃的風雪，映著她的身影，忽隱忽現。

鞭炮聲，歡笑聲不時傳來，聽在耳中，恍如隔世。

「沒，我沒事……」如玉慌忙抬手擦淚，誰知越擦越多，竟是止也止不住。

「玉兒，你這是，連爹都不肯信了？」顏懷珉心中一涼，緩緩落下兩行老淚。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提著燈籠走了過去。

好容易捺著性子給最後一個病人扎完針，送出門去，細細叮囑：「記得按時吃藥，三日後再來複診。」

迎面吹來的風和_圖_書，挾著又冷又硬的雪粒，刮在臉上生生的疼。

「不……」如玉咬著唇，輕輕搖頭，搖落了一臉的淚花：「我還是不進去了，給人瞧見了不好。」

這一晚，顏懷珉心裏很不踏實。

「沒事，」如玉咬著牙，額上冷汗涔涔：「只是走得急了，吃了一點冷風。」

「進屋，進屋再說……」顏懷珉拽住她的腕，觸手一片冰涼，脈息更是一陣急一陣慢，紊亂不已，頓時心驚：「玉兒！」

「爹……」如玉悲從中來，伏在他懷中，低低地啜泣起來。

家，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良久，還是顏懷珉已開了口。他顫顫地伸出手，撫著如玉的臉：「玉兒，你瘦了……」

顏懷珉急中生智，摟著如玉的腰，回過頭叱道：「愣著做什麼，幫著扶一把呀……」

不知跑了多久，當濟世堂的金字招牌終於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當顏懷珉被生活壓得微微佝僂的身影映在窗紙之上，她卻猶豫了。

她怎麼忘了？

「咳咳……」如玉一急，又嗆了口風，劇烈地咳和圖書嗽起來。

如玉把身子伏在顏懷珉身上，並不敢與她打照面。

想著家，想著白髮蒼蒼的顏懷珉，她的心裏象揣著一團火，腳下越走越快，最後終於奔跑了起來。

走出逍遙王府，外面是鵝毛大雪，冷冽的寒風，吹得樹葉沙沙做響，高大的槐樹在寒風中劇烈地搖晃著，暗影幢幢，如無數狂舞的鬼怪。

白天如蘭失魂落魄而來，傍晚柳青娘神神秘秘而走，二個時辰后披頭散髮，面色鐵青地回來，問她，又什麼都不肯說，進了房倒頭就睡。

她劇烈地顫抖著，瘦弱的雙腿再也支持不住她的體重，眼睛卻固執地，死死地盯著窗紙上那一道蒼白的剪影，扶著牆慢慢地滑坐下去。

顏懷珉抱著她，老淚縱橫：「天哪，是我造的孽，就該報在我的頭上！為什麼要折磨這苦命的孩子呀……」

「爹……」如玉心中一熱，勉強忍住痛禁，強裝笑顏：「我沒事，就是想你了，來看一眼就走……」

「好啦，」顏懷珉胡亂揮了揮手：「你去睡吧，回頭我自個把大門關了。」